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婢慢慢抬起头,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待朱宜修看清她的容貌,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稳住心神,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婢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贱名,崔槿汐。”
眼前的崔槿汐不是朱宜修印象中那个跟在甄稚肀呷杏啵床焓捞木鞴霉茫怪皇歉鲈潘伲邢灾赡鄣纳倥
“不错,名字好,长得也不错。”甘修仪心直口快,显然对崔槿汐的第一印象不错。
“既然修仪看得中你,本宫就把你调去仁安殿服侍,你切不可有半分怠慢。”朱宜修道。想来甘氏也不是傻子,断断容不得身边有吃里爬外的东西。
“哎呀,这怎么成,倒是妹妹多嘴了。”甘氏不好意思道。
朱宜修大方笑道,“这有什么,难得遇到称心的,妹妹带回去好好调-教就是。”
“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朱宜修转头对槿汐道,“甘修仪素来是宽和待下的,你务必要好好当差,别辜负了本宫的一番心意。”
“奴婢谢贵妃娘娘恩典,必定会用心服侍修仪。”崔槿汐朝朱宜修磕了头,起身站到墨竹身后。
回到凤仪宫,剪秋不解道,“娘娘,那小蹄子摆明了是故意引起您和另两位娘娘的注意,您怎么还称了她的心呢?”
朱宜修道,“她既然这么想要出人头地,本宫就成全她。总归是本宫发话把她调离了浣衣局,谅她也不敢忘了这份情。她自以为聪明,不愿当浣衣奴吃苦,怎知道这后妃身边的红人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当上的。”
剪秋想想也是,道,“娘娘,奴婢瞧那个崔槿汐颇有些口才,万一哪天真的帮甘修仪爬上去了怎么办?”
朱宜修道,“甘氏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哪里会真的放心用她。你记住,若是仁安殿把她打发出来,随便找个由头拖去慎刑司,叫她再也不能出来。”
朱宜修原打算杀了崔槿汐以绝后患,可想想与其杀之,倒不如彻底断了她和甄值牧担〉檬稚咸砹瞬槐匾哪跽4虼又煲诵拗厣剩怨砩褚蚬狄残帕宋辶帧
“奴婢记住了。”剪秋虽不明白主子为何对一个侍婢那么重视,可看那个崔槿汐的心眼儿也不是个善茬,早早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崔槿汐的命运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朱宜修彻底敲定了。
赵小媛的肚子跟吹胀的气球般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俨然成了国宝级的保护对象。柔则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叫太后和朱宜修都暗自心惊。
没想到过去最是纯白如雪的柔则居然多次派人下绊子想导致赵小媛流产,幸亏有惊无险,每一次都被太后派去的人化解,赵小媛也明白有人想害她,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朵云轩里待产,轻易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而玄凌也常去陪伴,更早早下旨免了赵小媛每日的晨昏定省,汤婕妤前车可鉴。
百密一疏,终究还是出事了——
乾元四年的新春来得很早,已有八个月身孕的赵小媛按规矩是要出席皇后的生日宴,太医也上报说胎气稳固。
朱宜修原想着柔则再蠢也不会在自己的生辰宴会上做手脚,后来才发现是低估了柔则的嫉妒心。柔则自幼是天之娇女,成人后又顺利入住椒房,除了满心爱恋的玄凌和必须讨好的太后,谁也入不了她的眼。赵氏抢先一步怀孕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中宫无子是柔则的致命伤。她是绝对不容许赵氏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的。
只听柔则娇声提议道,“臣妾与四郎在太液池初见面,所以便想着把今年的生日盖在湖心岛办,不知四郎可愿意旧地重游?”
此言惹得妃嫔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朱宜修,后者表面上神态自若,心里却恨不得把柔则撕成碎片,她是故意揭开这段旧伤疤,生怕没人知道她这皇后之位是如何而来的。
朱宜修的无动于衷,倒叫那些想看她当场变脸的人失望了,娴贵妃的心性真不是轻易可比的,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把持不住,气得七窍生烟了。
玄凌愣了片刻,道,“难得宛宛的心思,朕自然愿意。”说着握住柔则的手,两人共同登上龙舟走在最前头。
朱宜修和端妃,甘氏,三个高位妃嫔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汤婕妤带着赵小媛等人的船只。
“妹妹,你若是不舒服,不妨先回去休息。”端妃见朱宜修的神情冷漠,想到刚才柔则的话,不免担忧。皇后也太过分了,当众让自己的妹妹难堪。殊不知,阖宫上下有谁真正看得起朱柔则了。
朱宜修拍拍端妃的手背,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我若走了,岂不坐实了临阵脱逃的名声。我朱宜修绝不轻易服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冷嘲热讽,习惯了。”
“妹妹性子刚强,是我多虑了。 ”端妃对朱宜修的真心好感倒多了几分。
行至湖中心,乍听后头发出了惊叫,“来人啊,船漏水了!快来人啊!”
“怎么回事?”朱宜修和另外两人在船舱内听到外面的叫唤,忙让剪秋去查探。
剪秋回来后,道,“娘娘,汤婕妤她们坐得那艘船不知怎的居然漏水,幸而发现的早,负责摇船的太监们已经驾了新船过去替换,想来没什么大碍。”
朱宜修和端妃及甘氏交换了眼神,道,“赵小媛可好?”
