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轻咬着下唇,颤声道:“她怎能……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无情。说到此,声音已然哽咽,张无忌只觉得这般的周芷若我见犹怜,忙按了她双肩安慰道:“芷若,这小妖女甚么稀奇百怪的花样也想得出来,你别误会。只需我对你一片真心,旁人挑拨离间,我如何能信?”
“不,是我……就是我……”周芷若挣开张无忌的手,有些语无伦次,“赵敏你当真如此恨我入骨?”张无忌的手臂被周芷若掐得生疼,敛着浓眉连声道:“芷若,你冷静一点,这与你无关,赵敏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见周芷若蓦地呆愣住,清澈的眸子里凝着泪珠,张无忌一阵不忍,点了她的昏睡穴,揽住她的腰身让她半靠在怀里。
蒙古官兵已镇压住众百姓,拉开死马,后面一辆辆彩车又络绎而来,张无忌无心欣赏,此刻到处人山人海,张无忌亦不便使轻功抱周芷若回客店,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彩车过完,只听得梵唱阵阵,一队队身披大红袈裟的番僧迈步而来。众番僧过后,铁甲锵锵,二千名铁甲御林军手持长矛,列队而过,跟着是三千名弓箭手。弓箭手过尽,香烟缭绕,一尊尊神像坐在轿中,众百姓喃喃念佛,有的便跪下膜拜。神像过完,手持金瓜金锤的仪仗队开道,羽扇宝伞,一对对地过去。众百姓齐道:“皇上来啦!皇上来啦!”
远远望见一座黄绸大轿,三十二名锦衣侍卫抬着而来。张无忌凝目瞧那蒙古皇帝,只见他面目憔悴,萎靡不振,一望而知是荒于酒色。皇太子骑马跟随,倒是颇有英气,背负镶金嵌玉的长弓,不脱蒙古男儿本色。
“教主,弗如让我周颠扑上前去,一刀刺死这鞑子皇帝,也好为天下百姓除一大害!”张无忌左手边兀地多出一道鲁莽的声音,张无忌一惊望去,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
“不妥,不妥,以暴易暴,未见其可也。”那男人身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江湖郎中,背负药囊,右手拿着个虎撑。那人双手拇指翘起,并列胸前,做了个明教的火焰手势,低声道:“彭莹玉拜见教主。教主贵体无恙,千万之喜。”
张无忌大喜,道:“原来是你们!”
来人正是周颠和彭莹玉,彭莹玉易容之术巧妙,站在身旁已久,张无忌与周芷若竟未察觉。彭莹玉低声道:“此间非说话之所,鞑子皇帝除之不得。”
张无忌素知他极有见识,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皇帝和皇太子过后,又是三千名铁甲御林军,其后成千上万的百姓跟着瞧热闹。街旁众百姓都道:“瞧皇后娘娘,公主娘娘去。”人人向西涌去。
张无忌道:“咱们也去瞧瞧。”背起昏迷的周芷若,四人挤入人丛,随着百姓到了玉德殿外,只见七座重脊彩楼耸然而立,楼外御林军手握藤条,驱赶闲人。百姓虽众,但张无忌四人既要挤前也轻而易举,不久便到了彩楼之前。中间最高一座彩楼,皇帝居中而坐,旁边两位皇后,都是臃肿的中年妇人,全身包裹在珠玉宝石之中,说不尽的灿烂光华。皇太子坐于左边下首,右边下首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身穿锦袍,想必是公主了。张无忌游目瞧去,只见左手第二座彩楼中,一个少女身穿貂裘,颈垂珠帘,巧笑嫣然,美目流盼,赫然是赵敏,她身旁坐着的锦袍男子便是平南王贝罗阿鲁,二人交颈而谈,神态甚是亲昵。张无忌扶住周芷若的双手紧了紧,叹了口气,道:“回去罢。”
彩楼之上,赵敏粲然的眸子紧锁在张无忌身负之人的身上,迸射出一闪而过的杀意,这一切掩饰得极好,放下茶盏的功夫已是笑意盎然,贝罗阿鲁随着赵敏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搜寻着并无收获这才作罢,道:“敏敏可满意本王的安排?”
