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在天女镇本是殷实人家,只是风家夫郎缠绵病榻,延医引药颇耗银两,加上为风大风二娶夫又花费了不少,而茶寮的生意一直不好,日子越过越差。
此刻,风家三房人,男女老少都聚在前厅正堂里。风大娘端坐正中左侧的太师椅上,风家老大风大坐在她的下首处,大女婿郎氏坐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三岁的女儿风安,儿子风大郎站在他身边。
风二一家坐在风大对面,风二自读书后,先生另为她取了一个别名,风凌志,字云霄。是风家三代里的第一个秀才,她身边坐着七岁的女儿风平,她的夫郎周氏坐在娘俩的身后。
风三独自一人乖乖地坐在风大的身边。
这厅里的安静地落根针都能听见响,直到风大娘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茶寮是我们风家的根本,如今的情形你们也都清楚,都说说。”
她的话音落下很久都没人接话,风大娘眉头拧了起来,指着风大道,“老大,你说说。”
风大一脸的愁容,吭哧了半响才道,“如今这码头附近的茶寮越来越多,咱家的茶寮日日都是亏着的,我们……我们……唉!”
风大娘看着这老实巴交的大女儿,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就她这笨嘴拙舌,这茶寮不亏才怪。她眼角余光瞄着老二一家,没漏过自家二女婿扯二女儿衣袖的动作;心中一涩,儿女长大了,成家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风三听着大姐的话,不知为何想起了苏晓烟亲手做的各种饼,还有她特意为她一人做的饺子,脑中有个模糊的想法,正要开口,对面的风二说话了。
“娘,士农工商,商为贱。这茶寮不做也罢,还如以往一样,把铺子租出去就好了。”
风大娘的脸顿时就黑了,骂道,“狗屁的商为贱,老娘不做买卖,能把你养这么大?你能考上这秀才?……”
风二抿紧了唇,她如今开着私塾,也是被人尊称一声先生的,可家里却还在码头上做着买卖,让她在同窗中抬不起头。若是生意赚钱,能供着她继续科考,倒还罢了。如今日日亏钱,家中都已支持不下去了,她私塾里的收入还要交到公中,补着亏空,养着一家人。如此下去,她要何年何月才能考中举人。她想到昨晚自家夫郎说得话,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周氏。
“娘,您说的对,祖业不能弃。”周氏接到自家妻主的示意,开了口。周氏的娘是个秀才,他觉得自己怎么说也出自书香之家,可这家里说是从商,其实不过就是个摆摊的,大姐夫郎氏家也不过是个开杂货铺的,嫁妆更是不如他,少的可怜,还都搭到了茶寮里。妻主的收入归入公中,他就不大乐意。这茶寮再开下去,难不成要贴他的嫁妆不成?
“可妻主好歹是个秀才,一年后入试,若是能中举人,也能光耀风家门楣不是。”周氏瞄了瞄上座的风大娘,又斜了眼对面的风大一家,“可如今,妻主连笔墨都快买不起了,这么大一家子,就靠着妻主的私塾过日子,还要贴补着茶寮。看着妻主日日这么辛苦,我真是心疼啊!”
说着,周氏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风大娘冷冷看着他做戏,沉声道,“有话直说,别说这些没用的。”
周氏垂下眼睑,吸了口气,“娘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直说了,干脆分家吧!”
“砰!”风大娘一掌拍在桌子上,直直盯着风二道“老二,这是你的主意?”
风二咬咬牙,抬头与风大娘对了一眼,低头道,“是。”
风大惊讶地张嘴看着风二,不是在讨论茶寮的生意吗?怎么就说到分家了?
