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贾政得到了贾赦的指点,便开始积极的想办法出去见老太太。虽然王氏看得紧,机会难觅,但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人。所以,贾政很快便找到了机会。
贾家买下的庙比贾政想象得要小,而且,很偏僻也很破旧。与贾府的奢华相比,那里连贾家粗使下人的住处都不如。站在庙门前,贾政有些恍惚。想着老太太在家里的日子,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呀!是西府二老爷来了?您快请进!”虽然是尼姑打扮,但是这尼姑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像是个出家人。不仅如此,那表情、那语气,都市侩极了。
贾政微微蹙眉,却还是强忍下心中的不快,低声问道:“老太太在哪里?我要见见她!”
那老尼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略带谄媚的笑着,“二老爷,实在不是我们不放行。只是,东府的大老爷说了,老太太要潜心念佛,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贾政气结,却又很无奈,只得强忍着心中的烦闷,亲自将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老尼姑的手里,“我和老太太说几句话,很快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有了银子,老尼姑眉开眼笑,立刻纳入自己怀中,“二老爷,这边请!”
向这样的人低声下气,贾政心里其实是很不痛快的,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他也只能忍了。其实,贾赦已经就贾政会去见老太太的事儿和贾珍打过招呼了,只是贾政自己不知道而已。
贾珍愿意给贾赦面子,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的,再加上他一直不喜欢贾政这个“蔑视”他的叔叔,所以故意借着这个机会让贾政不痛快。与此同时,这老尼姑也能拿到好处,自然也了得如此。于是,贾政甫一进门就出了血。而且,以后还将持续出血中。对于一个勉强还算清廉的官员来说,银子不足,是他们办事艰难的致命伤。
贾政远以为老太太在房间里念经,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老太太竟然蓬头垢面的在打扫院子,而本该在她身边伺候的鸳鸯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时而优哉游哉的咳着瓜子,时而凶神恶煞的训斥着老太太。如今的天气已经慢慢开始暖和起来了,但是老太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还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似乎是太冷了,鼻水不自觉的滑下,可是那么讲究的老太太也没工夫拿手帕去擦,直接拿衣袖蹭了一下算完事儿。
贾政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是做梦,想要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他,何曾见过老太太这样狼狈的样子?此时的她,和外面那些粗俗的老婆子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贾珍和老太太之间的嫌隙,贾政就算弄不明白,却也隐隐的有些感觉。老太太落到贾珍手里,日子并不会好过了,这一点他也清楚。只是,他和老太太不过是面子工程,其实心里也早有了疙瘩,所以并不在乎。不去打听,不去关心,便当做自己是无辜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老太太的情况比他想得要糟得多。
“史氏,有人来看你了!”
贾政还没做好准备,他身边的老尼姑便曝光了他的存在。怔怔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太回过头来,原本红润富态的脸庞此刻没有一丝血色,说是瘦骨嶙峋,也算不上夸张,颧骨高高的突起,使他整个人显得很凌厉。浑浊的眼睛闪现了一抹光彩,但是很快就消失了,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冷淡的问,“你来做什么?”
鸳鸯的面色倒是红润得很,整个人也显得比以前富态了许多,只是,看到贾政,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助的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老太太的关系,她的家人被赶出了贾家,而她也跟着老太太被发放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些,已经够让鸳鸯怨恨老太太了。更何况,在她的眼里,老太太出事的时候,是想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各种的怨恨积聚在一起,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她很快和管事的老尼姑打好了关系,然后为无趣的人生找到了新的乐子。至于,这个乐子,自然就是折磨老太太。
贾珍也正是看出鸳鸯有这样的用处,所以才特意留着她。如今,老太太整个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也不怕她会翻出什么大花儿来。
贾政挥手让老尼姑退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也顾不上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低泣,“儿子不孝,竟不知母亲……”
老太太对贾政没有怨恨吗?当然不!她不仅仅怨恨贾政,她怨恨所有的相关人士!
