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很快就回了信，言明若是有事，素玉姐妹尽可以到常家去。甚至有必要的话，他们可以求道旨意来护住两姐妹。

不得不说，接到这信的时候，素玉还是松了口气的。

把这信交给黛玉看了——当然没说常夜繁和她的婚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让那个抢走了她妹妹的混蛋啊——交代了她可以不要在担心这件事，黛玉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有些东西那一定得收一收了，比如说，被王夫人’借去‘摆设的古玩了，宝玉说喜欢拿去看看的器具了……

当然，这要回东西的话不是能随便说的。素玉很清楚，就她的二舅母，只怕早把那些从自己这边‘借’过去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想拿回来，那可不容易。可是那又怎么样？

素玉一点也不想就为了那么点困难就便宜了这个王夫人。敢把她们的婚事当成儿戏，想毁了她们一辈子，这么恶毒的女人，她何必跟她客气。再说了，出了贾家以后，她们和她那就是路人了，何必再顾着她的面子！

所以素玉很快就行动开了。

王夫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虽然她一直吃斋念佛，但是眼睛稍微亮点的人都知道，她狠着呢！她要不自己说要给，她手里的东西，就是凤姐也没法得到。但是素玉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

贾家的人上午才知道‘体弱多病’的林家黛玉姑娘身子大好了，见客了，下午，宝玉就来了。

这次，碧翎也没拦他，直接就让他进了里间，倒叫宝玉很是惊奇了一番。他进来的时候，黛玉和素玉都在，素玉脸色不好看，黛玉也在拿帕子拭泪。宝玉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忙赶上去问道：“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了？”

黛玉看他一眼，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今儿不用功课吗？”自打贾政回来，宝玉可就被限制住了，每日里的功课都是不会少的，好几次她们都停贾母王夫人说贾政对宝玉太严苛了。可今天看来，功课也不是那么忙嘛，至少，宝玉还有闲暇在这大午后的跑来烦她们姐妹。

宝玉讪讪的笑笑：“妹妹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又正正颜色，问：“妹妹好没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伤心呢？身子才好了点，可禁不得伤心。你若是那里不痛快了，尽可以拿着些小丫头出出气，没的气坏了身子。”

这话自然是关心了黛玉，只是碧翎还在，他就说这话，黛玉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显然，不舒服的还不止她一个，他话音方落，就听素玉寒声道：“表哥还真是真知灼见，只是我们可比不得表哥金贵，身边的丫头多，想拿哪个来出气就拿哪个出气。我们身边也就紫鹃碧翎雪雁几个，都像是我们姐妹一样，拿来出气？我们可没这么狠心！”

黛玉听书也不反驳，看着也是挺同意素玉的话的。宝玉一下就慌了：“好妹妹，我可不是这意思。碧翎紫鹃雪雁那都是你们身边得力的，我哪会叫你们拿她们出气。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宝玉想说那些洒扫的三等丫头，可眼角却瞥到素玉冷冷的眼神，心里也觉得不好，只得把这话又咽了回去，“好妹妹，是我莽撞了，是我说话不经大脑，你可别介意。”

他这么伏低做小的，黛玉还真不好说什么了，觑眼素玉，她也是一脸无奈，想来也没猜到宝玉会这么快就道歉吧。黛玉现在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笑，原谅他了：“你啊，以后这话可别再说了，要叫晴雯听见，可不是你撕扇子就能解气了的！”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取笑了他的。

宝玉也想起上次自己不小心得罪了晴雯，最后撕扇子赔罪的事，又想起黛玉每每见了他和宝钗在一起就满脸不虞的样子，听此话只当黛玉心里不爽快了，忙道：“黛妹妹，你何苦说这话，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不成？”

黛玉一下怔住了，倒真不好说什么了。

素玉看这宝玉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也有点不忍心，但又想起他平日为人，心就硬起来了。这宝玉，随队女孩儿好，可他见了谁不这样？即使对黛玉特别点，但他屋里有个袭人，外面还有个宝钗盯着，本身又不顶事，凭他怎么的体贴细心，那也照顾不了黛玉。想到此，便冷了脸色，道：“你这话说的，亏的你近日还在做学问，竟是连着礼仪都不知道。”宝玉张嘴就要辩驳，素玉不耐的挥挥手，“你没事就先走，本来今儿心情就不好，偏你还赖添乱。”口气很是不客气。

