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抱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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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重掌大权,虽说是暂代,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要想在宫中站稳脚跟,不受底下奴才的挤兑,还得多巴结娴贵妃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一时间,昭阳殿门庭若市,幸而朱宜修早已传下话去,除了每日上午与各宫主位商谈宫务事宜,其余时间均闭门谢客。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照顾皇长子。予沣还小,又是现今皇上膝下唯一的子嗣,人多了万一冲撞到受了惊,这个责任没人担待得起,遂安静不少。

对于苗氏食物中毒一事,朱宜修下令将玉蕊杖毙,又赐了好些补身的药材加以抚慰。迟些时候,玄凌也下旨晋苗氏为正三品贵嫔,赐号“宁”,为延禧宫主位。这一来让其他人都暗暗眼红,苗氏因祸得福,只怕等身子复原后更加不可一世,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对此,朱宜修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知道玄凌已经开始在暗中削弱苗将军的实权分散到慕容家的头上。想到日后玄凌也用盛宠宠钝了华妃的脑子,不禁胆寒帝王心术。

民间老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周会走。予沣在宜修的悉心照顾下,没有前世胎里不足的毛病,小身板格外壮实。

“沣儿,看母妃手里的小鼓好玩么,快看呀。”朱宜修手执一只拨浪鼓。逗弄着儿子,予沣呀呀的叫着,圆嘟嘟的脸蛋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皇上驾到。”外头传来李长的声音。

柔则正病着,哪道风把玄凌刮来昭阳殿了。朱宜修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换上平日里的恭敬端庄,敛衣肃容,吩咐乳母看顾予沣,到门外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玄凌虚扶了一把,“爱妃无需多礼,朕今日是想来看看你和沣儿。”

“多谢皇上记挂。”予沣都会坐了,玄凌也不过才见了两三面,怕是连孩子的长相都忘了吧。朱宜修对玄凌早已冷透了心,脸上笑容却不减。

“多日不见,沣儿倒长大了许多。”玄凌看着乳母怀中的予沣,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虽然宛宛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但帝王对于眼前这个仅有的儿子还是很重视的,伸手对乳母道,“给朕抱抱。”

乳母微微看向朱宜修,后者略一颔首,她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给玄凌。

玄凌接过孩子,将孩子从两肋下抱起站在自己的膝上,轻笑道,“这小子倒有些分量。”

“小孩子长得最快了,臣妾有时抱久了都会手腕发酸呢。”朱宜修把剪秋送来的香茶亲手放到玄凌面前。

“爱妃辛苦了。”玄凌哄着予沣。小孩子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瞪着眼前的人,满是好奇,难为他对这位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父皇没有撂挑子大哭,反而还口齿不清的哼哼。

“他在说什么呢?”玄凌初次当父亲,对予沣的反应很是疑惑。

朱宜修笑道,“沣儿还不会说话呢,小孩子对父母血亲最是亲近,所以见了皇上也不怕生。”

这话叫玄凌听了格外舒服,他自幼不受先帝宠爱,如今有了自己的骨肉,长得活泼可爱,与他也亲厚,怎能不龙心大悦,道,“爱妃说的好,不愧是朕的皇儿。李长,赏赐娴贵妃十匹金花软缎,乳母的月例比照五品温人。”

“谢皇上恩典。”朱宜修携乳母叩谢。

“爱妃快坐,朕国事繁忙,少有功夫来看望你们母子。如今你又帮宛宛管理后宫,难免劳累,朕也心疼你。”玄凌逗弄着予沣,予沣坐在玄凌大腿上,拍着小肉爪子呵呵直笑。

“皇上严重了,沣儿是臣妾的亲生骨肉,疼还疼不过来呢,哪里会辛苦。至于后宫,臣妾不过是暂时代姐姐看顾一二,不知姐姐的病情可好些了?”宜修不耐烦见玄凌做出这种关怀备至的假模样,遂把话题岔开。

提起柔则,玄凌顿时来了精神,眼中亦浮出一丝别样情愫,道,“宛宛身子娇弱,太医虽尽心诊治,但仍需时日方能好转,叫朕担忧,她是禁不得操心那些俗务的。”

这话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皇后母仪天下,为皇帝操持后宫本属份内之事,到了玄凌嘴里却变成俗务了。难道她就活该天生帮柔则处理这些俗人杂事的么。宜修越发齿冷,道,“姐姐自小在家便是养尊处优,身子格外娇贵些也是难免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又是由资历最深的几位太医诊治,假以时日,定会康复。”

玄凌眼中暖意倍增,道,“爱妃果然姐妹情深,宛宛有妹如此才不负她的纯净性情。”

“皇上过奖了。”宜修知道只有她在玄凌心中的印象越好,她的儿子才越有机会出头。

忽听得玄凌一声低呼,宜修忙起身查看,待看清后忍俊不禁,道,“皇上光顾着与臣妾说话,冷落了沣儿,小家伙不依可不就给皇上捣乱了么……”

玄凌原本的两分不悦也被此话冲走,也笑道,“这小子倒是不让人,连你这个做娘的面子都敢不卖。”

玄凌的外衫被予沣尿湿了。幸而不是龙袍只是件常服,倒也无碍,宜修忙唤人去拿了替换的来。绘春取来一件海水绿绣团龙纹的衣衫,玄凌将孩子还给乳母,见到这件衣服看了眼宜修,惊讶道,“爱妃还留着?朕还以为早就丢了的。”

