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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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依旧是延江睡客房,陆嘉泽蜷缩在沙发上,平时这种时候,陆嘉泽都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的事情,譬如初中的过往啊或者跟他抱怨些什么的,但是今晚居然一声未吭。

沈意有点奇怪,又有点了然,估计是晚上延江的话让陆公子不舒服了。

虽然挺郁闷的,但是感情的事真不能勉强,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陆少爷好像也没什么睡意,便去地板上写字。

他有点想把那几张照片再浏览一遍,那天冒牌货身边有个人挺眼熟的,但是他不太确定到底谁。

陆嘉泽在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写的字,然后一边开电脑一边皱眉:“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你每天都忙的看不见人影好么?沈意默默地想,对着屏幕一张张看起来,照片基本都是这一个月的,有冒牌货的也有云默的,那两人出门好像都不太多,照片基本都在挺集中的地方,譬如饭店或者按摩中心。

陆嘉泽调的有点慢,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张照片,这张照片照的时候,似乎是傍晚,小雨蒙蒙的,冒牌货站在一个街角,白衬衫蓝牛仔举着伞半遮着脸,但是于自己的身体,沈意太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眼熟的男人跟冒牌货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带着大墨镜,偏着头匆匆离去,似乎毫无关联,但是沈意很确信,这个人他见过。

可惜的是,那些年,他认识的人太多了,同学客户还有各色公子哥儿,这几年他记忆退化,还真想不起来。

“这个人有点奇怪啊,算了,不想了。”陆嘉泽陪着他看了一会儿,蹙眉想了想,把这张照片挑出来用邮箱发了,“有照片下午就能把资料都送过来了。”

沈意心不在焉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朦胧想起什么。

“你等下。”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让陆嘉泽把电脑打开,又细想了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女的?”

他越看越像,越像越觉得心惊,这个人虽然穿着男人的衣服带着眼镜,但是嘴角往上勾的弧度太熟悉了,简直太像那天花店里的女人了!

陆嘉泽哎了一声,看了一会儿:“脸有点像,喉结挡住了……”他也不太确定,语气犹疑,“也有人长得比较秀气。”

简直像是经验之谈啊,陆公子估计就经常被说秀气,沈意想,觉得自己应该没猜错,那么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连上线了。

这个女人,确实和冒牌货有关,那么差不多也就跟这个夺舍有关,估计还真是陆嘉泽说的,冒牌货的姐姐。

不过他比较疑惑的是,就算有事,打电话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接触?就算伪装成男人也会可能被发现啊,并且为什么是在他父母家附近?

他望了一会儿,陆嘉泽把照片放到了最大,那女人还拎着一个公文包,他只能半猜测可能是现金吧。

用卡或者汇款都会有资金流向,一查就出来了,毕竟要保护一个植物人的身体,应该需要大量资金什么的。

他跟陆嘉泽说了一会儿,陆嘉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

“明天去医院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陆少爷临睡前道,“现在名字都有了,她跑不掉。”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沈意就不大有精神,他这种特殊魂魄本来也无所谓精神,但是早上陆嘉泽走之前总算跟他说了后勤部的消息。

一只狗,活了□□年,其实也算是正常的寿终正寝,但是他还是有些难过。

他能碰他的时候,几乎没有抱过它,任由它汪汪叫着,亲热地咬它的裤腿,百折不挠地爬他的床也没有多温柔两次;他不能碰它的时候,日日夜夜,却一直是它陪着他。

它陪着他慢慢地背书写字,陪着他玩错角游戏,在他最恨那对狗男男的时候,蹲在窝里陪他坐着。

其实简直有点公平,它的前半生,他竭力忽略它,它的后半生,他一直看着它,而它热爱着冒牌货。

他猜陆嘉泽把这个消息压了好几天了,出门的时候,陆少爷背对着他说的,声音平平的,看不出来是不在乎还是已经适应了。

一样东西,它的逝去偶尔会引起一点点的悲伤与回忆,但是它终究会迅速成为过去,被遗忘被抛弃。

他坐在窗台上,觉得自己无比疲惫,这种疲惫是前几年都没有的,陆嘉泽回来后,他一步一步地进化,甚至可以写字了,但是他却常常无力。

有些东西太讨厌了,讨厌到了让他怀疑,就算他回去了,他又能如何。

把冒牌货给弄死了?挺爽的,把云默那个人渣搞的生不如死,有乐趣,然后呢?然后他再也回不去了,不仅仅是五年的消磨让他脾气变了,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亲人了。

假如父母有参加什么计划,他该痛恨的,但是他能报仇吗?假如没有参加,那么这么多年的漠视,他还能跟他们正常相处吗?

他回去,终究还是要一无所有。

他想的有些头疼,往窗外看了看,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泼洒,有种热烈的晕眩,陆嘉泽正小跑着往车库,身姿笔直如白杨,阳光轻盈盈地落在陆少爷的身上,金黄一片。

也有好处吧,他想,起码能晒太阳,能吃饭能洗澡能睡觉,哪怕是以后什么都没有了,也能坐在长廊下看转折的光阴,一寸一寸地蔓延过来。

这么一想他倒是好多了,在窗台上全心全意地陆少爷回家,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反倒是延江先回来了。

“今天六月生日,我中午就邀请了你父母过来。”延江进门就大声说话,把西装脱了扔在沙发上,“中午是家庭小范围聚会,我好几年跟你家没联系了,你母亲居然来了。”

