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这是头回去妖界?”
天庭友好旅行社门前,有黄衣仙女笑嘻嘻跟我打招呼。
“……恩恩。”
我胡乱答应着,四下张望心中忐忑,生怕被人认出。
“瞧仙子这点儿出息。”黄衣仙女玉手掩口吃吃一笑,容颜分外娇俏,“莫不是为了妖王而去?”
“你怎么知道?”我大吃一惊,立马回头注视眼前人——莫非是天庭派来的卧底?!
“仙子何必如此惊慌。”黄衣仙女了然一笑,眉眼间颇有“就你那点破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的蔑视味道。
“其实……”我迟疑一下正欲解释,却听黄衣仙女不以为然打断我:“不瞒仙子说,如今参与我们这妖界三日游的散客,但凡妙龄女性,多半是冲着妖王去的。那妖王花名在外,仙子魔头们都巴巴指望着能见上妖王一面,再发生点什么,最好还能被他纳入宫殿不是?”
原来黄衣仙女说的是这个,我不由得出一口长气。
不过一想到她将我视作那帮肤浅的庸脂俗粉,不由得又有些愁苦。
“仙子多虑了。”那黄衣仙女见我脸颊绯红,语气渐渐软下来,带着安抚,“如今仙妖二届的跨海大桥落成,天庭也往妖界派了特别大使,咱去妖界走动走动不算什么大事,谁没有个旅游的爱好呢?电母上次自妖界归来,不是还写了篇游记发表在《天庭真理报》上?广受仙子们好评呢!”
我记得那游记,标题是《亲身经历论天妖二界美男子质量比》。此文一出,许多仙家姐妹都对妖界心存向往,雷公大为震怒,逼得电母连写两篇《野花不如家公香》《谁不说俺丈夫好》发在博客上,这才稍微平息风波。
唯唯诺诺点头,我心一横,将钱袋掏出:“麻烦你帮我报名,我参加最近一期的‘妖界三日游’,越快越好。”
“好咧,最近的一个团将于一个时辰后出发,刚巧还剩一个名额,仙子好运气。”黄衣仙女笑眯眯坐回柜台,拉开抽屉低头开起票据。
“三天两晚来回□□包吃住有保险金额总计一万五千元。”“啪”的一声,纤纤玉手伴随白纸落在我面前,“不知仙子是付现还是刷卡呢?”
“不是三千元吗?!”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将袖子里的传单递过去,语带愤怒,“你们广告里明明写的是三千元呀,三千元!”
这传单是我从芳主仙童那里拿的,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春季惊爆特惠,妖界三日游仅需三千元,你还等什么呢?”如此有煽动力的价格和话语,让我立马就回屋拿了小金库奔到这“天庭友好旅行社”来。既然天青不许我去妖界,黑无常也不可能带我去,我只有自力更生自己去。
——我不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更不能连累无辜的芳主,树挪死仙挪活,山不过来我过去。
“哦,这个啊。”黄衣仙女瞄了那传单一眼,满不在乎的缩回了头,“那是我们的淡季价,如今妖王已出关散心,妖界游正逢旺季,价格自然翻了五倍。”
我只觉得一口气血上涌,差点没活生生噎过去。
“……你、你们这简直是黑店!”我手指墙上“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的招牌,汗毛倒立,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仙子爱去不去。”黄衣仙女唰的变了脸,跟翻书似的,阴沉沉十分可怕,“反正整个天庭经营妖界游的公司只有我这一家,可没谁捆着你来!”
唉,垄断害苦了咱小老百姓!
别无他法可想,我只好掏出二郎神的小金花做抵押,勉强算是凑够了一万五千元。
“这金玫瑰倒是挺稀罕的。”黄衣仙女边看那小金花边笑,十分得意,“用的是上古24k金,花蕊是八心八箭美钻,雕工更是出神入化,定能卖个好价呀。”
我闷闷握着手里那顶写有“友好旅行品质之选”的大白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谓的□□,不过是用一大朵劣等灰云拖着众人走,速度甚至赶不上我家小波的四分之三。
“也不知要飞到何年何月?”我心头有事,坐立难安。
“这位仙子赶着去妖界?”身边一位青衣少女冲我甜甜一笑。
她很美,只是嘴巴略显大,丰唇翘臀,可谓性感。
“我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去博陵第。”雨云中又闷又热,一边拿起帕子插汗,我一边朝青衣少女勉强应道。
“原来是博陵第。”少女眼珠子一转,眼白竟浅的发蓝,“莫非仙子不知,博陵第其实不在妖界里吗?”
“有这等事?”动作一下顿住,我吃惊回望她。
“先别说具体方位,那博陵第是妖界最幽深的禁地,怎会对外开放参观?”青衣少女望着我啧啧摇头,似是叹我想法太过简单,“你既然要去博陵第,怎会来参加这妖界观光团?”
“可是那黄衣仙子说……”冷汗沿着额头滴下,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其实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去妖界吧?!
想来也真怪,自打我登仙以来,还真没私下离开过天庭。
即使偶尔兴起外出游玩的念头,也总是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琐事打断。
“黄衣仙子?”青衣少女嗤笑一声,撅起厚厚的嘴,“那个算盘仙为了挣钱连死人都能说活过来,仙子怎的就随便信了她?”
——算盘仙?连算盘都能成仙?
