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接到旨意进宫是季锋回来后的第七天,听到常烨说的消息时,她惊愕了。
“就、就我吗?”素玉不敢置信问道。好好的,叫她进宫做什么?
“是啊。”常烨也不明白水溟要召素玉进宫,“你快去熟悉一下,收拾收拾,我们的赶快去。”可不能拖久了。
素玉一看自己,也是,自己在府里打扮的向来简单,这么一身在家里也就算了,进宫可就忌讳了:“是,我马上去。”慌慌张张的就下去了。
季锋皱起眉:“老师,你真不知道皇上召素玉的原因吗?”他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
常烨摇头:“我下了朝就接到梁公公的消息了,给他塞了银子,也说不出个准信来。”顿顿,又道,“不过他倒是又提起来,昨晚,是贾元妃侍的寝。”
这么一说,季锋常夜繁也都皱起了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肯定,这事,和元妃脱不了干系。
碰!季锋一拳就砸上了案几:“贾家自己做的亏心事,现在还想找我们麻烦吗?”
“说不准。”常烨也很清楚,贾元春这是哪讨债的事找他们茬呢,心里很是不快,只是看着两个小的都气极了,不想火上浇油,无奈道,“你们也都冷静点,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弄明白,先别急着下定论,这一急,指不定就漏了哪里,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
季锋常夜繁都是聪明人,这么一说,也开始回过了神。常夜繁想了想,道:“这件事有点奇怪。”对上常烨季锋的眼神,“照理说,她没这么大的胆子把当天的事说出来才对,毕竟贾家那是欺君的大罪,她只要没傻就不能说素玉半个字的坏话,只是这样,她和皇上又是说了什么,才让皇上下旨宣素玉进宫呢?”
季锋点点头,这是个问题,“现在事态不明,我们等于是睁眼瞎子,素玉进宫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那倒不至于。”季锋关心则乱,但常烨好歹是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的,当前的形势看的还是很清楚的,水溟冲着贾元春,倒不是真有多少心思,为的,是朝堂上势力的平衡,是为了制约贾家,水溟绝对不会为了贾元春那么几句挑唆就责罚了素玉,毕竟,林海还在边境呢。比起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贾家,林海才是水溟的心腹。哪怕是为了安稳林海,水溟也绝不会不利于素玉的。“素玉丫头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们都冷静下来,别为了没影的事就慌了。”摇头,这两个小子,还得再磨练了。
季锋常夜繁很快冷静下来,一会儿,也就想通了里面的玄机,放下心,怒火就涌上了心头。碰!季锋一拳砸上案几:“该死的贾家。”
常夜繁冷笑:“总有一天,叫他们后悔莫及!”想起黛玉在那里受的委屈,他心里就是一阵抽痛。
“好了,心里明白就行了。”常烨呵斥一声,“把嘴都给我闭紧了。别叫人抓了把柄。”现在贾元春还是贵妃,这大不敬的话要传出去了,自家还得落个罪名。即使现在是在自己家,但谁知道有没有人存心不良的传出去?隔墙有耳啊!
“……”有些话不用明说,季锋常夜繁都会过了神。只是闭上嘴不说话了,心里想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常烨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这两个小子,精着呢!眼角瞟到素玉过来了,也不多说了:“我带着素玉先进宫,你们两个也赶紧收拾收拾,你们今儿可不是还要当值吗?别晚了!”说着,大步离开。
季锋冷笑一声,回头看常夜繁:“你有什么想法?”
“都欺到我们头上了,还能有什么想法?”每每想起黛玉在贾家受的委屈,常夜繁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上次想就这么算了的,但现在……哼!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俱是寒光闪过……
忐忑的进了殿,梁裕唱了名,素玉赶紧跪倒行礼,也不敢抬头看上边,心里直猜测这次召她进宫的缘由。好一会儿,还是不见水溟叫起,素玉心里不免慌了。难道真出了事了?
水溟好笑的看着不安的素玉,啧啧,林海教的还不错,还算镇定。眼神在素玉不自觉握成了拳的手上扫过,再看她半点不差的礼仪,心情莫名好了点,“罢了,起来吧!”
声音很平淡,没生气,也没什么喜色。总是如此,素玉也松口气,小心的起身,素玉先谢了恩,便再没开口。少说少错多说多错,素玉打定主意,形势没明朗之前,自己少说话!
“不问朕叫你来是为什么?”水溟看她那闭口不言的样子,难得的起了调笑的心情,想逗弄逗弄这据说很是聪慧的丫头。
“皇上圣明,心中自有主意,民女不敢妄自揣测!”这么中规中矩的答案,应该没错吧?
“好个不敢妄自揣测。”水溟轻笑道,眼神却是冷下来了,看来是高估这丫头了,也就是个规矩的大家小姐而已。看这答案,怕是常烨教的吧,就是那些老臣的口头禅了。一下子,就没了好心情,水溟转头叫了梁裕,“去请贤妃!”
