张无忌口才不佳,明知是赵敏胡闹,心中有愧,默然不语,范遥凑近杨逍耳语一番,杨逍朗声笑道:“空智大师的话,可让我们不懂了。敝教张教主乃武当弟子张五侠的公子,江湖上人尽皆知,我们就算再狂妄万倍,也绝不敢辱及张教主的先人。张教主自己,又怎么会刻甚么‘再灭武当’的字样?方丈大师与空智大师乃有德高僧,岂能于其中这小小道理也不明白?在下相信绝无此事。”这几句话振振有词,立时令空智为之语塞。
空闻方丈修为日久,提议众人去罗汉堂瞻仰法像,孰是孰非,便知端倪。赵敏与周芷若混在人群中,随知客僧往罗汉堂去,但见空闻向罗汉像下拜,口中念念有词,“弟子惊动罗汉尊者法像,尚请原宥。”拜罢,吩咐六名弟子恭移法身。六名弟子依言上前,合十默祝几句,然后分列罗汉像两旁,使内力扭转罗汉金身。
“芷若,可想与我赌一赌?”
“赌甚么?”周芷若听闻罗汉金身被挪动发出的沉闷的摩擦声,笑道:“我不与你赌,江湖传言,鞑子的邵敏郡主是个小妖女,精于算计,万安寺一役,六大派败得还不够惨么?”
“姊姊这话说得好生刻薄,况且,你知道我要与你赌甚么?”
“我猜,那十六尊罗汉像背后的字早被人抹去了。”
赵敏眼前一亮,灼灼地看着周芷若,周芷若被她瞧得双颊晕红,别别扭扭地推了她一下,只听罗汉堂里一片哗然,这第一尊被转过来的罗汉像背上已被削得忐平,涂上了金漆,原来刻在上面的字早已没有半点痕迹。这一来,不但空闻,空智等大吃一惊,张无忌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少林群弟子一齐动手,将其余各樽罗汉像一一转过来,背上却哪里有一笔半划?霎时之间,群僧面面相觑。
“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十六个大字,不翼而飞,金漆甚新,显然是最近涂上去的。
“敏敏,你是何时指使人做这件事的?”周芷若奇道,“近来少林戒备森严,你又一直与我形影不离,我竟不曾发现……”
“芷若,这件事可不是我的意思。”赵敏见周芷若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心头煞是喜欢,“当日我刻下这十六个字时,范遥还是我的苦师父,范右使身在曹营心在汉,怎会不为明教打算?再加上方才我见他与杨左使交头接耳,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必早就知会韦一笑等人毁尸灭迹了。”
周芷若抿唇而笑,“想不到郡主娘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错了,我这是百密一疏。杨逍范遥当年是何等英姿,皆是人人称颂的美男子,我怎也料不到为了明教他会甘愿毁容。”
“敏敏不是一直念叨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为了大事……”
“好芷若,我若是毁了容,可就连媳妇都丢了,人生大事才是头等大事呀。”赵敏一番话放低了身段带着讨好的意味,甜到了周芷若心头上,适才那些阴霾这才消散。
杨逍见群僧惊愕万分,便道:“贵寺福泽深厚,功德无量,十六位尊者金身完好无缺,料想正如空智大师所云,先前曾遭奸人损毁,但十六位阿罗汉显灵,佛法无边,立即自行补起,实乃可喜可贺。”
空闻,空智等虽不信罗汉显灵,仍对明教有所忌惮,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空闻道:“罗汉像既已完好如初,此事不必再提。”挥手命群弟子推罗汉像转身,又道:“听闻张教主已和渡厄师叔订下约会,只须张教主破得我三位师叔的‘金刚伏魔圈’,任凭将谢施主带走。”
张无忌道:“不错,渡厄大师确有此言。但在下深佩三位高僧武功高深,自知不是敌手,昨晚已折在三位高僧手下,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空闻道:“阿弥陀佛,张教主言重了,胜负未分,更兼教主仁侠为怀,出手相助,三位师叔深感高义。”
杨逍,范遥及殷天正皆言明欲与三位高僧相见,张无忌只得从善如流,空智举手道:“请。”便领着群豪走向寺后山峰。明教洪水旗下教众在掌旗使唐洋率领之下,列阵布在山峰脚边,声势甚壮。空闻等视若无睹,径行上峰,空智合十走向松树之旁,躬身禀报。
渡厄道:“阳顶天的仇恨已于昨晚化解,罗汉像的事,今日也揭过了,好得很,好得很。张教主,你们几位上来动手?”
