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上似乎压了千钧的重量，玉白的手指动了动，周芷若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间破败的茅屋，她也正躺在一片干草堆上，颅内隐隐作痛，还伴随着晕眩感，应该是昏睡了很久，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多余的人或物，一个娇艳的身影陡然窜入脑中，“不好！敏敏！”周芷若扶着墙支起身子。

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周芷若惊得靠墙根站好，腿下还有些虚浮，木门半开，进来的是一个容貌丑陋的女子，黝黑浮肿的脸凹凸不平，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紧凝住周芷若不放，窈窕纤秀的姿态也甚是美妙，“周姑娘你可总算醒了，让我和婆婆好等。”语音娇柔却不乏讥讽之意味。

“你……”周芷若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眼熟，略微思索忆起是当日与张无忌在一起的女子，张无忌称她“蛛儿”，周芷若也只得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蛛儿姑娘？”

“住口！蛛儿岂是你能叫的？”殷离逼近周芷若，眼看耳光就要落下。

“阿离！”一道阴沉的声音止住了殷离急速下落的手掌，讪讪收了回来，回身咧开一张笑脸，

“婆婆，你怎么进来了？”

“咳咳，我再不进来，你是不是就要动用私刑了？”金花婆婆不怒自威，殷离吐了吐舌头，跃到金花婆婆身侧扶住金花婆婆微驼的身子。

“前辈，是您抓了我？”周芷若抵着强尽量站直身体，力量渐渐回复到四肢百骸，抱拳行了一礼，“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真不知道为什么阿牛哥对你这么好！”殷离哼了一声，“她是我的师父，江湖人称金花婆婆，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金花婆婆……”周芷若细细咀嚼了这个名字，印象里灭绝似有提起过，“那前辈抓晚辈是为何？”

“我问你，咳咳……”金花婆婆以拳掩口，又一阵咳嗽，缓和后才继续道，“你师父灭绝师太是否已经不在人世？”

周芷若轻轻颔首，低声应是，“先师已逝。”

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道：“我生平和人动手，只在你师父手上输过一次，可那并非是武功招数不及，只叹抵不住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发愿要找到一口利刃，再与你师父一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总算不枉了这份苦心，一位故人答应借宝刀与我一用。我打听到峨眉派众人被囚禁在万安寺，有心要去救你师父出来，再较一二，岂知赶到之时万安寺已是一片瓦砾。唉，莫非真是命中注定，金花婆婆毕生不能一雪前耻？灭绝啊灭绝，你便不能迟死一天半日吗？”

“前辈，逝者已矣，希望前辈言语上尊重一些！”周芷若有些恼，怒目圆睁。

“也罢，我找到你的师姐妹们，她们告诉我，现在你才是峨眉掌门？”金花婆婆找到丁敏君时，先是得到灭绝已死的消息，继而询问现在峨眉是谁当家，丁敏君大言不惭自称代掌门，挨了金花婆婆四掌不敌，才恨恨道出灭绝传位给周芷若的事情，只是省去周芷若生死未卜的消息，金花婆婆果真在大都巧遇周芷若，顺手掳走，“可有什么凭证？”

“是，晚辈就是峨眉第四代掌门周芷若，这掌门指环还不能证明么？”周芷若举起右臂，玄黑色的掌门指环衬得周芷若的手指更为白皙。

“那就让老婆子领教一下，你替你师父履行一下约定好了!”金花婆婆说完突然双掌齐出，一章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平平地挟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

这一招怪异之极，周芷若虽学武为时不多，究已得了灭绝师太三分真传，不料莫名其妙便被人制住前胸后心大穴，饶是状态极佳的她恐怕也难逃脱。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芷若反而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任君处置。

“周姑娘，你这掌门人委实稀松平常，难道尊师竟将峨眉派掌门的重任，交了给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我瞧你啊，还是乖乖听老婆子的吩咐的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金花婆婆。”周芷若此时连前辈都省了，“先师虽然圆寂，峨眉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手中，你要杀便杀，若想胁迫我作甚不应为之事，那叫休想！周芷若虽是弱质女流，既受重任，自知艰巨，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想到赵敏，周芷若心中不免酸楚，赵敏此刻定在怨她，如若赵敏因此嫁给了平南王，她倒不如死了痛快！

“灭绝倒也不算走眼，那个丁敏君贪生怕死，你这小掌门武功虽弱，性格倒强。嗯，不错不错，咳咳，武功差的可以练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金花婆婆收回掌，背于身后，往后退了几步，打量周芷若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既然婆婆不杀我，倒不如放了我。”周芷若虽是心急如焚，仍知欲速则不达，惹恼了金花婆婆，怕是再难离开。