“自然,敏敏在此谢过王爷。”赵敏端起茶盏对他示意,“这便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
贝罗阿鲁自是欣然接受,又道:“那三辆彩车想必是敏敏做戏给某人看的,不知有何用意?”
“王爷,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赵敏用杯盖撇去茶水上的浮叶,淡淡地道,平南王讨了个没趣,脸色青红交接,忍了许久才未发作,赵敏是他囊中之物,无论如何。
却说张无忌四人从彩楼挤回客店,将周芷若在房中安置好,彭莹玉知周芷若昏迷经过,并未多问,和周颠行了参拜大礼后各道别来情由。张无忌问起谢逊消息,彭周二人甫从淮泗赶来大都,未知谢逊已返回中原。彭莹玉说起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近来攻城略地,甚立战功,明教之威大振。
周颠道:“彭大师,适才咱们抢上彩楼,一刀将鞑子皇帝砍了,岂非一劳永逸?”彭莹玉摇头道:“这皇帝昏庸无道,正是咱们的大大帮手,岂可杀他?”周颠奇道:“皇帝昏庸无道,害苦了老百姓,怎么反而是咱们大大的帮手?”
“周兄弟有所不知,鞑子皇帝任用番僧,朝政紊乱,又命贾鲁开掘黄河,劳命伤财,弄得天怒人怨。咱们近年来打得鞑子落花流水,你道咱们这些乌合之众,当真打得过纵横天下的蒙古精兵么?只因这糊涂皇帝不用好官。汝阳王善能用兵,鞑子皇帝偏生处处防他,事事掣肘,生怕他立功太大,抢了他的皇位,因此不断削减他的兵权,尽派些只会溜须拍马的酒囊饭袋来领兵,蒙古兵再会打仗,也被这些混蛋将军害死了。这鞑子皇帝,可不就是咱们的大大帮手么?”这番话只听得张无忌连连称是,彭莹玉又道:“咱们若是杀了鞑子皇帝,皇太子即位,瞧那皇太子的模样,倒是个厉害角色,就算新皇帝也是昏君,总比他的糊涂老子好些。倘若他启用些能征善战的宿将来打咱们,那就糟了。”
张无忌恍然大悟,周颠连打自己两个嘴巴,骂道:“该死!该死!瞧你这小子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乱出主意不!”
床上的人黛眉蹙了蹙,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床帐顶,身旁还有张无忌爽朗的笑声,坐起身才瞧见还有两个人,白皙的脸浮上薄晕,周颠与彭莹玉见周芷若醒了,起身行礼,周芷若回了礼,“若你们有要事相商,芷若可以先出去。”
张无忌拉住周芷若的柔荑急声道:“无妨,芷若与我早不分彼此,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我们再说适才的事,差点行刺了鞑子皇帝。”
彭莹玉哈哈大笑,道:“看来咱们要有教主夫人了。”
周颠更是口无遮拦,拍手道:“要不了多久,咱们大事一成,坐在彩楼中龙椅上的就是教主你了,周姑娘便是皇后娘娘,杨左使和彭大师是左右丞相,那才叫好呢!”
周芷若俏脸染上一层薄晕,自张无忌手中抽回手,在桌边坐下,默默不作声。张无忌心下顿感失落不便言明,强颜欢笑道:“周兄弟,这话不可再说,本教只图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功成身退,不求福贵,那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彭莹玉道:“教主胸襟固然非常人所能及,只不过到了那时候,黄袍加身,你想推也推不掉。当年陈桥兵变的时候,赵匡胤又何尝想做皇帝呢?”
张无忌闻言如遇洪水猛兽,“不可不可!我若有非分之想,叫我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周芷若心挂赵敏,绷着俏脸眼望窗外,一言不发。几人谈了一会,用了酒饭,张无忌道:“我和彭大师去街上走走,打探义父的下落。”他想周颠性子耿直冲动,见到不平之事便会挥拳相向惹出祸端来,便道:“周兄弟,你和芷若便别去了,留在客店休息,保护她的安全。”
周颠道:“是,教主多加注意安全。”
当下张无忌和彭莹玉言定一个向西,一个向东,二更前回到客店会和。张无忌出店后向西行进,一路上听到百姓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今日“游皇城”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