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抱着枕头进屋的时候，素玉刚睡下了，听到声响惊讶的看着她。案几上唯一的烛台照的整间房间昏黄朦胧，黛玉看着素玉，只见她满脸倦意，就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

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素玉有多担惊受怕，居然还为了莫名其妙的担心打扰了她的休息。可还不等她说什么，素玉就笑笑地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示意她上来。

“姐姐……”爬上床，黛玉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心，问道，“姐，你说爹爹这次去边境，会不会有危险啊？”黛玉还记得上次到书信的第二天，姐姐就告诉她，爹爹要

去边境了，当时就把她吓坏了。忠顺亲王要造反，军队就聚集在边境，这要是他们知道了林海已经洞悉他们的阴谋，他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尽管素玉一直安慰她没事的不要担心，但看这

段时间素玉自己的反应，黛玉就知道，姐姐心里也是没底的。这就不由得她心里更慌了。每天每天，她都祈祷这爹爹能平安回来。只要她们一家能在一起，什么荣华富贵，那都不重要。

“……没事的，放心吧。”许久，素玉才艰涩道，“睡吧。”

黛玉没再说话。她心思一向细，看现在素玉这样子，哪里不知道她只是在敷衍她。但是她能说什么？爹爹去边境的事，姐姐心里也是很担心的吧？否则这些日子不会连笑容都那么牵强。

自己不能再让姐姐操心了。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和焦急，黛玉闭上眼睛，听话的‘睡觉’。

小小的蜡烛很快就燃尽了，可很久以后，黛玉却分明听到，姐姐低沉的叹息……

第二天天亮，果然就有湘云身边的翠缕来说她家小姐过会要来作诗。黛玉半坐起拥着薄被不悦的皱起眉，双眼下，一圈的黑影，现在她那里还有心思作诗？黛玉心里想道，面上却不好显。

突听素玉说道：“你们要作诗？这倒是有趣。只是今儿可不合适。难道你忘了今儿可是三姐姐的生日？”转头她又对翠缕道，“你去告诉你家小姐，今儿可不便宜。等几天，大家都空了，你

们只管来，潇湘馆定备了酒，倒是大家再好好乐上一回。”

翠缕想来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回事，听完素玉的话就回了。黛玉看着她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素玉，她正紧着眉看她：“怎么看着这么憔悴，你昨晚上没睡好吗？”

黛玉看她也是满脸疲惫，那里忍心再说自己的事，忙摆手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一贯睡的浅，昨儿睡的很好。大概是昨儿看书看得多了。”

素玉盯了她一会，没说话。黛玉心里也有点慌，忙转移了话题：“今儿是三姐姐生日？我倒把这事忘了。昨儿还和三姐姐几个约好了今儿来作诗。看我这事做的。”

“好好地怎么提议作诗？”素玉起身，问道。

“刚巧碰上了宝姐姐，作了首桃花行，云妹妹便说把这诗社捡回来，大家也有个事打发时间。”黛玉想想，还是没把昨儿宝钗的态度说出来，这要是姐姐知道，就她现在这浮躁的心情，要

是真惹出什么来，二舅母可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黛玉心里想着。

两姐妹梳洗罢，就听下人来回说宫里娘娘送了几件玩器给探春。打发了那个小丫头，素玉便叫了碧翎在原先给探春的礼物上再添了一幅米芾的字。黛玉看着，心里只觉委屈，她们两姐妹

，怎么会落得现在处处看人脸色的地步？愈发的，就想起林如海来。

直到走道前厅，黛玉还在想着，到底什么时候，她们姐妹才能一家团聚？才能不这么战战兢兢的，仰人鼻息？

给探春道了寿，黛玉看碧翎送上礼探春看着那幅字惊喜不已，心底抑郁之气才稍稍平复。众人只说日子实在不巧，约了后日初五再去潇湘馆作诗。黛玉不耐的紧又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

也是凑巧，第二日就有贾政的书信来了，说是他六七月就可以从任上回家来了。这下阖府欢喜不已。又有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王子腾之妻叫凤姐去忙着张罗，也请众人到王家

玩一天。黛玉本不想去，尤其是看到宝钗微带得意的笑，更是意兴阑珊，只是拗不过贾母的命令，只得妆饰了去，掌灯才回。

还有宝玉，自贾政去了湖南上任，宝玉便荒废了学业，现在听得贾政快回来了，就担心起自己写的字来，在屋子里紧赶慢赶，连给贾母请安都晚了。园子里姐妹看着，心里都是各有计较的

