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一夜千金。

曙光乍现，刚过五更天，赵敏自酣睡中悠悠转醒，枕间暗香犹存，身边余温未退，却不见佳人芳踪。身体纵有千般不舒万般不适亦抵不过新婚第二日丢失的夫妻温存，腹诽了周芷若的不解风情，起身随手抖开床边的外袍披上，青色的布衫还溢散着幽冷的兰香，绕过屏风一抬眸便撞见周芷若削瘦的背影，只着白色的中衣宛若一株翠竹坐在窗边的木雕妆奁边，冷清得令人怦然心动。

精致小巧的莲足踩在沁着凉意的地面上，悄无声息，赵敏猫着腰，想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乐此不疲于孩童的把戏，檀木梳穿插在周芷若如瀑的黑发间，赵敏仿佛能嗅到那青丝所沾特有的女儿香。

手还未及覆上那双漂亮的眸，手腕却已被擒住，身子打了个旋轻飘飘地落入一具温暖宜人的怀抱，青色的外袍散落在地上，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赵敏娇嗔道：“周姊姊欺负敏敏。”

“哦？我怎的欺负你了？”柔软的发垂到腰背，被赵敏绕在指尖把玩，冰凉得如同夜色，赵敏道：“你就不能装作不曾发现我么？”

周芷若瞥见赵敏白皙玲珑的足，微蹙起眉，将怀中人裹紧，笑道：“好，待下次。”

“敷衍。”赵敏撇撇嘴，透着娇态，瞧见周芷若手中的檀木梳道：“芷若替我梳头罢？”

周芷若含笑应下，一疏落下，从发根滑到发尾，“敏敏知汉人出嫁的习俗么？”

“甚么？”

“一疏，疏到尾，二疏，白发齐眉。”

“白发齐眉，好。”赵敏细细咀嚼其中意味，从妆奁中取出绕着红丝线的剪刀，剪下周芷若与她的一绺青丝，用昨夜系在周芷若腕上的红绸带将其系了个结，“如你们汉人所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掌门！”房门被拍响，来人似是极为焦急，却碍于周芷若掌门的身份，按着礼数轻轻叩门。

“何事？”

“明教张无忌求见，已在神武大殿恭候多时。”

“定是张无忌不见了我，怀疑到周姊姊身上了。”赵敏抿着唇止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周芷若心下吃味，张口咬在赵敏锁骨上，尖利的虎牙磨得那处酥酥麻麻，赵敏脸颊上登时染上胭红，薄唇抿得更紧。

“掌门。”门外弟子见周芷若久无回应，又试探性出声，周芷若抬起脸，道：“让他稍候，我随后便去见他。”

赵敏双臂缠上周芷若的身子，眼底还存着未褪去的深意，“芷若打算怎样应对那张无忌？”

周芷若拦腰抱起赵敏，将她置回床榻，捡起地上的青衫穿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敏跪坐在床榻边，向周芷若招手，待她走近，真如新婚妻子般替她系好衣带整了衣襟，“若他执意不肯走，要你交出我，又该如何？”

“那敏敏是愿留下陪我，抑或是与他走？”

“明知故问。”

怔了一瞬，周芷若笑得开怀，拉好赵敏敞开的中衣，掩住快要乍泄的春意，凑到她唇边轻轻一吻，低眉顺目的样子惹人生怜，“你便在此处等我，敬候佳音。”

张无忌负手立在神武大殿之中，“帧弊只刮床鹣拢睬斓钠找谰稍诘钪懈《盼藜傻拿加逵睿氲厣砗笠徽蠓缍湎阕员羌漭尤贫坏狼逵吧料郑蹲月湓诖蟮钋埃苘迫袅煤靡掳谧谥魑唬鞒銮氲淖耸疲安恢沤讨鞔蠹荩惺г队胱！

“周掌门……”

“看茶。”周芷若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张无忌不敢妄下断言，按捺住火急火燎的情绪坐在周芷若下首，道：“周掌门，昨日无忌已登门拜访过。”

“我知道，昨日有事耽搁，未曾亲自招待张教主，还望张教主见谅。”

“芷若，难道真要与无忌如此针锋相对？”张无忌面有不忍，仰望那个高高在上的清丽女子陡生几多无奈之感，“濠州之事，无忌未及当面致歉，大错已铸成，只要你有所求，无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不违背江湖侠义。”

周芷若笑容清浅，宛若出水白莲，“张教主何出此言，当日我便当着群豪的面说与你张教主恩断义绝，既然如此，又有甚么针锋相对之说？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