沈意看了看地面,陆嘉泽那袋血已经用光了。

“她跟我说了好些话,先是夸了六月听话,末了又跟我说,我好几年不跟你联系了,最近又恢复了,是不是之前和你吵架来着的。”延江似乎也发现了血不足,走进厨房接了半碗水又带了一把刀进来,他是跑着上来的,还气喘吁吁,沈意发现原本英俊的延江都有点小肚腩了,“我尝试着跟她说前几年你似乎病了,也没心思工作,怕见你刺激你,所以不跟你见面,她说你是病了,但是也不忍心让你再学习,以前就是那种日子,把你逼的火爆爆的,一年到头也每个休息,要我以后帮帮你,稍微教你点东西就好,别又逼紧了。”

延江把手腕割开:“我跟她说了一些你变化,她也同意……”他顿了顿,“她觉得你现在虽然不工作,但也还好,每周都去看看她,其实么,家里也不缺钱,你工作不工作也没什么,像小谷那样的不都是纨裤子弟?他们还专打架泡妞赛车吸毒惹祸呢,你这样就行。”

沈意指尖沾了血,但是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说来说去,其实和他一样,人都渴望温柔点的生物,他那会儿,哪里能一周按时回家陪父母还言笑晏晏呢,他快忙死了,工作交际工作交际,一年三百六十日都不睡懒觉,把自己弄的像个陀螺。

早知道为他人作嫁衣裳又何必呢,赚的钱,别人享受,而最终,那些亲人还是会嫌弃他过于冷漠。

“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事情。”延江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撒谎,但是她好几次,包括五年前也跟我说,你跟你爸吵架,吵的特别激烈,可能还打了你,所以她坚信你是被你爸爸刺激了……你到底跟你爸吵了什么?激烈成那样?”

沈意有点茫然,没想通延江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跟父母有过吵架,但也就是那次出柜啊,之后他虽然不听话,但也不会跟父母大小声说什么“我就是变态,我就是喜欢男人,我就要你们断子绝孙”之类的傻逼话,有些事情,说过一次就够神经病了,他不会再来第二次。

“我没有吵架啊。”

“我听她的意思,那次吵架就是你出事前一晚,你回家的吧?”延江捏着下巴,呼出一口气,“那你妈妈为什么说你跟你爸吵架了呢?还是吵的那么激烈?”

沈意脑海中的片段一下子多起来,那晚回家路过的花店、毛月亮、大束百合、母亲小心翼翼又羞涩的拥抱、父亲的酒……所有的东西都纷涌而至,像是一个漩涡,剧烈地吸附在一起,含混成团,最终却全部都化成了父亲送他出门的那个细节。

“那……”他没有写字,延江等了许久,总算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假设一下,如果你母亲没有撒谎,那就是你……父亲跟她说了你们吵架激烈这件事?也或者你走了之后,你父亲在外面做了一场激烈争吵的假象?”

“我不知道!”沈意粗暴回答,一股愤怒涌现上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这都他妈的算个什么事,延江都说了,给他验过dna了,妥妥的亲生的,为什么这个答案越想越可怕呢!

他有些晕眩,一时又开始羡慕后勤部,死的那样干脆利落。

室内沉默着,延江并未说话,只是扭脸看着窗外,沈意知道延江无辜的,这一瞬间却连延江一起恨起来。

每个人都他妈的是正常的,延江、陆嘉泽、云默,甚至包括后勤部还有那些风水大师道士楼下卖包子的乡下收废品的天桥下的乞丐等等。

每个人!都他妈的起码有自己的身体,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他只能郁郁地在这三寸虚无之地惶惶以待,等待更多的黑暗与绝望,让自己在崩溃边缘徘徊!

就因为自己过了那么二十来年所谓的高帅富日子么!可是他从未松懈过,一路走来,从学校到工作,他哪里不努力了!

愤怒的火蔓延开来,把他几乎烧起来,他飘到窗口,不断地进出着,到了第三十七次的时候,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那种疼痛才缓慢停下来。

总他妈的这样啊,他悲哀地想,除了接受毫无办法,除了挺过毫无方案,生不能,死不得,一天天煎熬着。

他重新回到客厅,让自己平静下来,延江站在门口,似乎在替谁开门。

“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有事。”门口站着的是圆圆的父亲,敬畏地看了一眼延江,畏畏缩缩地回答。

延江将信将疑地侧身让他进来了,后者走到客厅,忙停了下来。

“少爷让我传几句话。”

延江点点头:“说吧。”

“那个杂种。”圆圆爸爸学着陆嘉泽的语气,偏偏又学不像,像是来搞笑的,“那个杂种一周前身体挂了,已经火化了!”

沈意一惊,旋即又镇定下来,他之前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了,现在差不多终于理出头绪了。

换魂这件事,应该本身就是需要的两个身体,之前可能出于对本体的某些热爱或者别的什么,依旧把身体留在了医院,但是陆嘉泽动起来,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就直接毁了身体。

其实植物人么,毁了简直太容易了,药物出点事或者别的什么就可以宣布死亡了,进而家属去料理,然后火化成骨灰。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冒牌货和姐姐又见面了,姐姐的花店门口又放了花圈。

不过这么做,医院方面应该很容易找到家属是谁,他猜陆嘉泽一定是气疯了,直接杀到亲属那里去了。

延江额角青筋直跳:“陆嘉泽呢?”

“他走了,他说他受不了了,他要把那个杂种捉到先剁了再说。”

“他让你来通知我们的?”延江有点疑惑,脸色青白,“他干嘛不自己打电话,他去哪儿了?”

“他说。”那个爸爸还是怯生生的,似乎特别害怕,“他说他先去花店,把那里搜了再说,他说他不要等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延江一把捞过沙发上的外套,爸爸依旧羞涩,慢腾腾的:“他还说,要你在家等着。”他望着延江轻声补充,“如果你出去了,再去阻拦他,你多半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以后一定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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