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百转千回的心思绕了个圈,目光又落回赵敏身上,赵敏的假须在来回奔波中已然不见了,低垂的美眸流转着万般柔情,自有一番说不尽的娇媚可爱。周芷若美则美矣,独少了一分威严仪态与妩媚动人,两相对比不免觉得周芷若的美寡淡无味,不及赵敏浓墨重彩的热烈。
“赵姑娘,金疮药找到了,我给你上药。”小昭握着匆匆找来的瓷瓶,半蹲在赵敏右手边,先前已经打好了半盆温水,仔细地擦去血迹,露出深入血肉的齿痕,尚有细细的血珠从齿印的伤口间渗出,“瞧不出周姑娘柔柔弱弱的样子,咬起人来可不含糊,赵姑娘也真真好本事,能激起周姑娘的脾气。”
“说得是。”赵敏抬高手,方便小昭清理伤口,“不过还是没有你家公子咬人家那口狠,都这么多年了,齿痕犹在呢。”
“赵姑娘说笑了……”张无忌一怔,俊朗的脸霎时间红了一片,赵敏还真是得理不饶人,灵蛇岛上殷离的一番话,怕是要被赵敏当成嘲弄他的筹码了。
“竟有此事?公子咬的是谁?听闻公子和周姑娘是旧识,莫非公子咬的是周姑娘,所以她才有样学样咬了赵姑娘?”小昭本意是开个玩笑,不料赵敏立刻沉了脸,当即要收回手,一拉一扯之间伤口又迸裂了,“赵姑娘,仔细伤口啊!”
张无忌见赵敏反应如此大,只道赵敏还是不待见周芷若,心底竟有些窃喜,“我咬的不是周姑娘,仅仅是一位灵蛇岛的故人。”说罢简明扼要地将殷离的事说了一遍,瞧赵敏神色如常复又舒了一口气。
“看不出公子幼时真是可爱得紧。”小昭强颜一笑,尽显落寞,“赵姑娘,再将手抬高一点,我给你上药。”
赵敏并未留意小昭的神色,只是用戏谑的目光去看张无忌,“小昭可知道你家公子为何要咬那姑娘?”
“难道不是小孩子心性,挣脱不开所以气极了?”小昭拔开瓷瓶的塞子,小心在伤口处抹了一些。
“非也非也。”赵敏轻摇臻首,“你家公子其实心机深重得很,你瞧,他咬了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于他。”
“原来如此,小昭愚钝了。”小昭上好药,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赵姑娘还觉得疼么?”
赵敏经小昭提醒,才惊觉伤口中微感麻痒,不似金疮药的痛感,“把药瓶子给我瞧瞧。”接过小昭慌乱递上的瓷瓶,无可奈何地笑道:“小昭妹妹当真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么?白色瓷瓶是金疮药,这瓶是淡青色的。”
“啊!”小昭清秀的脸布满懊恼自责,“对不起!赵姑娘,这要如何是好?”
张无忌情急下也牵过赵敏的手凑到鼻子边嗅了嗅,是一股辛辣的气息,“这是‘去腐消肌膏’,是销蚀腐肉用的。”
赵敏抽回手在水盆里洗干净,不以为意,“罢了罢了,不碍事的,不过就是齿痕更深一些。”唇角弯起一个思念的弧度,芷若是要教她一辈子忘不了她么?现在看来,果真如她所愿了,这莫非就是天意。
“女孩子家,身上有疤痕总是不好的。”
“难不成小昭妹妹你也让我咬一口?这样大家就扯平了。”赵敏一言既出,小昭俏脸由白转红,真的怯怯地伸出手,赵敏失笑,“我与你开玩笑的,妹妹勿要当真了,这齿痕就当是个纪念吧,让我记得以后不要得罪周姑娘,我跟你家公子饿了,你去为我们准备些吃食可好?”
“可是这伤口……”
“已经止血了,无须包扎了,有劳小昭了。”
小昭心思细腻,感念赵敏找借口减轻她的自责,轻声应下就出舱了,独留赵敏和张无忌在舱内,赵敏敛了笑意,道:“这丐帮来得蹊跷,走得也离奇,来时并未见岸边多余的船只,他们又是怎么离去的?”
“丐帮以这种方式夺我义父的屠龙刀确实卑鄙,可那陈友谅却十分重情义,值得钦佩。”
赵敏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想简单包扎了伤口,单手无法打结,张无忌小心替赵敏包扎了伤口,见赵敏不住摇头,道:“赵姑娘似乎不赞同无忌的想法?这陈友谅甘心代郑长老一死,如此深明大义,十分难得。”
“张无忌啊张无忌,你身为明教教主,怎可如此单纯可欺?陈友谅确实演了一场出色的戏,骗了你义父也骗了你。”
“此话怎讲?”
赵敏轻缓细致地抚过齿痕处,不自觉言语都柔腻下来,“张无忌,人心险恶,你了解得太少。谅那个陈友谅多大的武功,向狮王偷袭,怎敌屠龙刀一下?此人聪明机警,乃是一等人才,他也深谙金毛狮王的脾性,倘若装出义气深重的样子才有一线生机。我且问你,他与你义父对话时,两只手怎样?两只脚又怎样?”