剪秋道,“那边乱糟糟的,咱们的船又离得远,打听不到。”
朱宜修透过窗户见到出事的船停在湖心,去接应的船正慢慢靠近,道,“你再去外头看着,看着赵小媛有没有出来换到新船上去。”
剪秋自是领命而去。
不消一刻,跑回去神色有些慌张,道,“娘娘,不好了,赵小媛受了惊吓腹痛不止,已经被抬上新船准备回岸上生产了!”
“皇上知道消息了么?”
剪秋不确定道,“大约是知道了,那边一出事就划了小船先赶到前头的龙舟报信儿了……”
“传本宫的话,立刻划回岸上,这时候相信皇后也没心思办什么生辰了。”
“是,奴婢这就去。”剪秋急匆匆的赶去传话。
端妃和甘氏沉默不语,久久端妃才说了一句,“不知赵小媛能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今日之事只怕不是意外……”甘氏冷不丁冒出一句。
“无论是与否,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朱宜修把话带过去,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一旦说出口就很容易溜到旁人耳朵里去。
玄凌得了消息,立马让龙舟掉头,柔则也满脸焦急的跟着,其他人随帝后一同上岸,赶到太液池边的依潭小筑。赵小媛受惊腹痛,也来不及把她送回朵云轩了。
太医和稳婆都被急召了来,宫女进进出出端着盆子,剪子,毛巾,直转得人眼都发晕。帝后坐在门口,其余人都站在一边,朱宜修扫了一圈发现端妃身边的吉祥不见了,暗自疑惑。
“皇上,小媛受了惊吓怕是要早产,可是胎位不正,万一……”负责接生的章弥欲言又止,潜台词在座之人都知道,舍母保子是必然的选择,但太医万万不肯担着干系,一定要玄凌亲口说了才算数。
玄凌的神色凝重,一旁的柔则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断线珠子似的掉到地上,道,“皇上,赵妹妹她……”
“宛宛莫怕,有朕在不会有事的。”玄凌揽肩安慰了她几句,沉声吩咐太医道,“你只管尽力就是,若真到危急时刻……保皇子!”
“微臣遵旨。”太医得了首肯,方才重新进入产房。
在场妃嫔们的神情都忍不住蒙上一层兔死狐悲的阴影,皇家,便是如此。
屋内连连传出女子的惨叫声,令人胆战心惊,柔则宛若一片秋叶瑟瑟发抖,直靠在玄凌的身上汲取安慰,叫诸妃恨不得活剥了这狐媚子的皮。
赵氏生死存亡之际,她居然还有心思勾引男人!当真是妖孽!
最后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屋内便没了生气,朱宜修心道不好,赵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从屋内走出,道,“恭喜皇上,小媛生了一位帝姬。”
听到是女儿,虽然叫玄凌有些失望,但毕竟也是皇长女了,面上还是有些喜色的,问道,“赵氏如何?”
稳婆面上闪过一抹为难,还是如实禀告道,“回皇上,小媛产后出了大红,已经去了。”
朱宜修敏锐的注意到对面柔则的表情中增加了一丝恐惧,不禁冷笑,害了人又亏心么。站在身旁的端妃则低低叹了一声。
“看这孩子似乎有些不足……”玄凌掀开襁褓望了一眼。
“回皇上,帝姬是早产的,得好好调理才行。”
“既如此,宛宛你就多费些心吧,毕竟也是你的孩子。”玄凌看向柔则。
柔则心中失望,一个帝姬有什么用,平白多了个累赘,遂道,“皇上,臣妾没有照顾过孩子,怕有不周到的地方。不如给妹妹照顾,她到底生养过,经验也比臣妾丰富。”
诸妃皆对皇后的反应齿冷不已。玄凌看向宜修,道,“爱妃,宛宛说的也有道理,这孩子不如就你先养着吧。等她身体好些了再说。”
朱宜修对柔则的冷血叹为观止,她现在确定柔则确实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母女俩一脉相承,对于没有价值的东西都视如敝履。听了玄凌的话,宜修知道自己不能拒绝,道,“既然是皇上发话,臣妾自当遵命悉心照顾帝姬。不知皇上给帝姬取什么名字呢?好歹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
玄凌看了看这个皱巴巴哭声又小的女儿,心中并不十分喜爱,道,“既然交由爱妃抚养,还是爱妃起一个名字好了。等满月时朕来定封号。”
朱宜修想着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父亲又是个凉薄之人,着实可怜,沉吟了片刻,道,“依臣妾的想法,这孩子出生时颇受了一番苦楚,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还望她日后事事顺遂平安,就取名叫元安如何?”
“元安,不错,爱妃取的好名字,就叫元安吧。”玄凌点头应允,又道,“赵氏诞于帝姬有功,不幸早逝,追封为悼嫔,按贵嫔礼下葬。”
“皇上仁慈。”朱宜修忙跪下来谢恩,其余人也都齐声称赞玄凌厚德。
乾元四年四月十六,柔则的生辰当天,乾元朝第一位帝姬降生,小名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