我一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豇豆仙,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我劝你还是早点下云去,博陵第在天妖二界的边境上,你越往前飞就错开的越远。”那青衣少女往云下望去,嘴里低语喃喃。
“这……”我望着足下连绵的青山,面色为难,“我孤身一人,又不识方向,再说我也没有那个勇气私自脱团……”
“这个可以有。”青衣少女一个箭步将脸凑到我跟前,神情严肃。
“这个真没有。”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硕大五官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一步。
“这个,真可以有。”青衣少女朝我说完这句话,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微笑的含义,只见一只泰山压顶的大脚袭来,砰!
——我就这么被青衣少女活活踹下了云端。
在自由落地姿态优美降落到草堆以前,我终于想起,原来那青衣少女是暗恋天青多年的青蛙仙。
千年老蛙,怪不得大腿蹬力如此霸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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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头土脸从青草堆里爬起,我赶紧从袖子里掏出水晶镜照脸。
划伤没有?淤青没有?
虽说这里暂时没有那什么悦己者,但身为文艺女青仙必须无时无刻注意自己相貌。
谁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会在下一个瞬间降临呢?毕竟转角遇见爱。
还没等我检查完毕,只听“啪”的清脆一声,一道黑影鲜活砸在我面前。
莫非月老听到我祷告,穿越时空将黑无常哥哥送到这里救我来了?
心头又惊又喜,我带着期盼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起眼前那半死不醒昏迷的人来。
一看顿时十分失望:碧蓝的衣衫,自然不是我心心念念一酷到底的黑哥哥。
想了想不死心,我怯怯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将那类尸首物体翻过身来。
“呀!”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
他全身都包裹着蓝色的鳞片,甚至脸上也是,肌肤如蛇一般冰冷。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睫毛短而稀疏,肥厚的嘴唇乌的发紫,额头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烧过一般。
——真英俊!
我看的呆住,心想雷母娘娘果不欺人,真美男多不在天庭,妖界里随便捞一个都是绝色呀!
“仙子……看够了没?”
鳞片男忽然张口说话,声音也仿佛被火烧了般粗哑渗人。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醒转,正瞪着一双蜡黄蜡黄的凸眼看我,美目传情十分销魂。
“——你压着我的衣服,我起不了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挪开身子,红着脸爬到一边。
虽然早前见过黑白无常那样的绝色,可如今见了这满身鳞片的男子,我还是禁不住心中一荡。
“你又压住我的脚了……”那鳞片男黄眼一翻,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我没想到自己的体重居然霸道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能将人家生生压的内出血,顿时又慌又乱:“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然而那鳞片男并不答我,只是继续咳嗽呕血,呕了一滩又一滩。
鲜腥点点涂满乌唇,羽鳞片片落在草间,红蓝斑驳交织化为毒烟,惊得飞鸟四散走兽逃窜。
我总算见识到什么是“血盆大口”了,没想到美男呕血也如此好看。
“你……不怕我?”
呕血工作圆满完成,鳞片男回头见我还在身边,惊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我笑着摇摇头,朝他递上手绢:“还好吗?可有觉得哪里痛?”
——开玩笑!我堂堂豇豆仙怎可能害怕一个病怏怏的绝世美男?
虽然已将芳心许给了黑无常哥哥,但对于上天赐予的英雄救美机会,还是要抓牢抓牢再抓牢。芳主一直教育我们要同情弱小锄强扶弱,如今遇到美人落难,自然是要照顾之,安抚之,留下好印象之。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没想到那鳞片男居然毫不领情,硬生生将我送出的手绢打飞。
微微一怔,我心头发酸——真是个一身傲骨的美人儿。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转头拾起已被泥水沾湿的手帕,轻轻放在手里运气烘干,“小仙只是仰慕公子的龙凤之姿,因故亲近,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大实话,要是二郎神那厮敢丢了我主动送出的手帕,我决计是要拔掉哮天犬的腿毛泄愤的。
“龙凤之姿?!”那鳞片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昂起头颅,眼中不知是雾是露的烟雨蒙蒙,“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有龙凤之姿?!”
我见他神情如此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思越发柔软。
“龙有鳞,凤羽蓝,这两样公子都占了,还想求别的什么呢?”
将手帕移到他嘴前,缓缓为他擦拭嘴角红丝,我的声音是如此发自肺腑平和温暖。
原本狂躁的鳞片男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仙子……叫什么名字?”他低头望向忙碌的我,眼神从混沌渐渐变为清亮。
“小仙姓豇名豆,仙号一个红字。”我抬起脸朝他甜甜一笑,七分羞三分娇,“我是一个豇豆仙。”
“没有直接用原身取名的,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鳞片男居然不相信我,“为何不肯说与我?莫非是嫌我太丑不配知道?”说着说着竟眼神一暗。
“公子多虑了!”我心头一痛,赶紧伸手攀住他肩膀。
“小仙升仙前的记忆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一直不知自己姓谁名甚家住哪里,这回下凡来就是找记忆的。”
鳞片男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话。
“不记得么……”他望着我的眼睛,瞳孔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去,然后又渐渐归为宁静,“……能完全忘记,倒是也好。”
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我不知如何回复,只好呆呆望着他的脸出神。
我帮人家擦了这么多血,欣赏一下美貌也是无可厚非的,按劳索得嘛。
“豇豆仙。”鳞片男忽然对着我烂漫一笑,千树万树的梨花都开了起来。
“你记好,我叫霁蓝。霜雪不霁的霁,凤生蓝羽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