这件衣服是宜修进宫那会儿给玄凌亲手做的,因后来不慎有了破损,玄凌便不再穿了。柔则与玄凌生出私情后,原本的宜修伤心至极,命人直接扔进箱子里再也不愿意看到。

宜修道,“臣妾看当初这衣裳不过是被树枝刮了个小口子就命人拿去修补好洗干净放着了,可巧今日正用上,也免了皇上打发李长回去取,一来一回又耽误不少功夫。”说着亲自给玄凌换上,系好腰带。

玄凌原本以为宜修想故意引起他的愧疚争宠,可见她落落大方,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到他的意思,便知宜修是临时起意,并非故作姿态,当下生出些感动来,握住宜修的手,道,“爱妃有心了。”

罪魁祸首的予沣倒是全然没察觉自己刚犯了错,在乳母怀着咯咯直笑,还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吐口水。玄凌拧了把他的肉圆脸,拍拍宜修的手背,道,“这小子是个淘气鬼,爱妃照顾他可要辛苦了。”

宜修道,“小孩子都是这样,活泼好动些才结实呢,”

玄凌点头,道,“朕还有折子要批,得了空再来看你。”便起驾回转仪元殿。

宜修送他出去,待昭阳殿重新安静下来,绘春不解道,“娘娘,皇上好容易来一次,怎不说多些体己话让皇上留下来呢。”

“人在心不在留下来也没用,何况皇后正病着,本宫若是此时留皇上过夜,只怕她的病更要重了,到时皇上一心疼,反而又怪本宫的不是,还不如客客气气送他出去,也显得本宫没有趁人之危。”朱宜修的容貌才情比不上柔则,但智谋远胜于后者,眼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些才好。

昭阳殿暂时成了妃嫔们聚集的地方,朱宜修命人将各处的开销银子一一呈报,又和玄凌打了个招呼,说柔则提出节约的法子虽好,可临近年下,各处少不得花销,减了月例怕是后妃们捉襟见肘,不妨先搁置一旁,从长计议。

玄凌自幼长在深宫自然明白银子的用处,也不想自己的后宫过得寒酸,点头应了。宜修遂恢复后宫往常的份例,收拾了那些个偷奸耍滑的奴才发落去慎行司。同时要求将各处的用来糊窗的素绫改为半透光的厚白棉纸,算是给柔则的节省想法做个交代。

天寒日头短,换了糊窗的材料使得室内更敞亮,且棉纸也比绢绫便宜得多,节省下来的钱与先前相比倒是更多些。这法子原是前世甄窒氤鲇美刺趾眯瑁缃褚诵拚瞻幔易龅酶滋蠊钊宋薏痪捶

至于柔则,她的病似乎一直没好,玄凌日日都去探望,有时来昭阳殿也提起说柔则还有些咳嗽,天气越来越冷,愈发懒得动弹。宜修听后召了文世清前来昭阳殿,印象中柔则不曾有卧病这么久过。

负责柔则病情的太医中并不包括文世清,宜修命剪秋买通了院丞身边的小太监拿到了药方,交与他看,文世清看过后道,“启禀娘娘,照方子看来病人的病情早已康复了,不过是吃些调养的补药而已。”

“果真?”

文世清道,“微臣的医术虽不及师傅高明,但这样简单的方子还是能判断的。”

朱宜修笑道,“大人妄自菲薄了。依本宫看,大人的医术非那群庸碌之辈可比。”

“娘娘过誉了。”

朱宜修示意剪秋搬了个矮凳,道,“大人请坐下说话。”

文世清推辞不过便坐下,堪堪占了凳子前端的一小块地儿,“娘娘有事尽情吩咐。”

“文太医平日里除了来给本宫请平安脉之外,还给哪位娘娘看诊呢?”

文世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答道,“回娘娘,微臣除了给娘娘和端妃娘娘两处问诊之外,并不常受到小主们的传召。”

“哦,那倒是可惜了。听闻皇后近日抱恙,大人怎么没让院丞挑中前去应诊呢?”朱宜修明知故问,她一直把文世清排除在柔则的视线之外,也暗示了太医院院丞不得让其出头。毕竟她留着文世清可不是给柔则的,另有他用。

“微臣医术粗陋,不敢伺候皇后娘娘凤体。”

“想来本宫和端妃是皮糙肉厚,可叫大人随意施展了。”朱宜修悠悠道。

文世清立刻跪地请罪,道,“微尘并不敢有此意,只是微臣不善言辞,还望娘娘恕罪。”

朱宜修抬手道,“大人不必这样紧张,本宫不过是玩笑一句。既然大人平日里并不忙碌,不妨多多钻研医道,此乃正道。”

文世清岂敢不从,道,“微臣牢记娘娘教诲。”

朱宜修看他眸中仍存有疑惑,便同他挑明道,“皇后的病治得好固然能得到圣上赏赐,加官进爵,可稍有不慎,掉脑袋的机会也比他处多得多。本宫是不希望大人搅进那趟浑水里,白白受了牵累,故此出言提醒。”

文世清是个地道的老实人,听到此话不由得冷汗涔涔,道,“多谢娘娘提点,微臣自当谨记在心,尽心侍奉娘娘。”

“那本宫就放心了。以大人的医术,假以时日,必会执掌一院,为众医之首。”打一棍给个甜枣儿,这招朱宜修得心应手。

“微臣明白,自不敢有违娘娘的吩咐。”

文世清回去后细细思量朱宜修的话,脊背发寒,知道自己是被绑上了凤仪宫这条船,自此做事更加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把早前入宫时存的青云之志尽数歇了。

是夜,朱宜修在凤仪宫中一边哄予沣入睡,一边猜测柔则为何要装病。玄凌对她视若珍宝,但成为皇后,柔则的心态自然会发生改变,眼见宜修尽得人心,只怕她也不好过。且看她能想出什么法子重新压倒众人,一展风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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