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幔帐,红烛点点,锦缎铺就的雕花木床上半伏着一名窈窕女子,缠绵起伏的曲线,只消一眼便可将人的魂魄勾去,异族风情的纱衣,面目并看不真切。
“教主。”一袭紫衣的黛绮丝轻撩纱帐,微微躬身行礼,空气里弥漫的熏香更加浓郁,“属下有要事禀告。”
“娘,小昭说了许多遍,私下无人时唤我名字就好。”美人回首,倾世的容颜宛若一幅山水画缓缓展开,“发生何事?”
“适才在海上救上一名女子……”
“那便好生安顿了吧,她还好吗?”小昭光洁的莲足踏在火红的毛毯上,泼墨般长发倾泻在背后,有些困惑,此等小事为何会询问她这个教主。
“发现的时候那姑娘抱着一根浮木,看样子在海上飘了有几天了,很是虚弱,不过求生意志尚算顽强,我便做主救了她。”黛绮丝扶着小昭在圆桌边坐下,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娘觉得如果是你,一定会想救她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此举让小昭深感欣喜。”
“不过,我救她最大的缘故还因为,你们是旧识。”
上好的瓷杯在唇边停驻,小昭心头一跳,她的故人又有几个?氤氲的雾气熏蒸得眼睛酸疼,小昭声音微颤,“还请娘明示。”
“杨不悔。”
瓷器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飞溅在赤丨裸的纤足上,“娘……可是说……那个杨不悔?”震惊,欢喜,担忧,一齐袭来,“娘,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小昭霍地起身,“不……我自己去找……”
这世上只有一个杨不悔,她的杨不悔。
谁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小昭,淡定从容,一向以优雅示人的教主竟像疯癫了般逢人便问“可知道救上来的姑娘在哪?”
一门之隔,小昭在舱门外胆怯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相思越近越是不敢相见,倘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是否推开门的刹那梦就醒了?没有黛绮丝带来的消息,没有救下的姑娘,也没有……杨不悔。
人生若只如初见,在那个明媚温暖的午后,穿着鹅黄色绸衫的女孩半蹲着抬起她的下巴,笑得耀眼,“我叫杨不悔,你呢?”
小昭咬牙,指尖碰上木制的舱门,门却被从内打开了,那个年轻的波斯女大夫有些惶恐,将欲跪下行跪拜礼,被小昭托住了双臂,用波斯话问道:“那位姑娘伤势如何?”
“教主,那位姑娘受了一点内伤,全身上下还有许多擦伤,又在海里浸泡许久,伤口多处发炎,此刻发着低烧,还有脱水的症状……”
“那有没有生命危险?能不能治好?”小昭越听越心惊,不住往里张望,视线被一道屏风阻隔。
“如若能退烧,应是没有大碍,但若高烧一直不退……属下也回天乏术……”
小昭险些站不住,扶着舱门才稳住身子,“你去找船上最烈的酒过来,还有开些退烧的药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她退烧。”
床上躺着的人看不出半分生气,裸丨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惨白,还有一点浮肿,小昭坐在床边捂住自己的嘴竭力不哭出声音,那个狡黠的透着灵性的杨不悔正安静地躺在她面前,不知道伤痛,也停止了追逐。小昭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方能感受到她浅浅的细若游丝的呼吸,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了。
“小姐,你醒醒好不好?小昭在这里……”
“小……昭……”
“小姐?!”小昭黯然的眸光被这一声点亮,却发现那只不过是杨不悔的呓语,呢喃如耳语,温柔缱绻,杨不悔紧闭的双眸,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的字节只有“小昭”。
轻解罗裳,小昭的指尖都在颤抖,服侍了杨不悔那么久,她却从来不让她宽衣沐浴,雪白的胴丨体毫不遮掩地展现在小昭面前,连呼吸都紧张起来,小昭白皙的脸浮上红晕,不知是因为杨不悔还是满室的酒香,也许二者皆有,酒不醉人人自醉,连杨不悔苍白的身体都起了几分血色。
小昭用丝巾沾了酒擦拭杨不悔的身体,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应杨不悔的呼唤。
“小昭……”
“我在。”
“小昭……”
“我在呢,小姐你醒来吧。”
“小昭……”
“小姐……为什么不肯醒来呢?小昭就在你身边,不悔……求你醒来好不好?”
