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如血染红天涯留几许牵挂,飘渺山下何处可求仙家缘法
因果轮回凡俗世外有人落寞有人开怀,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
阴煞之月第二日,阳光和煦,凉爽宜人。
夏翎背着韩煜走到屋外,让他在一把躺椅上坐下来,很好心地给盖了条毯子。
小白觞们飞快地冲过来围在她身边又唱又跳,几只手脚快地已呼啦啦攀上了她的肩膀,将小脸埋进她颈项又哭又笑,疑似撒娇。
风轻轻吹拂着古老的神龙木,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欢迎她回来。
夏翎捧着两只小白觞,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切是那样的亲切而温暖。
她走到炼器鼎前,皱着眉,闭着眼,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韩煜身体的第二波疼痛袭来,脸色泛起潮红,她突然睁开眼来。
“就是这样,应该能行的。”
她轻轻自语,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炼器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忘记了小白觞们好奇又按耐不住的脸,忘记了韩煜正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忘记了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痛苦就会一点点加深。
当太阳升到正当空,炼器鼎中的火终于熄灭,她从炉鼎中取出一枚比手指略长的奇怪细棍,这条细棍是透明的,棍子中央还有一个奇怪的镂空条槽。
夏翎看了这细棍许久,终于将一端含入自己口中。
韩煜忍着身体的疼痛,眯着眼,紧抿着嘴,想看看某人到底要做什么。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某人将细棍从口中取出来,取出小刀做了个标记。
韩煜眼尖地发现细棍中央有一些红色的古怪液体,竟沿着那条镂空槽上升了,而且刚好上升到她所刻标记的位置。
她把自己丢在这里一个上午,就是为了炼这种东西?韩煜皱着眉想。
就在他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心情极度暴躁的时候,某人甩着手中刚刚炼制完成的法器朝他走来。
细棍递到他唇边,声音低柔,宛若细语:“这是简易温度计,用来测量你体温的,含进去,记得压在舌头底下……”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千万别咬碎了。”
里面放的可是金银貅的血液,这东西可比水银毒多了。
韩煜心底一片惊讶,却偏偏心中的郁滞转眼消散,他无比乖顺地将那东西含入口中,舌尖抵住微凉前端的一刻,仿佛有一缕熟悉的清香钻入他体内,萦绕盘旋,久久不去。
又是半盏茶时间后,某人抽走温度计,看了一眼道:“果然超过三十九度了。”
她掏出一块玉简,闭上眼用灵力刻着什么,神情是那样的凝重而认真。
认真到,韩煜只是静静看着她,便几乎忘记了周身的疼痛。
一叶扁舟随风而去心若定水亦静,谁能登峰造极真正胜过自己
脱胎换骨勘破玄机傲视凡尘心无所系,修仙之路莫道比青天难行
阴煞之月第五日,阴雨绵绵。
夏翎几乎每隔五分钟要帮韩煜擦去脸上的汗,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间断的抽搐痉挛,嘴唇泛紫,掌心被指尖剜出来的血痕也在一点点加深。
一个月,三十天,痛苦只会一天比一天加剧,一天比一天难以忍受。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
夏翎扶着韩煜靠坐在床上,将刚刚用灵谷熬好的粥一口一口喂入他嘴里。
间或的有食物从他嘴角溢出来,夏翎也会及时擦掉,避免衣衫弄脏——虽然有水灵力和风灵力,衣服和身体的清洗烘干都并不麻烦。
韩煜微微垂着密长的睫毛,神情无比乖顺坦然,若不是垂在身侧偶尔颤抖的手,和潮红的脸,她几乎要以为眼前的男子不过是患了小小的感冒。
“你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韩煜突然问。
这个人最近总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你以前如何如何,你以前怎样怎样。
夏翎其实并不想谈以前,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二十六年,她早已绝望,早已断了回去的念头。
可是绝望却不代表不想,念头断了也不代表心不会痛,不会觉得孤单。
夏翎淡淡道:“我们那都是凡人,是凡人就会生病,就需要人照顾;我们也是群居动物,互帮互助是既定的社会交际准则。”
韩煜突然垂下眉眼,避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偏头道:“够了。”
夏翎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稀粥,想到自己熬了那么久,还特地炼制了熬粥的锅,就觉得有些生气。
韩煜就是在耍脾气,自从他生病以来,莫名其妙耍这种无聊的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传说中的晋海第一魔修,冷血无情的变态主人居然会无理取闹,甚至仗着自己是重症患者耍赖任性。
第一次冒出这种猜测的时候,夏翎几乎要以为自己神经搭错大脑短路了。
可是两次三次过后,她终于还是不得不相信:生病的人,尤其是发烧超过四十度的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她收起碗筷,绷着脸起身往屋外走,却在刚跨出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人轻缓暗哑,淡定如常的低语:“我还是有些饿,你回来吧。”