风三冷冷一笑,靠在了椅子上,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风大娘气得手都抖了,她还活得好好的,就跟她提分家,这是嫌她们是累赘了。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拿出长辈的尊严,维持一个家的完整。可这风大娘偏偏是个拧性子。就算是自己的孩子,既然被嫌弃了,她也不稀罕。
“行,老三,你这就去把你大表姑奶奶请来,咱们今儿就把家分了。”
“好嘞!”风三二话没有,抬屁股就走人。
“哎~老三”风大反应过来要拦时,风三人影儿都没了。
“娘,这是做什么,您还在,怎么能分家?”风大急急忙忙地劝着坐在上位,一脸青黑的风大娘。
风大娘看了一眼风大,又看了看她身后,敛目沉稳的郎氏,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家,老娘乐意。”
风大一噎,急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氏轻哼一声,低声咕哝,“黄鼠狼给鸡拜年。”声音不大不小,让人能听到大概。
风大的脸更红了,郎氏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维持了之前的姿势。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风三就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精神奕奕的老妇人进了前厅,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妇人。
“小七儿,要分家?”老妇人坐在风大让出来的左侧太师椅上,中年妇人一个站到了老妇人身后,一个坐到了右侧的太师椅上。
“大表姑,大表姐,二表姐。”风大娘先跟三人作揖行礼,才落座在风大的位置上,风大坐到风三的位置,风三直接站到风大娘的身后。
“大表姑,孩子都大了,各有心思了,我也不拖累她们,今天您做个证,我把家分了。”风大娘也不拢苯铀盗恕
“你想好了?”老妇人略显浑浊的眼看了看急红脸的老大,和淡定的老二,眼底闪过一丝明了。谁不知道风大娘家一个亏本的茶寮和老二家的私塾。
“嗯!”风大娘点头。
“那就分吧!”老妇人闭目靠在太师椅上,“刚好让你大表姐和二表姐也一同作保,你说说打算怎么分?”
“茶寮一家,我家也没什么存银,我这几年存了二十两银子,在西二巷子里还有一处小院子。再就是这座院子了。茶寮算是祖业,这宅子也算是祖宅,这两样自然要给老大家的。西二巷的院子卖了,加上这二十两银子,三家平分。老二和老三家可以先住宅子里,等找到地儿了再搬。”风大娘方才就想好了,这家还真是没什么东西分。
“娘这分的也太偏心了。”周氏不干了,“茶寮和这宅子给大姐,我们没什么说的,老三一个人拿了银子,租个住的地方也不难。我们这一家三口,在这天女镇里,这么点银子,租个院子就没了,可叫我们以后怎么活?”
周氏说着说着还嚎上来。上座的四个女人都皱起了眉,看向风二,风二却垂着眼,不吭声,看来是纵着周氏了。
“那你想怎么分?”风大娘只觉得心里冷飕飕的,这就是她从小偏疼的女儿?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西二巷的院子给我们,还有十五两银子。”周氏倒是不打怵,狮子大开口。
风大娘一个大喘气,差点没吼出来。
“娘,不用算上我。”风三这时候开口了,她自来与这二姐处不来,二姐看着她的眼神,嫌弃厌恶,她也懒得往她跟前凑,什么姐妹情,还不如她和熊姐的感情。三姐妹里,也就大姐万事不计较,处处都想着照顾两个妹妹。
“你闭嘴。”风大娘回头瞪了她一眼,口气不好,眼底却有欣慰之色。
“老大家的,你有什么话说?”风大娘跳过自家老大问向大女婿郎氏。她心里什么都清楚,老二家的别看蹦的欢,可背后拿主意的都是风二。老大没主见,家里万事都是郎氏拿主意。
“但凭娘做主。”郎氏的回答也简单,说到分家,他心里是赞成的,打他进门,风二就瞧不起他这个姐夫,等她娶了周氏,两口子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自以为操持私塾挣了些钱就万事不做,还处处摆脸色。他不怕做事辛苦,也不怕日子穷,却受够了这气。
风大娘这才注视了风二好一会儿,道,“你们想要西二巷的院子,行,给你们,可银子最多给你们十两,另外,这私塾你们要是还在前院里,就要付老大家租金。我自然是跟着老大家,老三没成亲,就暂时不分出去,等她成了亲,再把她的份儿分给她。”
之后一些琐碎事宜一一谈妥后,风家就此分了家,风二家速度也快,三日后就搬去了西二巷,而郎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本打算拖着租约不签的二房乖乖地签了前院私塾的租约。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风家茶寮的事已迫在眉睫,继续这么亏本下去,十两银子可顶不住这么一家人的生计。
而风三想了三日后,这日提前下工去了茶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