可是,意外到来的贾政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并不想因为心中的怨恨而逼走了贾政。所以,她扔了手中的扫帚,疾走过来,颤巍巍的将贾政扶起来,“好……好孩子,不关你的事儿,这一切都是小人陷害所致。”
贾政的瞳孔不自觉的的放大,难道老太太已经知道王氏陷害她的事儿了吗?如此说来,计划什么的也只怕能提前!
这么想着,贾政忙问,“是什么人陷害母亲?”
老太太冷笑,“还能是谁?除了贾赦那个白眼狼,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你父亲当年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偏偏就看上他?”
仔细听来,便是对贾代善,老太太也是没有多少尊重的。
“不是儿子为……为他说话,在母亲出事之后,儿子曾派人跟着他,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查到。”贾政要对付的人是王氏,并不希望老太太把注意力放在贾赦身上,所以,很自然的为贾赦洗白。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在回廊下的栏杆上坐下来。
老太太这才叹了一口气,“他是匹狠毒的狼,你怎么是他的对手?”
“可是,我看得很紧。中途,我听说有好心人把迷路的周家孙儿送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和别的什么人接触。”
老太太的身体是愈发的差了,但是她的脑子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神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你没有从那个‘好心人’身上下手吗?或许能查到一二!”
“我初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周家人身上,所以,得到消息以后,已经迟了。至于那个所谓的‘好心人’也好似从世上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找不到。”老太太是个精明而又多疑的人,所以贾政仔细思考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说王氏的坏话。
老太太的眼睛闪烁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已经错失了最佳时机,便纵然是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贾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道:“是儿子太无能了,不能救出母亲。不过,儿子至少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点。回头,儿子便命人送来一些母亲合用的日常用品。”
说着,眼睛淡淡的扫了鸳鸯一眼,“至于那忘恩负义的奴才,儿子替母亲找了人牙子卖掉,另给母亲挑好的。”
老太太已经被作践了几个月,时间并不算很久,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难熬,如今听到贾政这话,初开始的怀疑自然而然的便按了下去。眼睛里微微发热,鼻子里有些酸酸的,老太太差点崩溃了。
鸳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想要求饶,却不敢出口。因为,她知道,那是无用的。所以,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老太太看着鸳鸯的样子,突然道:“罢了,她因为我而落到这一步,心里怨恨我也是应该的。”
“母亲!”贾政瞪大了眼睛,随后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您也太心善了!”
不仅仅是他,连鸳鸯都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完全不是老太太的台词。
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边,“来到这里,我想了很多很多,也见到你父亲几次。我想,我是真的要给咱们贾家积点德了。否则的话,咱们贾家真的要毁了。幕后的那只黑手既能毁了我,自然也能对你们任何一个下手。”
贾政看着鸳鸯,眼睛里明晃晃的打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对于老太太的选择,鸳鸯虽然不解,却也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有利,忙磕头道:“二老爷息怒,请您放下,奴婢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老太太,再也不敢生丝毫的歹心……”
贾政看了看鸳鸯,又看了看坚持的老太太,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过,最后他也不忘警告一下鸳鸯,“我会不停的来,如果让我知道,你对老太太再有什么不敬之处,就别怪我无情了!”
正如贾政自己所说的这样,贾政后来三两天便会来一趟,他给老太太带了不少的东西,就算是在这个陈旧的小破庙里,老太太的日子也过得滋润了起来。
对于这个情况,贾珍虽然有表示过不满,但是后来又不了了之了。只对老太太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我的那位二叔究竟能对您孝顺多久。不过,在此之前,您也不能这么闲着,抄经念佛什么的,总得做罢?否则的话,我也不好跟族里的长辈们交代!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您可不能亲人代笔哦!”
于是,老太太便开始每天抄经抄道手发软的日子。不过,这相对于以前来说,实在要好很多了。
至于鸳鸯,老太太是真的不怪她吗?真的是想要为贾家积德吗?开什么玩笑!她老人家从来都不信那玩意!