夏翎咬牙回头,望向某人无比清澈无辜的眼神,真恨不得将手中的粥兜头兜脑朝他砸过去。
阴煞之月第十二日,晴。
夏翎艰难地穿行在茂密的丛林中,几只小白觞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发出戚戚嚓嚓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她快点前行。
一条锋利的荆棘拉过她手臂,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走在她身边的小白觞“啊——”地惊叫了一声,三两下爬上她手臂轻轻舔了舔,眼中微微泛红,满是心疼。
夏翎用指尖轻轻碰碰它的小脸,笑道:“没事,这点伤小意思而已。”
她看了看天空,有些着急道:“我们还是快点寻找草药吧,你们不能离开神龙木太久的。”
小白觞撅撅嘴,鼓着腮帮子朝她的伤口连连吹了好几下,才跳下地飞快跑去前头给伙伴传信——加快寻找脚步,不能再让我们的朋友受伤了。
结果,夏翎的身上还是再添了好几条新伤,背上,腿上,手臂上都有,但成果也是显著的。
其中一只小白觞终于找到了它们千赞扬万肯定的愈伤良药。
在它们连比划带表演后,夏翎大致理解了,这种草药炼制成液体后涂在身上,不仅伤口不会腐烂,而且还能让身体不再发高烧。
这是一株通身雪白,略泛荧光的草,这株大概只到人膝盖高的草本植物,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如果不是灵活小巧的小白觞们帮忙,她还真不可能找到。
几只小白觞围在一起,嘿咻嘿咻奋力加油,终于将那株珍贵的药草连根拔了起来。
白觞们不肯让夏翎动手碰草药一下,刚刚为她舔吹伤口的白觞,摸了摸草药,然后做了个咯咯发抖,僵硬倒地的表情。
夏翎了解地点头:“碰了它我会被冻僵?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在前面开路,将所有挡道荆棘枝干统统斩断拨开,扛着雪白草药的小白觞们跟在身后,偶尔锋利的荆棘划破了女孩的衣衫,雪白的皮肤渗出血丝,总会引来它们心疼的尖叫。
夕阳将它们大大小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然后渐渐融合在一起。
昂首向前走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痴痴地寻求从天南春风到慕兰寒冬
剑锋划过苍穹飞升成仙的时空,有缘人能相遇浩荡天地中
阴煞之月第十三日,晴。
韩煜睁着眼躺在床上等了女孩一日一夜,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身体已经开始溃烂,手脚胸口背部都慢慢开裂,渗出殷红的血丝,也许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脓液。
韩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不忍睹。
其实,从三日前就已经这样了,肌肤迸裂,满身鲜血,百孔千疮。
谁会想要看这样的身体一眼,谁能忍得住恶心触碰这样的身体,也许他该庆幸,两百年前的那一个月他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尽管在龙域中,他一个人再也不可能撑过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灵气稀薄,没有食物就会饿死;也不仅仅是因为阴煞之月的痛苦会随着血魈魔体的晋级一次比一次强烈。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他已经习惯了,如此脆弱的时候有她陪在身边,哪怕让她看到自己最狼狈最丑鄙的样子,哪怕让她觉得自己既无能又软弱,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没有人能忍受日复一日对着这样恶心欲呕的身体一个月,没有人……
这样睁着一双通红渗出血泪的眼想得出神的韩煜,听到了木屋门被推开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心地捧着一个瓷碗走进屋来。
韩煜地心砰砰地剧烈地跳动着,他要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心头的狂喜满溢出来,表现得那样青涩而狼狈。
女孩走到他身边,将瓷碗放在床头,低头望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仿佛透过他望到了一个极遥远的空间,眸底深处绽放出最美丽深邃的光芒。
如此疼痛,如此怜惜,充满无能为力的哀伤。
突然间,韩煜只觉得充血的眼眶是那么热,心底却是那么凉,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身体的疼痛,地狱般的折磨,只想知道女孩在看着谁,她在透过他看着谁。
女孩用消毒过的白布轻轻擦过他眼角的血泪,脖子左侧的裂痕。
她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皱眉踟躇了许久,才一脸破罐子破摔道:“韩煜,我现在要给你的伤口上药,所以必须脱掉你身上所有的衣服……”
韩煜的心猛然一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深深看着她。
女孩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跳起来,白玉的面颊犹如霞染,通红透明:“你那什么眼神啊!都跟你说是上药了,这药很名贵很名贵的好不好?”
韩煜温柔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孩,嘴角一点点笑容,眼眶却有些热,滚烫的血泪几乎又要渗出来了。
胸口弥漫的是早已遗忘的酸痛温暖,他想,这是因为身体最痛的时候,却有你在身边。
哪怕你想要陪伴的人,并不是我。
小佚
2011-6-14 2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