宝玉听她要赶人，心里不愿，看黛玉也是愁上眉梢的，脚步更是迈不开了，心里寻思，这个素表妹最重礼教，自己虽不耐烦，但黛玉一贯看重了她，自己没得得罪了她惹黛玉不高兴，于是赔笑道：“好妹妹，你不高兴我不说便是。只是还得问问，妹妹这是为的什么心情不好，但又什么我能做的，妹妹尽管开口。”

黛玉好笑道：“哪有什么要你做的。只是今天看到点事心里不畅快而已。”

“哦？”宝玉这次倒真是好奇了，心里也埋怨那些惹的黛玉不痛快的人没眼色，“妹妹不妨说给我听听。”

等的就是这句。素玉面上不显，心里极是开心的说起来。

原来，上午素玉和黛玉去逛园子，恰好看到几个婆子再说话，她们本不想理会，偏那婆子说话越说越大声，这就由不得她们不听了，更何况，那婆子说的，竟然是迎春。这下素玉还能耐得住？就叫碧翎去看看，才知道原来是迎春的奶娘玉柱儿家的。

这个玉柱儿家的，因是迎春奶娘，那也是极有体面的，可人心不足啊，她明欺了迎春的好性子，几次的拿了迎春房里的首饰物件出去。就几天前，还叫黛玉素玉她们撞见了她和迎春房里的司棋秀橘在争执她拿了迎春一个攒珠金凤的事，叫探春捅到了平儿处，得了顿罚。她面子里子全没了，这玉柱儿家的就恨上了迎春和司棋绣橘，这才在几个交好的婆子面前大说迎春的不好。

素玉黛玉听了就很是生气，可又不好说什么。贾家对这些哥儿小姐的奶娘还是很敬重的，没看见宝玉的李妈妈，就她这么不客气的，宝玉深恶痛绝的，贾母还不是只是说说两句就算了，回过头还得嘱咐了宝玉的敬老不能忘本。

两姐妹叫碧翎喝止了她们，也没心思逛园子了，回到房里，想起这些婆子，拿了人的东西还这么振振有词好似自己没错似的，更是生气。又想起迎春的软性子，不由唏嘘。

“你说说这婆子，府里拿点亏了她？她的份例不说多高，那在府里也是数的上来，她偏还贪心，拿了主子的东西出去给自己吃酒。”素玉气呼呼的看着宝玉，“要我说，还是二姐姐性子太好，才这么被人欺负，要是遇上我，这么手脚不干净的，直接告诉了二嫂子几棍子打出去。”

“何至于这样。”宝玉倒觉得罚的重了：“不过也就那么点东西，能值几个钱？”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和素玉唱反调？再看黛玉，果然变了颜色，心里更加懊恼。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素玉脸色一下就阴了，“你有二太太宠着老祖宗牵挂着，自然是看不上那么点东西的，可是二姐姐呢？你难道真不知道她的处境啊？就那么点份例，有没个进项的，那婆子偷的，都够儿姐姐半年的开销了。她还没个知足的，竟是连那些贵重的首饰衣物都拿了。”

这次宝玉不说话了，可素玉那里会放过他：“表哥性子好，为人家抱不平。想来也是财大气粗的。啊~也难怪，毕竟您可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二舅母的掌中宝，那想来也不缺我们的一点玩器了，正好，你上次从我们这边借去的东西，赶紧的，你给我拿回来！”

啊？玩器？宝玉懵了，他什么时候拿了素玉的玩器了？

素玉看他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想赖账啊？还真是……”摔了袖子就往后面去了，叫宝玉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啊，我想起来了！”宝玉这时才记起来，自己确实是在去年的时候在素玉这里拿了几件玩器，当时他陪贾母来这里玩，恰好看见几个素玉的一个绣屏和几件西洋来的精巧物件，他心里喜欢就开口接了来玩几天，没多久就忘了，难道，还不曾送回来？“黛妹妹，这倒是我的不是，我回去就叫人送回来。”

黛玉瞪眼她，苦笑：“你啊！这本来只是些小东西，你要喜欢就是真送了你有何妨。可你偏偏在姐姐面前说的这般、浑不经心的，竟像是没这回事似的，可不是打我们的脸吗？现在惹怒了姐姐，你少不得还真的把东西送回来了。”