老太太讨厌鸳鸯,甚至恨她。看到鸳鸯的那张嘴脸,她忍不住想要掐死她。但是,她不能。因为,如今,她的身边只有鸳鸯这个有能力又能够指使的人。贾政的那一番话,引起了她的怀疑,她需要去调查清楚当时的内~幕,需要证据。而这个人选,如今是非鸳鸯莫属。
当然,幻想着将功折罪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老太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以后就再也不需要鸳鸯了。自然,也就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心慈手软什么的,从来都和老太太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贾政的关系,老尼姑也不敢狠得罪老太太,对于鸳鸯时不时的出门,也不敢多说什么。
同时,在贾赦的特异安排下,急欲立功的鸳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都谈不上什么铁证,但是都隐隐的指向着王氏。
这个结果,让老太太沉默了。不是没有怀疑过王氏,只是在王氏和贾赦之间,她更怀疑的人是贾赦。难道是她想错了吗?虽然她和王氏也是敌对的关系,但是也并没有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罢?
“接下来,想办法接近一下林家的人,尤其是……辛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说到“辛氏”,老太太握紧了双拳,手上有青筋高高的突起,足见她对辛氏的恨意有多深。
还没来得及确定王氏是否是黑手之际,老太太这边就又生出了变故。贾政过来的频率一直很高,就算有事不能前来,也会派人来询问老太太的情况,整个就是一大孝子的典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了。因为这样,鸳鸯这些天连门都出不了了,更不要说出去打探消息了。
这个情况让老太太有些慌张,她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庙里过得如此的舒适,都是贾政的功劳。如果贾政不管她了,她的日子将会比以前更悲惨。想到贾珍当时自信满满的样子,老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紧张。
只是,不管她怎么紧张,贾政那边也还是没有消息。
终于,这天,嚣张跋扈的老尼姑再次得意的站在老太太的跟前,对着贾政送来的东西东摸摸、西瞅瞅,“这些东西可真漂亮啊!放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
老太太的脸色微变,她已经猜到有事情发生了。
鸳鸯脸上明显带着怒气,虽然强忍着,但是面上还带着几分,当然,她不想掩饰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虽然鸳鸯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看不上老尼姑这样的粗鄙的人。
“这些都是老二爷送来的,住持若是拿走了,二老爷来只怕不好交代。”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里面的威胁,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的。
老尼姑的脸色果然黑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狰狞,“二老爷?如今,他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自然也就没有功夫照顾到你们了!”
老太太脸上明显的带着些慌乱,“老二他怎么了?”
老尼姑白了老太太一眼,冷笑一下,却没有回答。
“这房里的东西,住持您看着喜欢什么,尽管拿去。”老太太扯起嘴角,硬生生的挤出了笑容。
话说,人贾珍是想活活逼死她的。结果,人都能生生的忍下来,并且活到今天。那份忍辱偷生的坚韧和隐忍,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所以,纵然对着自己十分看不上的人,老太太依然能摆出友好的姿态。
“既然老太太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尼姑贪得无厌的挑了很多,多得自己都拿不住了,却还是没有减少几样的打算。至于老太太想知道的消息,也没有开口告知的打算。
“您能拿得了这么多吗?”虽然接到了老太太的眼色,但是鸳鸯还是忍不住抱怨,显出了几分不友好。
老太太瞪了鸳鸯一眼,慌忙补救,“您看着还有什么喜欢,我让鸳鸯给您送过去。”
老尼姑这些满意了,笑着说:“如此,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说起来,二老爷真是太可怜了!据说,本是一丁点的小事儿,可是却正好赶上了大舅子“三把火”。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公无私,人竟生生的将他免职在家了。这也就罢了,偏偏二太太也没有半点说情的意思,竟趁着这个机会,将贾府的下人来了个大清洗。如今,整个荣国府都是二太太的天下,二老爷便是想去姨娘的房里,都是不能的……”
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算勉强压下了自己胸中的怒火。
贾政每次来,都会询问鸳鸯伺候得好不好,精细到每个时辰都要问到。一则不好掩饰,二则老太太也想试探一下贾政的反应,所以,王氏事情,贾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贾政知道一些苗头便暴怒,想要冲回家质问王氏。老太太不想打草惊蛇,自然拦住了。只是,贾政自责之余,仍旧有些愤愤不平。老太太自然劝,只说要等到有充足的证据才行。
可是,如今看来,贾政似乎并没有沉住气。官场的事儿,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想要整一个人,罪名什么的大都是莫须有的。
想着贾政的孝顺,老太太愈发的觉得是这么回事。
初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一切是贾赦在暗地里操纵的,所以,纵然有不少的蛛丝马迹,她还是选择继续追查下去。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容不得她多做安排了,不解决了王氏,她这边的苦日子怕是要开始了。不管王氏是不是冤枉的,如今,她只能踩着王氏爬起来。