“是!”
贤妃?贾元春?素玉心里打个突,见水溟没再说话,也就闭着嘴静静站着,心里却是急急的转开了。皇上好好地为什么要叫贾元春?难道今儿的事真是她闹出来的?可是她到底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自己要不要问问?想了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先坏了规矩,要落个君前失仪,自己也不用贾元春使什么幺蛾子了,一定被御史弹劾了拖出去咔嚓了。想到这里,素玉不由打个寒噤,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也停在了舌尖上,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水溟瞟一眼脸色变换的素玉,还算沉得住气。
“臣妾给皇上请安!”不多久,贾元春就进来了,盈盈拜倒,看那样子,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爱妃不必多礼。”水溟笑道,话虽如此,此时元春却已行罢了礼。素玉眼神一闪,嘴角有了笑意。
贾元春很是开心的谢了,这才直了身子,早有小太监备好了矮凳,她坐了,才像是惊讶的道:“皇上,这位是……”
“爱妃忘了,这就是你说的素玉啊。”水溟轻笑道。
“你就是素玉?”贾元春惊叫一声,素玉感觉她冰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可听她的声音,却很是轻柔,“臣妾也是多年前才见过妹妹一次,倒是认不出来了呢。”
“这也是情理之中。”听着声音,素玉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贾元春一定是一副感慨的样子,而水溟一定是温柔似水的看着她,她回以感动的泪眼笑容……去,真恶心!素玉腹诽。
“林素玉,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一声暴喝,素玉吓了一跳,刷的回过神,变跪了下来:“皇上明鉴!”
“明鉴?明鉴什么?”水溟觑眼贾元春的冷笑,怒道,“我听贵妃说,你仗着朕的旨意,在贾家大肆搜刮,饶是贾家竭尽全力筹措银两,却依然短少了银钱,你不依不饶,让贾家拿古董字画来抵是不是?”
这算什么?颠倒黑白啊!素玉没想到贾元春居然会闹出这么一出做贼的喊抓贼的戏码,一时间,愣住了。
贾元春痛心疾首道:“素玉妹妹,贾家是用了你林家八十万两银子,可大家到底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定要逼的贾家那古董字画抵债,那些东西,可都是老祖宗太太的心爱之物,你、你怎么忍心?”
一番话,半点不提贾家为何没筹措到银子,直控诉素玉大逆不道逼的贾母王夫人等人拿出了自己心爱之物。素玉愣了一会儿,想明白了以后,恨得直想撕了这女人。“娘娘……”
“素玉妹妹,姑姑去的早,你也是在府里住着的,这几年,我也惦记着,先儿造了园子,老祖宗派人来说你住了潇湘馆,我还很是欣慰,可你怎么能……以前府里来信说你……我还不信,直说姑姑的女儿怎么肯能会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汲汲于银钱就算了,半点孝义都没有。你……”
素玉气急了反倒冷静了下来,看看贾元春,大致的猜到这女人想干什么了。大致就是贾家辛苦筹钱不想时间太短,没筹够,没想到自己半点不讲情面,冷血无情的叫贾母等人拿出古董字画抵债,贾家人迫于无奈,只好割舍心头之爱……去,这下自己真的是不孝不义了!
真是青出于蓝啊,素玉想道,没想到王夫人居然还有个这么聪明的女儿,完全倒打一耙,现在,就是自己说贾家抗旨不尊根本就不想还钱,自己只是想这尽早了解了这件事才拿古董字画来代替银钱也不会有人信吧。瞧瞧那些小太监,看自己的眼神都那么不屑。也是,自己的确是拿了贾家古董字画啊!看着贾元春背对着水溟对自己露出冷笑,素玉心中冷哼,你就得意吧,等会你就笑不出来了!她可是看得清楚,水溟和那个什么梁公公,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过。
“林素玉,贤妃说的可是事实?”水溟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平平淡淡的,倒叫人心惊。
素玉蓦地跪倒深深一个叩拜,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皇上,民女自问对得起天地,却不知道娘娘为何说出如此的话来。”
“你是说本宫在撒谎?”贾元春一声尖叫,怒不可遏的看着素玉。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反驳自己?
“贤妃!”水溟眯起了眼,什么时候,一个妃子,都可以藐视自己的权威了。
元春蓦地回神,连忙跪倒:“臣妾逾越了!请皇上恕罪!”
水溟轻笑一声:“罢了罢了,爱妃快起来吧,你想是被这丫头气到了,这才这么没规矩,居然都凌驾了我开口了。”元春身子一震,身子伏得更低了。“起来吧。”淡淡一声,又看了素玉,“林素玉,你可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你的意思,可是在指责贵妃娘娘诬陷了你?”
“……”
“怎么不说话?”水溟皱起眉。
元春坐了回去,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敢开口,看到素玉忐忑不敢开口的样子,更加得意。自己母亲受的屈辱,她定要林素玉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林素玉!”水溟声音里已带了怒气,“你再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来人啊……”
“皇上!”素玉惊慌抬头,“民女没做过这些事啊!”
