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次日晨间转醒,站起身只跨出一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觉得全身无力,简直是从所未有的事情,揉揉眼睛,岸边的木筏早已消失,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慌忙摇醒谢逊,急切地问道:“义父,你安好么?”谢逊睡得极沉,一点反应也无,张无忌又想起赵敏,周芷若和殷离,心中大骇,四处搜寻方在一块大石边找到周芷若,她身边倒着满脸是血的殷离,仅是一瞥,张无忌脑中一片空白,跪下察看殷离的伤势,见她脸上被利刃划了十来条伤痕,颤抖着食指去探她鼻息便全身冰凉,跪坐在原处久久不能动弹,殷离早就没了呼吸。
再看周芷若,及腰的长发被削去一大片,全身也有大小不一的剑伤,是被人生生划开的,暗红色的血染湿了她白色的布衫,甚是可怖,娇颜却在晨曦初照下如海棠春睡,张无忌只是奋力摇晃周芷若却不敢再去探她鼻息,“周姑娘,醒醒!”幸而周芷若微微动了动,侧了头继续沉睡,张无忌心中郁结方才稍解。
张无忌知道他们必是中了毒,殷离还惨遭毒手,当下又奔到谢逊身边,急声叫唤,“义父!义父!”
谢逊从沉睡中惊醒,尚有些迷糊,“发生何事?”
“义父,糟糕,我们中计了!”张无忌将众人中毒,殷离遇害的事简略说了,谢逊未曾听见张无忌提赵敏,忙问:“赵姑娘呢?”
张无忌瞧起来甚是黯然,不复神采,“不见赵姑娘了。”吸一口气,略运存息,只觉四肢虚浮,使不上劲,“义父,咱们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
谢逊对赵敏以“十香软筋散”牵制六大派高手早有耳闻,双手杂乱无章地在身边四处摸了摸,当即变色,“那屠龙刀和倚天剑被她带走了?”
张无忌语带哽咽,他醒来便发现刀剑皆失,想来昨晚好意下厨只是为了方便下毒,如此落井下石。
张无忌失神地跪在殷离身前,竟茫然失措,谢逊亦一阵唏嘘,“无忌,帮周姑娘先处理下伤口吧,逝者已矣,殷丫头这……”
过不多时,周芷若幽幽转醒,见张无忌正在撕她手臂的衣衫,面上一红,慌忙推开张无忌,“张公子,你……”一句话未完,却被身上伤口所累,倒吸一口气,额上渗出虚汗。
“周姑娘,你受伤了,无忌只是想帮你包扎一下,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张无忌举着金疮药的瓶子,神情尴尬。
“无妨,芷若自己来就好。”周芷若别过头,撞见殷离的样子,一声尖叫闷在嗓子里,满目惊惶,“殷姑娘怎的……我……”
张无忌紧握双拳,周芷若身上大小十几道伤口,全是剑伤,虽不在要害,也足以毁了一个女子,试想哪个女子能忍受身上有如此多的疤痕?
“张公子,赵姑娘呢?”周芷若四处张望,并未见赵敏。
“休要再提那个妖女了!”张无忌拂袖站起来,“咱们所中之毒,便是她下的,她还害死蛛儿,现在恐怕夺了刀剑跑了。”狼子野心也不过如此,他不该单纯地相信赵敏只是想借屠龙刀一看。
“张公子,快些葬了殷姑娘吧,让她入土为安。”周芷若苍白的脸上皆是不忍,背过身不愿再看,张无忌呆了呆,抱着殷离的尸身放声哭了起来。
张无忌寻了山冈之阴挖墓穴,岛上浮泥甚浅,挖得两尺便遇上坚硬的花岗岩,手边又无锄铲,只得将殷离的尸体放入浅穴,待要将泥土堆上,见到她脸上的肿胀与血痕,又一阵心酸。
“我帮你。”周芷若跪在张无忌身边,小心捧起一g黄土“小心碎石泥块,莫要再伤了她。”
张无忌点点头,折了些树枝架在她尸身上,再轻轻堆上土。
这下一段树干,用殷离随身的匕首欲刻一块墓碑,却无从下手,回想起初遇时答应娶她的事,便刻下“爱妻殷离之墓”,落款是“张无忌谨立”。一切作罢方才伏地饮泣。
周芷若咬唇不语,安静地跪在殷离墓前,张无忌哭累了,竖起三指,道:“我张无忌在表妹墓前起誓,定要取赵敏性命,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张公子,此事……”
“周姑娘无需多言,十香软筋散只有赵敏有,此事不容置疑,赵敏夺走刀剑我可以不计较,但她杀害蛛儿,此仇不报我枉为人!”