宝玉心里其实也有点埋怨素玉小气的。那几件玩器虽然精巧值钱，可兄妹之间，怎么也如此计较，如此市侩。他方才说送回来，那是气话，现在有黛玉这么合情合理的一番话，怨气也平复了些。再想到黛玉这是关心自己，不由就笑了：“好妹妹，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东西完完整整的送回来的。绝不叫素妹妹再生气了。”

“嗯！”黛玉笑着点点头，明媚的笑靥看的宝玉眼睛都直了。一会儿，她突然又皱起眉：“其实，你还是别送了。”

“这是为什么？”宝玉奇道。好好地，怎么变卦了？

黛玉不肯说，只叫他不要送，宝玉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死缠着一定要她说，黛玉无奈，只得说道：“我这不是怕二舅母心里不高兴吗？你可能不知道，二舅母也曾借了我们一对汝窑的花瓶并几件、小东西……现在你巴巴的送了这些东西回来，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是我们小气呢，二舅母看了能高兴啊？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想讨回东西呢！所以啊，你就不要送回来了，免得误会。”

宝玉听的有点不对，仔细想想：“那，那素妹妹怎么办？”素玉可是气冲冲的，再说自己都说了要还回玩器的，要是变卦……

“姐姐啊，也就气几天了……”黛玉黯然道。

宝玉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模样，想想素玉平日的表现，生怕她会拿了黛玉出气，也怕黛玉操心，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主意：“要不，我去和太太说说，把东西先还回来？”

“呸！”黛玉啐他一口，“有你这么做的吗？这不是说我们姐妹撺掇了你去问二舅母讨东西，我们还要不要脸了？”

“那、那可怎么办？”宝玉这下也没办法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黛玉叹口气，“你就听我的吧。不要做什么了。你以为我们是你啊，二舅母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做错什么都不罚，我们这要真的惹得二舅母生气了，就算以后和好，那也得隔上一层，那多不好。”

“嗯。”宝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想到：“对了，黛妹妹，我可以先问母亲要这些东西，到时候悄悄地送回来就是了，太太那里，只说是我听说了这是你们的，也没兴致把玩了，就送回来了太太不会怪我的！”

“这……这不好吧？”黛玉很是犹豫。

“有什么不好？”宝玉满不在乎道，“你怕太太对你们生了成见，连带着就不叫我还东西，白白的叫素妹妹生气。我这么做，是我去求的太太要那那些东西做摆件，只是后来不喜欢，就一起物归原主了。谁还能说什么？再说，这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的，想来太太也是太忙一时忘了还，我这么做也省得她麻烦了！断没有怪我的理！正好，也让素妹妹消消气，这么一举数的事，有什么不好？”

黛玉这次还真找不着话说了，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宝玉一见她同意，立刻就兴冲冲的奔着王夫人那里去了……

晚饭过后，真的有的麝月送来一堆东西，打开一看，可不就是她们的？

素玉黛玉仔细一清点，只少了一柄玉如意和一只翡翠马，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两姐妹细细的收好了这些物件，说起白天的谈话，黛玉有点担心：“要是宝玉跑去找那玉柱儿家的麻烦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可巧帮二姐姐出口气。”素玉可不在乎这个。

“可要是宝玉知道我们撒谎了怎么办？”今儿上午，她们可就只有看风景，那婆子，可是一个都没看到。

“你操的什么心？”素玉笑她，“你认为，玉珠儿家说的和我们说的，宝玉会相信谁？”

“……也是！”黛玉放心了，就宝玉那性子，要是玉柱儿家的是个漂亮姑娘那还好，就这么个老婆子，她说的话，只怕宝玉都不会往心里去，更不用说相信了。不过，“姐姐，你今儿干嘛那么大力掐我，瞧瞧，都淤青了。”挽起袖子，白玉的肌肤上，可不就有一处青了。

素玉讪笑：“那不是宝玉来了，我记着让你哭出来吗？”谁知道他来的这么快啊，要演戏，总的逼真点，这不下手快了没注意嘛。

“哼~”黛玉头一扭，没看她。

“好黛黛，你就原谅我吧！！”没办法，素玉只好赔笑道歉。

“哼~”

“黛黛~~”

“哼~~”

“好妹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