。黛玉看着宝钗探春湘云几个也忙忙的临帖写字，也就推说了不耐烦，把这诗社的事搁下了。果不见有谁抱怨几句。

只是无事可做，免不了心里就更担心了林海来，黛玉又怕给素玉添烦恼，面上只装了没事，可每每到了晚上，都是辗转难眠，干脆的白天就写字打发时间，至三月下旬，也得了十几张，顺

手送了宝玉做个顺水人情。

不想又惹出宝玉遐思不说，送字的紫鹃也误会了她心里还是有着宝玉的，叫黛玉知道了，直后悔自己做事不周到，又生了好几天闷气。

到了月底，黛玉整个身子都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好，亏得宝玉忙着他的学业没时间来纠缠，要不黛玉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给他没脸。素玉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多少，碧翎每天都出府去探消息，可总是失望而归。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的时候，总算有消息来了。

那天，黛玉倚着栏杆，看湖里锦鲤游来游去，羡慕着它们的自由自在，就看见碧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她的心里狠狠地就是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直到她催促着让她快回去素玉有事找她的时候，她还觉得脚下飘飘的。

爹爹有消息了？

在姐姐口中得知林海一行成功的劝阻了几个参与了谋反行径的官员并且他们安全无虞时，黛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抱着素玉大哭不止。还叫素玉好一通笑话。

“你啊，难过哭就算了，怎么高兴也哭啊？”

“这不是高兴过头了嘛？”黛玉嗔她一句，没敢说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这一天，黛玉怎么拉着素玉，在屋子里说笑了一天，那边，宝玉也听到消息说近海一带海啸，糟蹋了几处生民，贾政被命顺路去查看赈济回来，回府的日子要延迟至七月底，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抛下笔就去园子里游荡了。首先遭殃的，就是黛玉。

可巧放下心事的黛玉看什么都顺眼不少，对宝玉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一时间，园子里风平浪静，倒是暮春时几个姐妹起社填词，宝钗翻的一首临江仙，压了黛玉一头夺魁。连着几天，宝钗看见她，都是笑容明媚的，看得人好不刺眼。

黛玉回想起自己气不过和素玉一说，结果得了她一句：“柳絮倒是能凭风借力之上青云，就不知我们宝姐姐这丰满的身子会不会半路从半空摔下来？”逗得黛玉此后几天看到宝钗就忍不住的想笑。

日子还是平平静静地过去，宝玉忙着自己的功课，宝钗和湘云宝琴打的火热，探春几姐妹也是常笑笑闹闹，黛玉和素玉一起也不觉得孤单，偶尔大家出来聚聚，说说女工聊聊诗词，打发时间……

黛玉有时候都会想，如果自己没有素玉在身边，自己会不会被贾家的人逼疯掉？

她花了一个下午仔细回想，发现，如果没有素玉，自己一定不敢在五岁的时候私自逃出府，对二舅母夹枪带刺的话语也只会往肚子里咽，更不用说对付那些跟红顶白的下人了。

黛玉忍不住又想起小时候素玉为了她被姚姨娘退下水的事，好像，一直都是因为了素玉，她才能这么快乐的吧。即使现在也会有一点不如意，但素玉总是把最好的给她，不让她操一点心。就像爹爹的事，她以为她瞒的很好，却不知道，熟悉她的一言一行的她，早就有了察觉了。

素玉是什么个性？即使狂喜也不会表现在面上，尤其是在家人面前，就更不愿意没了仪态被她们取笑的，居然会在看到林如海的时候表现出从没有过的小女儿样子，其后更是慌慌张张的堵住几次截住林海的话头，除了做贼心虚，黛玉实在时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聪慧的姐姐有如此的表现。

若说宫里的那次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后面素玉表现出的对外面事务的了解，对林如海现状的明了，还有碧翎对外界联络的手段，就足矣证明了黛玉的猜测。素玉，果然是知情林海还活着的事实的。

本来黛玉也是很生气的，可是每每想起姐姐对自己的好，她再大的火气也就消了。尤其，素玉想方设法扯谎掩饰自己的谎言的样子，叫她再一次的明白了自己在姐姐心里的重要地位，这么一想，她就不气了。

不过就像素玉说的，有仇就得抱，怎么说都瞒了她这么久，让她掉了那么多的眼泪，怎么能救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了她？所以黛玉决定，一定不告诉素玉自己已经原谅了她的隐瞒了！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