张无忌寻思片刻,道:“昨晚在下见识到三位高僧神功,衷心钦佩,原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丑,但谢法王与在下有父子之恩,与众兄弟有朋友之义,我们纵然自不量力,却也非救他不可。在下想请两位教中兄弟相助,以三对三,平手领教。”
渡厄淡淡地道:“张教主不必过谦,贵教倘若再有一位武功和教主不相伯仲的,那么只需两位联手,便能杀了我们三个老秃,倘若老衲所料不错,如教主这等身手之人,举世再无第二位,那么还是人多一些,一起上来的好。”
张无忌命青翼蝠王韦一笑将名帖呈交给三位高僧,好以他绝世轻功震慑少林僧众,犹如一缕青烟,相隔十余丈便飘到三株松树之间,双掌一番将名帖交予渡厄,往来之间,二人已较了一番内力,待韦一笑回来,渡厄道:“张教主说贵教由三人下场,除了教主与这位韦蝠王之外,还有哪一位前来指教?”
张无忌道:“韦蝠王已领教过大师的内劲神功,在下想请光明左右使者相助。”
渡厄心中一动,沉吟不语。杨逍范遥听得教主提及名字,当即踏前一步,躬身道:“谨遵教主号令。”
张,杨,范三人临敌均是空手,今时不同往日,不敢托大不用兵刃,张无忌当即取了圣火令,分予二人。
“敏敏,依你昨晚对这三位神僧的观察,他们三人可有胜算?”
“这……还真不好说。”赵敏见张无忌与逍遥二使小声说着甚么,道:“张无忌确实武功高强,但与杨逍范遥二人较之,则良莠不齐,这三人之中的默契,比之那三个和尚,鞭长莫及,却不知逍遥两位使者的配合如何了。”
空智突然大声道:“苦头陀,咱们在万安寺中结下的梁子,岂能就此揭过?来来来,待老衲先领教你的高招。老衲今日没服十香软筋散,各人手下见真章罢!”范遥原想推脱,空智却一再相逼,“明教之中,既除阁下之外更无别位高手,那也罢了。”
此为激将之计,众人心知肚明,殷天正请命讨令,张无忌思量再三,应他所求。空闻道:“三位师叔,这位殷老英雄乃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当年自创天鹰教,独立与六大门派相抗衡,这位杨先生,内功外功俱臻化境,是明教的第一流人物,昆仑,峨眉两派高手,曾有不少败在他手下。”
渡劫干笑数声,说道:“幸会幸会,且看少林门下弟子,却又身手如何?”三僧黑索一抖,犹似三条墨龙一般围成了三层圈子。
赵敏饶有兴味地瞧着酣战,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周芷若见了,心头暖意横生,勾着她的小指嗔道:“那串佛珠伴了我十几年,送你这才几日,刻的经文都快被你磨平了。”
赵敏回神,笑道:“每次想念你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想摸摸它,可见芷若多狠心,总是丢下我一个人,敏敏空闺寂寞,只得睹物思人。”
周芷若被赵敏直白露骨的话羞得满面霞光,“女孩子家的不知羞么?再胡言乱语我便不理你了。”
“芷若若是不理我,我便去峨眉山出家,日日在你面前晃。”
“你这人,好生无赖!”周芷若被赵敏的话搅得哭笑不得,那边厢打得难解难分,险象环生,忽的一只黑白相间的鸟雀停驻在赵敏肩头吱吱喳喳叫唤了几声,赵敏在它脑袋上轻点了两下它便振翅飞走了,赵敏拉起周芷若的手,道:“芷若觉得哪边会胜?”
“很难说,只怕胜负未分已有人命丧当场。”
“走罢。”捏了捏周芷若的掌心,赵敏道:“戏也看得差不多了,阿大他们来了。这场戏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周芷若怔了怔,险些忘记赵敏也曾是前呼后拥的皇亲国戚,这段时日果然太过安逸了,赵敏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敏敏特穆尔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赵敏。”
赵敏的瞳深得像一泓见不到底的水,汹涌着周芷若熟悉的不熟悉的情绪,吸引着她,令她无法自拔,周芷若轻轻叹息,“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