至于当初陷害她的黑手,是王氏的话,正好当报仇了。不是王氏的话,等她出去了,再慢慢地讨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背黑锅的人。而王氏,恰好自己送上了门来。
“住持,我有点事情要鸳鸯出门一趟,您看怎么样?”看着老尼姑要走,老太太忙为自己讨更多的福利。
虽然已经决定牺牲王氏了,但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观察一下那边的情况,也是好的。
“当然没问题!”老尼姑如今心花怒放,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待帮着老尼姑拿东西的鸳鸯回来,老太太也不管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吩咐了一句,“你打听一下贾府的情况,还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辛氏一家。切忌,宁可离得远一点,消息慢一点,也不能打草惊蛇,惹起那边的人注意。”
鸳鸯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自然和老尼姑是一模一样的,面上悲伤,却不似之前那样慌乱了,破有些看破了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和老尼姑的说法是一样的,但是老太太的心神并没有多少放在那上面,她主要想着后一句——林家的人如今是二太太身边的红人。
贾府原本的下人留下的并不是很多,林家恰好是其中之一,而且,又是最得王氏宠信的人。
想着辛氏那天在宗祠里的表现,老太太的眼睛不停的闪烁着,仔细想来,她多半并没有冤枉王氏。虽然极力压制,但是胸口的那股子怒火却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住。
又过了几日,眼看着房里的东西被老尼姑搬光了,老太太也不由得急了起来。但是,不管她再怎么着急,贾政也依然没有人影儿。很快,她就又被安排了各种的苦活、脏活、累活。
唯一的安慰是,因为贾政之前敲打过的关系,所以鸳鸯一时间还不敢太过放肆。不过,这也是只是一时的。如果她一直不能自救的话,鸳鸯也会便回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段好日子,将会变成一个梦,永远的消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生火的老太太听到了贾政的声音,一时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贾政此时暴怒不已,一把抓住老尼姑的衣领,直把她拽到自己的身边,“我不给你银子请下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我母亲来做这种事情?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老尼姑是个欺软怕硬的,看到贾政这样,一下子就怂了,“你别这也,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让你好好照顾我母亲,不得难为她,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贾政双目圆睁,眼珠子有些充血赤红。
老尼姑瑟瑟发抖,“我……我以后不敢了……”
贾政重重的将老尼姑掼摔在地上,“我不想打女人,但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也折辱我母亲,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边说着,一边含泪把老太太扶起来。“母亲,我来迟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房间说。”
贾政自然没有不准的,立时和鸳鸯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太太回去。
看着大变了样的房子,贾政止不住又想冒火,“那个该死的老尼姑……”
“罢了!”老太太一句阻止了贾政的动作,“跟那样的人计较,没的失了身份。如今,我们只想着怎么夺回荣国府才是正经。”
“母……母亲?!”贾政明显有些慌乱,眼神也有些闪烁。
老太太叹气,摇了摇头,“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瞒我。”
贾政“羞愧”的低下头,“都是儿子没用,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拍贾政的手,虽然这个儿子让她失望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却让她觉得幸好有他在。否则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并不怪你,内宅的那些手段,你不懂!”老太太慈祥的安慰着贾政,好似她还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贾府老太太,“我已经查清楚了,陷害我的人,的确是王氏……”
“果然!”贾政再一次冒火,随后又懊恼的捶着自己的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太冲动了,王氏也没用机会毁掉凤儿留下的血手帕,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到证据了……”
“没用血手帕也不要紧,我这边掌握了不少其他的证据。凤丫头把王氏放印子钱,收受他人钱财指使官府做事的证据都给了我……”
“放印子钱?”贾政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这个情况,他还真不知道。眼睛里,点燃了怒火。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还查到,王氏私藏了江南甄家的部分财产……”
“私……私藏……”贾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个倒仰,差点从椅子上翻了过去。脑子里嗡嗡直想,整个房间都在打转。
他知道王氏大胆,但是不知道她竟大胆到这种地步,这些事情如果揭穿了,别说是王氏本人,便是整个贾家都要跟着完蛋。在这样凉爽的天气,他竟生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原本只是想捏住王氏一些错处,把事情闹大了,然后名正言顺的把王氏休掉。可是,这两件事也未免……未免太大了一点罢?