“他两只手是一招‘狮子搏兔’,两只脚么……”张无忌略作回忆,“嗯,是了,两只脚是一招
‘降魔踢斗式’,这两招都是少林普通招式,要想偷袭是不可能的啊。”
“呆子!”赵敏嗓音清脆,稍稍拔高,“那陈友谅搏的是谁?踢的又是谁?你好生想想。”
张无忌只知往人的好处去想,经赵敏一提点,脑海中画面一闪,背脊上竟惊出一阵冷汗,“他这一脚,踢的是郑长老,抓的去抓的是蛛儿。”一字一句都是颤音。
赵敏展颜一笑,“对,他一脚踢得郑长老往你义父身上飞去,再抓了你青梅竹马,有啮齿之盟的殷姑娘往他身上一推,这样就争取了不少逃跑的时间,如此一来,逃跑成功的几率大了许多,如果换做是我,大概也会用这样的方法。”
“赵姑娘能一眼识破陈友谅的诡计,这怕这心机比他还深沉。”张无忌心里难受得很,人心果然难测。
“哦?那张教主怕了我这小妖女了?”赵敏本就不在乎张无忌如何看她,一句话倒也问得轻飘飘,只要张无忌不去触犯她的底线,两人大可相安无事。
张无忌抿着唇不答话,半晌,才道:“待天黑,我去探探义父,你和小昭守在船上。”
“我与你同去。”赵敏一心记挂周芷若,留在船上也是徒增烦恼。
“岛上敌我未明,多一人便多一份危险,我会速去速回。”
赵敏懒得与张无忌多做唇舌计较,既然如此,到时候偷偷去便是,当即应了,取过桌上的倚天剑,“张无忌,这把倚天剑你带着,防身。”
“那你……”张无忌颇为动容,眼中一片温柔,“还是你带着好。”
“现在你在明处,可不能死。”
“赵姑娘安心便是,无忌不会死的。”
天已黑透,泼墨般的夜幕透着刺骨的诡异,赵敏目送张无忌隐匿入夜色当中,张无忌生死本与她毫无瓜葛,只是现在周芷若还未救出,张无忌的利用价值犹在,要想除去这个人,也不急在一时。
“赵姑娘,公子去了?”小昭走上船头,与赵敏并肩而立,除了海浪声和风声,目之所及都是黑压压的树木。
“嗯。”五指收紧,冰冷的剑鞘抵着掌心生出丝丝痛意,张无忌仍是没有接受倚天剑。
“赵姑娘你也要上岛的吧?小昭别无所求,带上小昭就行了!”
赵敏启唇而笑,黑色无损那不点而朱的红,“小昭妹妹是不放心那个殷姑娘,怕她抢了你家公子?也罢,一起吧。”
吩咐了船上的人各司其职警惕四周动静,便携着小昭往灵蛇岛奔去。赵敏虽是上过一次灵蛇岛,但在黑夜里也有些不辨方向,倒是小昭对一草一木甚是熟悉,无形中牵引着赵敏往白日里谢逊所住的山头走。
“小昭妹妹莫非来过灵蛇岛?”
小昭闻言,单薄的背影一颤,涩然摇头,赵敏疑窦已生,小昭欲盖弥彰的反应更是加剧了她的疑惑,也罢,此时还需要小昭引路,快至山下,草丛中传来桀桀怪笑声,“本以为这次会无功而返,没想到屠龙刀没有夺到却也有意外收获,周掌门,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赵敏听出这是陈友谅的声音,心头狂跳,岛上的周掌门,除了周芷若还能有谁?当即举剑欲探个究竟,却被小昭拖住衣角,“赵姑娘,莫要打草惊蛇。”赵敏登时醒悟,关心则乱,此刻自己与白天的张无忌有何区别,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放轻脚步隐在草丛中。
“你是何人?”赵敏见着周芷若一袭青衫端坐在石头上,额上的一点朱砂在苍白的脸上更加妖艳,而她本人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在下丐帮陈友谅,白日里方才见过,想请周掌门去丐帮一叙。”再观陈友谅,衣衫褴褛,比之白日更像乞丐,背后还有深没入骨的钢针,滑稽得像一只刺猬,破衫上全是血迹,两颊高高肿起,左颊的“颊车穴”还不断有血液外渗,捂着胸口一阵阵咳嗽,把金花婆婆那酷似痨病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看来是受了重伤,胜算一下子大了 。
“我与丐帮没有什么好叙的。”
“那周掌门何不速速离去,何必与我唠叨?”陈友谅哈哈大笑,“恐怕现在由不得周掌门你了。”
寒光一闪,倚天剑赫然出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清吟而过的剑啸,陈友谅虽有警觉,躲闪能力却大大折损,被逼后退数步,倚天剑的剑锋已经抵在了陈友谅的脖子上,“她走不走,由不得你,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赵姑娘,周姑娘被人点了穴道。”小昭仔细查看了周芷若的情况,“没有外伤,只是受了点寒,周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