“没做过这些事?”水溟眉一挑,脸上现出狐疑之色,“你是指……”
素玉咬咬牙,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对元春道:“娘娘,民女本不想这样的。”
元春莫名有点不安,冷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不孝不义,还想诬陷本宫撒谎吗?”、
素玉似被打击了,眼中浮现水光,“娘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呢?素玉一直念着亲情,本想就这样揭过这件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林素玉!”元春气急,“你再胡说八道诬陷本宫,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素玉脸上哀色更重,泪水流下来,好不可怜。磕个头,道:“皇上,民女本不愿意说,但娘娘似乎对民女有许多误会,民女不在乎生死,却不能玷污了林家的声名,此时无奈说出真相,请皇上明鉴!”
“真相,什么真相?”水溟口中饶有兴致的说道,心里却是失望,这丫头,真的就这么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了?可信度不高不说,她的名声可就毁了。果然,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而已。
元春脸色也阴了,这丫头,真的要把所有事都抖出来?好啊,看皇上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
素玉又是一个拜倒,直了身子,才道:“启禀皇上,其实,贾家,根本就没还钱!”
什么?
水溟和元春都是不敢置信的瞠大了眼,只不同的是,水溟很快回过神脸上也恢复了平静,而元春,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
“林素玉,你信口雌黄!”
“皇上,民女所言句句是真!”素玉半点不见怯色,半抬了头说道,“民女当日去荣府,老祖宗直说世道艰难筹不出钱来,民女无奈,只得罢了。因想着皇上有旨还钱,担心祖母悖了旨意会有责罚,便什么都没说。不想今日娘娘居然会如此指责民女。民女不愿意不孝不义的名声玷污了我林家的门风,情非得已,请皇上明鉴!”
一番话,假假真真,说的水溟嘴角不由的就翘了起来。好个林素玉!
元春冷哼一声,看着素玉的眼神冰的吓人:“林素玉,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素玉视线对上她,委屈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贱人,想诬陷我,做梦!
“你……”元春真想掐死她,还要说话,却被水溟打断了。
“林素玉,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水溟突然有点可怜贾元春,看来这次,她真的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若你撒谎……”
“回皇上,民女有借据为证!”看到元春刷的白了脸,素玉快意的道,“当日因没收到钱,民女就没还借据,所以,民女手上还有二舅舅写的借据!试问,若祖母真还了钱,民女怎么会还有借据呢?”感谢当日那混乱的场面,居然没有人想到把借据要回去了,哈哈,诬陷我?那我就叫你们贾家死无葬身之地!
元春脸色白了,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吗?”水溟阴沉着脸问道。
元春倏地跪下,哭道:“这、臣妾不知道啊。”
素玉连忙道:“皇上,借据现就在丞相府。”
“来人,去取!”冷眼看了元春,“爱妃,你这是,在欺骗朕?”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元春心思急转,直喊冤枉,“臣妾,臣妾是听到家里人来说起这事,一时不查就被骗了,臣妾决无欺骗皇上的意思啊!”
“是吗?”
“是是是!”元春连忙点头,“就是几日前,臣妾的大伯母进宫来说起这事。现在想来,大伯母一向与我母亲不合,同臣妾说起此事时也是添油加醋,显是不怀好意的。臣妾一时不查就被骗了,莽撞之下做出这事,臣妾知罪,皇上恕罪啊!!”看着水溟的脸上,尽是哀戚之色。
“大伯母?”水溟沉吟道。元春小心的看着他,只哭泣着。
素玉只觉好笑,要是邢夫人知道自己就这么被贾元春卖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哎~”许久,水溟终于叹了口气,亲自扶起了元春,叫她惊喜不已,“爱妃,这事你实在欠考虑,如此轻信……”
“臣妾知罪!”元春羸弱道。
“既然这样,来人,元妃办事轻率,着,减俸一年,禁足三个月!”水溟判完,看着元春摇晃的身子,不忍道,“爱妃,你可服气?”
元春泪流不止:“臣妾、服气!”
“嗯,果然是明白事理!”水溟瞥眼还跪在地上的素玉,“你虽是受了骗才做的这事,但是欺骗你之人……”
“皇上!”元春连忙道,“大伯母虽然一时糊涂想要害臣妾,但是她毕竟是长辈,求皇上开恩!”
“你真是善良!”水溟眼尖的瞧见素玉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笑了,让元春心头一喜,“你既求了,朕就给你面子,削了她的品级,就这么罢了。”
“谢皇上开恩!”林素玉,我决饶不了你!
不久,又有去常家的人回来呈上借据,水溟看着元春后悔不迭的模样,下令,念数目庞大,着贾家两个月内还清欠林家的八十万两,不得有误!
一时,元春几乎咬碎牙齿,素玉却是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