老太太一直在等着贾政回过神来,话说前面的倒还好,私藏甄家财产一时,她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来着。她尚且如此,就不要说有些胆小的贾政了。
过了很久很久,贾政才算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这些事情,你都有证据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示意贾政附耳过来,然后低声将藏着各种账簿及证据的藏匿点告诉了贾政,最后,不忘安排她,“你要把事情闹大,便说正是因为我掌握了这些证据,所以王氏才陷害我,想要杀我灭口,明白吗?”
此时,贾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讥讽的笑,但是这笑消失得太快,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老太太有些疑惑,但是想着贾政一贯的为人,又觉得不像。感觉上,好像是她自己太多疑了。
果然,贾政低头,面上非常严肃,但是却十分的恭敬,“儿子明白了,母亲请放心罢!”
看到贾政如此,老太太这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
离开了小庙,贾政自然是直奔藏匿点而去,然后回去找贾赦商量具体该如何操作。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家里却再一次出了事儿。
首先,王氏因为自家哥哥的事情,明白了一个道理。
女儿就算是妃子,也比不上朝堂上有自己的人,前朝有人好办事,后宫女子不好干政不说,便是想要传递个消息都很难。所以,就算真的恼了贾宝玉,如今也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每日拘着晨昏定省不说,又看着他读书学习。贾宝玉虽然苦不堪言,但是因为没有人帮助,所以也只能强忍着了。
这一日,贾宝玉终于交出了一篇令夫子满意的文章,早早的便回来了。他来向王氏请安,却正好赶上王氏歪在榻上睡着了,而金钏正一边打着盹,一边给王氏捶腿。
贾宝玉贯是个会怜香惜玉的,金钏的颜色又很不错,而且,平日里也跟他亲近,吃嘴上的胭脂,更是常有的事情。看着金钏那么可爱的样子,一时间便忍不住了。小声的闹着要吃金钏嘴上胭脂,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金钏无奈,想着自己将来也是贾宝玉的人,就同意了。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王氏醒了。王氏怒极了,想着自己就这么一个希望了,还要被赵姨娘那样的狐媚子勾引,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住了。
“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说着,一巴掌打在了金钏的脸上,贾宝玉却趁着王氏教训金钏的机会,自己一个人溜了。
金钏自然哭求,可是王氏却坚持要把金钏赶出去,丝毫不顾及所谓的主仆情分。金钏无奈,只得拿王氏当初的许诺开脱,可是王氏却矢口否认,直道金钏痴心妄想。
直到这一刻,金钏才恍然明白,原来王氏一直都在骗她。可是,就算明白又怎么样呢?她的命运仍旧是握在王氏的手里,任由王氏摆布。
羞愧、绝望之下,金钏投井自杀了。
王氏的心情非常糟,糟透了。可是,金钏已死,她总不能鞭尸泄愤罢?更何况,她晓得那种事情不仅没意义,而且,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于是,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出气筒。
只是,这些日子,赵姨娘的不反抗,让王氏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她想要一切变得有意思起来。
于是,深夜里,大家都被吵醒了。
贾政是半逼迫来的,当然,其他人也大都是被逼的。不管王氏如何的嚣张,在大半夜里把人从暖和的被窝里叫出来,大家都会不高兴。可是,很快,众人的睡意都全部消失了。
因为,赵姨娘和一个男人正衣衫凌乱的跪在下面。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猜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儿了。
什么话都不用说,贾政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氏搞得鬼。可是,看这个情况,“证据确凿”,就算明知道是被冤枉的,他也无从相救。更何况,如今这个府里的人大都是听王氏的。
这一刻,贾政后悔死了,他应该在掌握证据的那一刻,便把事情捅出去,根本不该犹豫的。如今这个样子,难道真的要他牺牲赵姨娘吗?不,这绝不可以!