杨不悔周身被酒香萦绕,仿佛要浸到骨子里,小昭不敢停,用掉一坛又一坛酒,所有的耐心都随着时光的流逝变成绝望,她不能死,除却利益,除却任务,她们还没有好好的在一起说过话,抛却责任和负担,把内心深处的渴望说出来,“不悔……醒来……”
当杨不悔把脏兮兮的小昭扒光了扔进明教那大得让人咋舌的池子里时,那人笑得猖狂,“小昭,你该洗洗干净了,不然怎么做我杨不悔的婢女?”
小昭呛了一口水,从水面冒出头,迎面被一抹黄色罩住,杨不悔亲自洗去她满面尘土,对着她丑陋的脸笑得温润,“小昭,虽然你长得不好看,皮肤可真好。”
“谢……谢谢……”小昭羞红了脸,怯懦的样子让杨不悔眼神愈发柔和,心便是那时候动了,往后的沉沦,万劫不复,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
离开了你,我还是我吗?
红烛燃尽,黎明在经历最深的黑暗后到来,小昭用锦被将杨不悔包裹好抱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不悔,谢谢你勇敢地活下来。”
红日跃出地平线的时候,杨不悔新生了,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刺目的光让她只能眯起眼,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最朝思暮想的脸,“小昭……你回来了……真好。”
“小姐……”
“我喜欢你叫我不悔……刚才在梦里,我听到你叫我不悔……”
眼泪在湛蓝的眼睛里酝酿许久,落在杨不悔回暖的脸颊上,“不悔……”
杨不悔在小昭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下渐渐康复,可以下床走动,梳妆镜前,小昭手执檀木梳如同以前的每个早晨,替自己爱慕的女子梳理鬓发,杨不悔摸着自己的脸,还是有些病态的白,“小昭,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难看?”
“不悔在小昭心里,永远是最漂亮的,何况你比起在光明顶的我,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
杨不悔忆起那个容貌扭曲的少女,嗔道:“你居然骗了我那么久,该打!”
“不悔,你不怪我接近你,利用你了吗?”小昭俯身抱住杨不悔,许多伤害已经铸成,无可挽回,如若可以,多希望有一个没有欺骗,没有阴谋的开始,单纯的杨不悔和小昭。
“那也是我笨……”杨不悔惬意地享受着小昭的温柔,唇边漾起少女羞涩的笑意,眼中潋滟着光彩,“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扭嘴歪鼻的丑女呢?”
“不悔……”
杨不悔微微仰起脸,怯怯地迎来了两人第一个温馨的亲吻,独属于小昭的柔软和味道,“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杨不悔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昭还是坚持每天要为她上药,女孩子身上留疤痕总是不好的,杨不悔告诉小昭,当日成昆在她和杨逍护送殷梨亭回武当山的路上挟持了她来威胁杨逍,后来被他一掌打落山崖,幸好在坠海后抱住一截浮木,在海上飘了几天才昏迷。
“不悔,还要回去吗?老爷会担心你……”
“不回,到时候差人给他送封信报平安便好,爹爹如此固执,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再推开我,小昭,我只有你了。”
小昭沾着药粉的指尖摩擦着伤口处,温顺地应了,“那你陪我回波斯?”
“此心安处是吾乡,小昭,冥冥中我也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了。”杨不悔轻柔地执了小昭的手,眉眼间尽是风情,“是你以身相许了我,还是我以身相许了你呢?”
小昭心如鹿撞,脸上立时烧了起来,无助地唤“不悔”,那其中的深意,也只有两人才懂。
杨不悔邪魅一笑,吻上那引人堕落的深渊,帷幔落下,掩不住交叠的身影和一室旖旎。
大千世界,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加美好。杨不悔倾尽情意描摹着心上人的轮廓,迷离的双目,勾人的喘息。这一刻,刹那便是永恒。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是我命中的劫,是我沾染的躲不过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