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84

高沁然从她父亲那边离开的时候，不自觉就走到了天牢，她看着王熙冉和上次一样，正在坐禅，她突然有些羡慕王熙冉，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觉得烦恼，王熙冉的豁达，高沁然觉得自己永远都达不到。

只是几天不见，却好似许久不见，高沁然静静地看着王熙冉，就能平复心里的愤怒和忧虑，明明那张丑颜不曾变美过。

等王熙冉坐禅完毕看到高沁然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你来多久了？”王熙冉张开眼睛便看到高沁然，也不知来了多久。

“刚来。”高沁然并没有告诉王熙冉自己等了很久。

“这些天心境比较安宁，入定之后进入忘我之态，对周遭一切，浑然不知，下次唤起我就好。”王熙冉对高沁然说道。

“昭华，你以后出了天牢，你还是少坐禅为好。”高沁然看着王熙冉认真地说道。

“为何？”王熙冉不解地问道。

“我就怕你突然就顿悟了，然后看破了七情六欲，断情绝爱，那我该怎么办呢？”高沁然忧心地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看破红尘，不过是为了修身养性而已。”王熙冉微笑地说道。

“反正，我还在这红尘中，就不准昭华置身事外。”高沁然有些霸道地说道。

“自然。”王熙冉宠溺地看着高沁然笑着点头。

“昭华，能临摹这字迹吗？”高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册的折子递给王熙冉。

王熙冉接过折子，打开之后，面色凝重，这是女皇的字迹，临摹女皇的字迹可是大忌，显然公主殿下不会轻易让自己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会让自己这么做，就一定是逼不得已。临摹女皇的字，必有大用，无论这字怎么用，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佑宁，你这是？”王熙冉忧心地问道，她更担心高沁然的意图，她预感到高沁然正准备谋划极其危险的事情，只是她根本不敢去猜高沁然有篡位的心思，毕竟太危险了。

“可以做到吗？”高沁然问道，她一旦想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可以做到，但是这事不能依你。”王熙冉拒绝道，让她临摹女帝的字迹，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她不能让高沁然以身犯险。

高沁然看着王熙冉笑了笑，王熙冉能做到就行，王熙冉的才华，她从来不怀疑。到时候，可由不得王熙冉不给自己一份假遗诏，如果她有幸能走到那一步的话，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佑宁，你到底想做什么？”王熙冉见高沁然视线里那一抹坚定，忧虑更甚了，本来万事皆不会乱分寸的她，此刻心绪大乱。

“这段时间大概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看昭华，昭华要记得想我。”高沁然朝王熙冉温柔地说道。

“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熙冉不知道在自己关在天牢这一段时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公主殿下失去了耐性。

“昭华不必太忧心，什么都不要去想，昭华只需再等上一些时日，我一定可以亲自放你出天牢，也一定能够让你辛苦所编写的卫后传原封不动地推广到天下人面前。”高沁然坚定地说道，成者为王，败者死，母皇有孕，对她来说，这未尝不是契机，十个月，差不多可以谋划一盘大棋了。

王熙冉此刻面色微白，她刚才所不敢猜想的事情，根本不用猜，就已经让王熙冉无可回避。高沁然有了夺位之心，而高慕歌当了三十多年的女帝，她手中的皇权，稳固如山，岂能轻易撼动，王熙冉就怕高沁然是自不量力，自取灭亡。其实高沁然所谋划的，对于正统文人来说，乃不忠不孝的忤逆之行，虽然王熙冉思想很多时候是有些出格，忠孝义却是所有文人共同信仰的价值观。不过王熙冉此刻更忧心高沁然的安危。

“佑宁，不可，万万不可！”王熙冉断然反对。

“好，昭华说不可，我不起这个心思就是了。最近父亲身体日渐病弱，我要在膝下尽孝，不能常来，昭华在牢中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去了。”高沁然第一次用谎话敷衍王熙冉，她知道王熙冉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都不想看到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她不愿意王熙冉担心自己。

“佑宁……”王熙冉总觉得高沁然一旦有了想法，就不会轻易打消，看着高沁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第一次讨厌极自己在天牢里什么都不了的处境，此后王熙冉再无坐禅的心境。

高沁然留下了女皇的字迹，王熙冉不禁紧紧地攥着折子，过了好久，又不得不再次打开，强迫自己定下心去临摹。如果真的有用到的一天，她就不得不为高沁然备着，那时候就别无选择了。

夺宫85

高慕歌私下又宣了御医觐见。

“朕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这孩子是留还是不留？”高慕歌问上次给自己把脉的两个御医。