张无忌一番伤心,凝聚在丹田之内的毒又四处扩散开,又费时数日才渐渐凝聚逼出体外,又帮谢逊逼出体内的毒,已是几日后的事了。本该为周芷若逼出体内的十香软筋散,但想这驱毒之法必须以一手贴于对方后腰,一手贴于脐上小腹处,如此肌肤相亲,周芷若的名节又待如何?但若非这般运功,又不能将九阳真气输到对方体内,一连踌躇数日,难以决断。
谢逊是个急性子,道:“无忌,在这岛上,咱要过多久?”
“这很难说,风向一变,咱们就算再扎一个木筏,也不一定能回去。”张无忌据实以答,满面愁容,“只能指望有商船经过。”
“那我再问你,十香软筋散若留在体内可有害?”
“短期内是没有,但日子久了,这种剧毒可侵蚀五脏六腑。”
“那不就是了,还不早日给周姑娘驱毒?你也说过周姑娘于你有恩,大丈夫有恩报恩,今日义父便做主给你俩订亲好了。”谢逊朗声大笑,“此等温柔贤良的女子,要到哪里求?”
“义父,这……”
“谢老爷子,张公子心里恐怕只有赵姑娘吧?”周芷若心头一跳,出声拒绝,“订婚之事,若非你情我愿,有何意义?”
“嗯?无忌,你说,你可愿娶周姑娘为妻?”
“我……”张无忌胸中一恸,“赵敏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会喜欢她?”
“周姑娘,如此你该放心了。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事办了吧!”
“不可!”周芷若和张无忌同时出声,二人又相互对望一眼。张无忌喉头一动,“义父,蛛儿对我情深意重,我也许她一段情缘,我俩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义,如今她尸骨未寒,我怎能另结新欢?”
“张公子说的是。”
“嗯。”谢逊沉吟道,“那你俩便先订下婚约,方便无忌驱毒罢。那无忌你预备甚么时候完婚?”
张无忌浓眉一皱,“三年,三年后无论咱们能不能回去,我都与周姑娘完婚。”
“好!好!”谢逊又是一阵大笑,多日来屠龙刀被夺的郁气去了几分。
“芷若,对不起……”
周芷若咬紧牙弯起唇角,笑得勉强,“无妨,你有你的大义,我懂,婚事不急。”
周芷若吃的东西不如他和谢逊多,中毒不深,待到第七日,张无忌忽然觉得周芷若体内有一股阴寒的阻力,便询问谢逊,谢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多半峨眉的女子所习的内功偏阴寒一路吧。”
“张……无忌哥哥……”在谢逊的坚持下,周芷若只能改口,“不如你将九阳神功教给我,我便可尝试自己驱毒了。”
“不是我不教,而是你体内有一股强大的阴寒之力,九阳神功属于阳刚一路,两种内力在你体内,恐怕凶险无比。”张无忌面有难色,“芷若,待你日后内功精进可以驾驭了,我自然乐意将九阳神功教给你。”
周芷若抿唇不语,微微颔首,转身便走,若非神色平静,张无忌几乎以为她恼了。有了婚约之后,周芷若待他与以前别无二致,依旧礼貌温和,只是越发疏离。
赵敏蓦地睁开眼,正躺在一间茅草房子里,全身酸软无力,忆起岛上周芷若度给她的那一口水,赵敏眯起双眸,她居然给那个女人给算计了,木门被推开,进来的男子跪在赵敏面前,道:“郡主,您终于醒了。”
“阿二,怎么回事?”赵敏习惯性地去摸那串佛珠,一股檀香味沁入鼻间。
“郡主,我们已经回到中原了。”
“芷若他们呢?”
阿二伏低身子,诚惶诚恐,“郡主,属下按您的吩咐杀了那帮波斯人,把船放逐走,匿在岛上等待时机,可是周姑娘将您迷晕之后发现了属下……”
“继续说。”
“周姑娘将郡主下的毒全部换成了十香软筋散,张无忌等人只是昏迷……属下本想将他们一并除去,周姑娘却……却以死相逼……她只说让属下带着郡主回中原,还有那边那个包裹是给郡主的,她让属下带句话给郡主,稍安勿躁,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包裹?”赵敏瞥向床边一个包得严实的包裹,挥挥手,“你去,想办法调一个水师,去把芷若他们接回来,张无忌暂时不杀,想必他现在也该把毒逼出来了,我再想办法。”
“是……郡主,您……被通缉了。”
“贝罗阿鲁干的?”赵敏冷哼一声,“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尽快把人接回来。”
赵敏轻点床板,阿二当日随他出海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可这一趟,他还真是跟对了,居然能潜伏进波斯人里去,斩草没能除根,周芷若又心软了。
打开布包裹,竟是断裂成两截的倚天剑和屠龙刀,赵敏摸着刀剑的断痕处,眸色一沉,扬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