“急什么，小姑娘，老婆子问你，你们峨眉派的武功，比之金花婆婆怎样？”

“本派武功当然高于婆婆，当年婆婆败在先师剑下，难道忘了么？”

金花婆婆手里的金花杖跺地，漾开四周的烟尘，显然动了怒，“灭绝老尼徒占宝剑之利，又算得什么？”

“婆婆凭良心说一句，倘若先师和婆婆空手过招，胜负如何？”

金花婆婆沉吟半晌，道：“不知道。我原想知道答案，是以才来回奔波，灭绝师太这一圆寂，武林少了一位高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峨眉派从此衰了！”转念又道：“周芷若，你服了么？”

周芷若一怔，神情泰然，“本派武功深入大海，不能速成，晚辈年岁尚轻，自是不及婆婆，日后进展，却是不可限量。”

“妙极！妙极！”金花婆婆抚掌而笑，“如此，周丫头，在你不可限量之前便跟着婆婆我罢。”

“婆婆，我们真的要带着她？”殷离忍耐许久不曾发作，这下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可是要做大事的，带着这个累赘……”

“阿离，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金花婆婆佝偻着背兀自咳嗽一阵，弓着背要出门，“阿离，扶我出去。”

殷离不敢违背金花婆婆的意思，只得瞪了周芷若一眼，搀着金花婆婆出门。

“婆婆！今日是初几？”

“今儿二十了，恰逢平南王迎娶绍敏郡主，进出都方便，你歇息一下，一会随我出海。”

周芷若闻言，身子一软，她竟然昏睡两日，那赵敏现在如何？竟是真的要出嫁？此时看来，周芷若要逃难于上青天，心急如焚，大概就是周芷若此刻的心境。

彼时，赵敏简单描了个淡妆就被送进了轿子，又吹又打的仪仗队抬着赵敏把大都绕了一遍。平南王贝罗阿鲁还立在喜堂里做着春秋大梦，眼见赵敏已经被引到喜堂外，喜不自禁，几欲出去相迎。

赵敏停下步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把扯下红盖头，一时间内外皆惊，喧哗议论声一片。

贝罗阿鲁再顾及不了什么，大手一挥，元兵涌入，围了个水泄不通，“敏敏，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敏敏自认还是胜任不了平南王妃，还请王爷另择佳偶。”赵敏一袭红色新娘锦袍，凤冠也被弃于地上，渲染了一片风华，观礼者无不惊叹。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轻易放弃你？”贝罗阿鲁广袖一甩，满面怒容。

“听闻王爷是我大元出名的孝子，不知这老夫人算不算我的筹码？”赵敏娇俏一笑，阿大已经扭着一个满身贵气的老妇人从回廊处过来，所经之处无不自动让出一条道。

“母亲！”贝罗阿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光天化日之下，他断然不可能弃老王妃不顾，赵敏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

“敏敏特穆尔，我放你走，你把我母亲放下！”

“不是敏敏不信任王爷，总得在敏敏脱险之后才好放了老夫人是吧？”赵敏的笑容愈发妖冶，霎时一道深蓝色的光影停驻在赵敏身边，拉住赵敏的衣袖道：“跟我走！”

“张无忌？”赵敏借张无忌的轻功，快了不少，阿大那里她自是不用担心，会自己跟上，只是张无忌未死，这次贝罗阿鲁丢了夫人又折兵，怕是要气得不轻，想到此处又笑出声，“张无忌，你果然没死。”

“托赵姑娘的福，无忌命大。”张无忌确定摆脱追兵后，咧嘴一笑，透着憨傻。

“张教主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所到之处是一处小渔村，出海迎接金毛狮王谢逊一直摆在明教的日程上，近日也打算出动，张无忌本想在此处等明教其他人，领着赵敏推开一间民居，只有小昭迎了出来，“公子，赵姑娘，你们可算来了。”

“小昭，何事匆匆？”张无忌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和赵敏各斟了一杯水。

“我……我刚才在码头看到金花婆婆和周姑娘了。”

“什么！”此时赵敏竟和张无忌异口同声，赵敏望了张无忌一眼，转向小昭，“小昭妹妹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小昭脆生生道，末了还点点头。

“郡主！”阿大无声出现在赵敏身后，“这是您的行囊，还有倚天剑，大都那边，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好，阿大，你回去继续按我吩咐你的话去做就行了，务必保证我父王和哥哥的安全。”

阿大领命又迅速消失了。赵敏拎着包袱进了卧室，“待我换件衣服，去查探查探金花婆婆到底与周姑娘有何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