两个御医面面相觑，心里在思索，留不留女皇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当然做不了主，女皇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大概就是想知道打掉孩子，和生下孩子，哪个更伤身，陛下那是龙体，万金之躯，半点都不得有闪失。而且不管怎么选，到时候女皇身体真有什么闪失，他们可能也要跟着陪葬，所以他们也半点不敢疏忽，必须得慎重地选择答案。

“陛下已育有皇子和皇女，再生一个皇子，应该不是问题……”女皇生过四个孩子，前几胎都顺利生下，女皇身体一直都很好，再生一个应该不是问题，若是用药去掉孩子的话，多多少少对女皇的身体有一定损害，两个御医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下去吧。”高慕歌眉头紧皱，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外祖母和外祖父都健在，也就是舞阳大长公主和大将军容直，他们把皇宫护卫得固若金汤，就是怕有人乘机生变。如今她为帝三十余载，建树和威望都有了，帝位稳如泰山，也不怕有人敢乘机生变。只是一想到还要辛苦十个月，怀胎生子，高慕歌想把面首剁成肉酱的心都有了。

生下，不甘心，不生，又怕伤身，在犹豫了几天之后，高慕歌选择生下腹中胎儿。虽然天下皆知女帝豢养面首，但是摊到明面上，总归不好看，所以必须对外宣传这孩子是皇夫卫行风的，何况，她多多少少还是想给卫行风留一些颜面。纵使这点颜面对卫行风来说，只会更加耻辱和伤心。

高慕歌在决定的那天才去看卫行风，当她看到单薄如纸的卫行风，当年的翩翩公子和现在枯槁得无血色的男人，判若两人，心里便有了愧疚，又有几分不忍。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高慕歌问道，她以为卫行风性子清淡豁达，就算在意，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人一旦被自己的心困住了，就容易作茧自缚，久了就会死掉，心已死，留身何用？”卫行风淡淡地说道，每次他觉得自己心都麻木了，但是她每次都能刺得更深更痛一些，现在倒是真的起不了半点波澜了。

高慕歌看着闭上眼睛，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的卫行风，竟不知说什么。她做过的事情，一般不后悔，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她是皇帝，天下惟我独尊，面首又如何，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如果说有错，那就是错了性别，如果自己是男子，这些都不是问题。

“或许朕当年不该让你成为皇夫，你的性子不适合皇宫。”高慕歌微微叹息。

“当年答应卫后，会照顾你一生，只怕是以后不能做到了，我只希望你能留一小块不被皇权侵蚀的心，这才是卫后的真意。”卫行风已感自己时日不多了，他没有能力让高慕歌为自己留那么一块柔软之心，自己注定负卫后承诺了。

“胡说这些做什么，御医定能治好你的病，再说了，朕心里自然有你，其他人，不过是朕的玩物罢了，你是朕的夫君……”高慕歌大概也感觉到卫行风身体确实不行了，不禁放软了语气，此刻的卫行风让她想起皇祖母临终的场景，心里不禁揪了一下，二十年的夫妻，不说用情多深，至少真有感情。

卫行风回想这一生，把情看得太重了，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概高慕歌从未真正爱上过自己，她对当年的自己，大概是对卫后的情，她敬爱卫后，而自己恰好是卫家公子，又恰好夺得君首，若是那一届的君首不是自己，大概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不怪她负自己的情。

“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最后我求你放过王熙冉。”卫行风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只有王熙冉了。

“朕又不会杀她，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放了她。”高慕歌回答道。

她还是在敷衍，卫行风闭上眼睛，他觉得倦了，不想再说了，也无力再为别人争取什么。

高慕歌见卫行风闭眼似乎睡了过去，她看着卫行风幽幽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卫行风寝宫，她想，他应该恨自己，所以不愿意再搭理自己，只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将错就错。她太了解卫行风了，卫行风品性高洁，发生过的事情，在卫行风心里永远无法抹去，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而且自己不是会给他无限度补偿的人，卫行风一心求死，她只能随他的意了，或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高沁然本还想再等等，她希望她母皇给她一个意外的答案，那样自己多少还会犹豫，可是当她知道母皇决定要生下腹中胎儿，还要把一坨屎往父亲怀里硬塞，只是冷笑了一下，这世上不会有太多的意外，人性一定，很难改变。

在知道高慕歌有孕之后，卫行风本来就不强的求生意识几乎都消失了，内伤本来还不至于致命，奈何没有求生意识，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看得高沁然心痛不已，而最让高沁然难以忍受的事情，她母皇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漠视她父亲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