“周掌门，你怎么怪我怨我，都是我张无忌咎由自取，要杀要剐，张无忌自当受着，可是赵姑娘她是无辜的，希望周掌门放过她。”张无忌满眼焦灼之色可见一斑，在周芷若瞧来却格外扎眼，唇边笑意未减，“张教主何出此言？”

“赵姑娘不见了。”张无忌长叹一声，“自昨日我下了峨眉便再也未见到她，上山之前她明明还在。”

“荒唐。”周芷若勃然而起，一甩袖子背过身，“我道张教主几次三番上我峨眉所为何事，原来是赵姑娘不见了。张教主不见了赵姑娘便凭一己臆想断定是我抓了她？送客！”

“张无忌，你切莫太过分，掌门念及过去情分才未为难你，你却打着赵敏那个妖女的名义再三伤她。”一众峨眉弟子见张无忌还欲上前纠缠，拔剑相向挡在张无忌面前。

张无忌羞愧难当，退后两步纵身跪下，朗声道：“无忌自知对你不起，便是以命相抵亦无所怨言，但求周掌门手下留情，赵姑娘只是来向我报信，她实属无辜。”

“罢了。我许你不伤她，你走罢。”

张无忌大喜过望，叩了三次头，“待无忌寻到义父，随时可将这条命双手奉上，烦请周掌门记得今日所言。”见周芷若轻轻颔首，这才安心离去。

赵敏左右等不来周芷若，寻了一套周芷若的衣物穿好，两人身量本就相似，稍事梳洗便出了房间，峨眉格局她已心中有谱，三两下躲过耳目穿过内殿，一眼便瞧见一名骂骂咧咧的少年往山门而去，粗制的布衣服尚算干净却打满补丁，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脸上尽是尘土，轮廓倒是娇小。

“你爷爷的！偌大的峨眉，老子千里迢迢来送信，没油水不说，连口茶水都没有！”少年吐掉嘴巴里的稻草，把滑到肘间的行囊背好，忽的左肩一沉，似是被谁按了一下，少年别过脸不见人影，右肩又是一痛，少年迅速转过脸却只见一道青影掠过，他心头发憷，扯着嗓子吼道：“谁啊？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暗算老子？江湖上谁不知道老子的大名？滚出来！”

头顶被人拍了一掌，颈边也被冰冷的物什划了一下，少年捂着头蹲在地上，神神叨叨道：“哪路神仙好汉饶命，小的贱命一条不值钱。”

赵敏轻盈地落在地上，别着一只手道：“你抬起头来。”

少年哆哆嗦嗦地扬起半个脑袋见到赵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侠饶命，我没有钱！”

“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钱，好好回话我还会赏你钱。”

“女侠要问甚么？”

眼前的少年外强中干，机灵有余偏都是些小聪明，在赵敏面前不值一提，赵敏瞧他谄媚的样子不觉好笑，“你来峨眉送甚么信？”

“关于少林屠狮大会。”

“屠狮大会？”赵敏蹙眉，心底袅袅形成一个不好的推测。

“女侠不知道甚么是屠狮大会罢？这屠狮大会……”

“和金毛狮王谢逊有关？”

少年瞪大眼睛，赵敏这才发现虽然他满面尘土，却也浓眉大眼，秀气莫名，“女侠真是神机妙算，正是金毛狮王。”

“你叫甚么名字？”

“小人寿南山，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寿比南山寿南山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少年眉目间皆是得意之色。

“你和少林是甚么关系？”赵敏不理会他小人得志的样子，直觉此事蹊跷。

寿南山不敢隐瞒，缓缓道来，寿南山原本出声绿林，后投拜少林圆真门下，圆真嫌弃他根骨太差，只差他跑腿办事，从未传授甚么武功。至于“寿比南山”乃是江湖上朋友取笑他临阵退缩，一辈子不会被人打死之意。

“圆真？”赵敏暗自思量，回过神见寿南山畏畏缩缩地盯着她瞧，笑道：“既然圆真不重用你，何不另谋高就？”

“一日为师，终身……”寿南山的义正言辞在赵敏犀利的眸子下渐渐矮下去，“不知女侠有何高见？”

“我不日将赶往少林，你替我盯着圆真，到时打赏不会少。”赵敏转身便走，寿南山欲追，当头砸来一只深色布袋，寿南山双手托了竟是一袋金叶子，当即双目放光，跪下三拜，“女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女侠所托寿南山定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