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不处理好了,别说是急于逼死赵姨娘的王氏,便是赵姨娘自己都极可能会杀死自己。
就在贾政胡思乱想的时候,王氏那边已经开始审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看起来很严肃,也很生气,好像她真的是个为贾家着想的主母似的。
赵姨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男子在这个时候瑟瑟发抖,忙磕头道:“老爷、太太息怒,实在不怪小的,是……是她勾引我的……”
赵姨娘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贾政看过去,不停的摇头,“没有,没有……”
她的额头被简单的包裹了起来,正中央的血迹清晰可见。这是,她想死却没有死成所造成的结果。
这个时候,肥婆子上前一步,“太太,这个贱~货胡说八道,我们听到声音闯进去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还结合在一起,进去的姐妹们都看见了。而且,我们顺势拿了棍子重击她的小腹,已经把那个男人的东西打了出来,太太若要看……”
贾政握紧了双拳,额头上有青筋在突突直跳,胸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句,“都给我闭嘴!”
赵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真的被人玷污了,而且是当着很多人的面。然后,她浑身赤~裸着被两个婆子从床上拽了下来,有人拿着手腕粗细的棍子一下一下的重击她的腹部……
此时的赵姨娘羞愧欲死,起身便要往墙上撞去。
但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死了,她身后的婆子稳稳的将她抓住了,“嘶啦”一声,原本破裂的衣服,此刻碎得更厉害了,“贱~货,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贾政本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正在暴走的边缘,听到肥婆子说这话,只觉得万分的刺耳,豁然起身,冲上前去,一巴掌把肥婆子扇倒在地,“你才是贱~货!”
身为读书人,贾政别说是这样骂人,就算是听到别人这样骂人都觉得受不了,但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的怒火了。
赵姨娘怔怔的看着贾政,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老爷……”
下意识的,她想要抓住贾赦的胳膊。
可是,因为之前那个男人下手极狠,王氏的衣服本就撕烂了不少,她用手抓住破了的地方,才算勉强护住了自己的身体。此时,她突然起身,身体本就遮盖不住,再加上她的身子用力向前冲,两个婆子却拽着她的胳膊往后拉,两厢用力之下,整个胸部大都露在了外面。
虽然肥婆子被打得松开了手,瘦婆子也不敢再拉着她,但是她的胸口仍然可以看到。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上面的清晰的紫红色的点点印记,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于是,在赵姨娘伸手的时候,贾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是亲眼看到,他实在受不了这又一轮的巨大冲击。更何况,那第一轮的冲击,他本就还没有消化。
看着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赵姨娘突然意识到贾政嫌她脏了。
她不愿贾政,这种事情搁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他都没有办法接受。更何况,她已经把人丢得那么远了。就算她是被陷害的,此时也说不清楚了。
绝望到极点,赵姨娘反而笑了,她晓得很温柔,在那么狼狈的时候,竟显出了另样触目惊心的美,“老爷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来世再报答老爷的恩情。”
话音未落,直接冲着墙上撞了过去。这一次,她的动作太快。贾政离得最近,却一直在发愣,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拉住她了。
“我是冤枉的!”这是赵姨娘最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的。
她不知道贾政会不会相信她,但是她如今只有一死。
因为,只有这样,对孩子们才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能换得贾政的一点点怜惜;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面倒的舆论里稍微制造出一点异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