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脸色铁青的贾琏愤恨的抓起桌上的杯子砸了下去。
此时的贾琏简直要气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王熙凤胆敢打着他的旗号,用着他的心腹出去疏通衙门里的关系。
因为之前帮了安安的关系,贾赦对这个儿子总算是有了几分好脸,便是这场布局也没有瞒着贾琏。所以,在贾琏知道王熙凤竟然这么大胆的背着他做这样的事儿时,第一个念头便是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解释。
于是,一向好脾气的贾琏此时也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没有人知道,他那怒火的背后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跪在下面的庆儿是贾琏的贴身小厮,跟在贾琏身边的时日已经是很长的了,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贾琏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不由得瑟瑟发抖,“二……二爷息怒!”
发过了这一通火之后,贾琏冷眼看着庆儿,心里竟然平静了许多,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要做出个决定了,冷声道:“起来!跟我走!”
庆儿不敢多说什么,忙爬起来跟在贾琏的身后。眼看着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庆儿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可是,这个时候,贾琏连头都没回一下,却对庆儿的行为了如指掌,冷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还用避讳吗?”
“二爷,不是您想的那样!”贾琏的话说得诛心,庆儿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解释。
“给我跟上!”贾琏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二……二爷回来了?”站在廊下扶着柱子低声抽泣的平儿看到贾琏,慌忙去擦自己的眼泪,只是那脸上明显的掌印却是瞒不了人的。
贾琏微微眯起双眼,“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平儿忙用手遮住,可是,那又怎么遮掩得了,“没什么,是奴婢自己不好……”
贾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一脚踹开王熙凤的门,这才发现这房间里竟然比他的书房更乱,可以说是满目狼藉。
此时,王熙凤正坐在桌前发愣,听到声音,不由得怔住了,抬眸去望,却因为房间比较暗,而外面的光线又比较强,极度反差之下,王熙凤觉得很不舒服,眯起眼睛细细的看,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到这个情况,贾琏轻笑了一声,“现在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王熙凤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贾琏,下意识的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贾琏绕过那些障碍物,缓步走了进来,轻笑道:“我来把你的人送给你!”
说罢,对着门口道:“还不进来!”
在门外瑟缩着不敢进来的庆儿听到贾琏的声音,不得不挪了进来,也不敢靠近,远远的便跪下,嘴里不敢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抹眼泪。
看到庆儿灰头土脸的模样,王熙凤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贾琏已经知道她借着他的名义指使衙门做事了,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往贾琏身边走近几步,努力赔笑解释道:“二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么做……”
贾琏面无表情的抬手阻止了王熙凤接下来的话,“我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来听你扯谎。这次来,是请你把你的人收回去,我没有给别人养心腹的习惯。”
听到贾琏这样说,庆儿不觉得抖了一下,他不敢想象自己被贾琏逐出去之后的下场,王熙凤虽然是当家的奶奶,却也断然没有使小厮的道理。抬起头,对着贾琏哀求,企图用多年的主仆情分换来贾琏的饶恕,“二爷明察,小的虽然做了糊涂事,但是断然没有背叛二爷的意思。”
王熙凤也有些尴尬,跟着道:“二爷想是误会了,我只是这两日没找到机会和二爷说,并没有欺瞒的意思。”
不过,此时的贾琏却是一句也都听不下去了,这些年他虽然待王熙凤并算不得很好,却也不至于让王熙凤见不到人,这“没找到机会”一说,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贾琏冷笑了一下,心里很是很不耐烦。说不清楚为什么,如今他看到王熙凤这张脸便觉得厌烦。这些年,好话歹话他都说尽了,可是这个女人却是滴水不进的。如今他也实在没那个耐性了,斜斜的撩了撩眼皮子,“你既然觉得庆儿使着方便,我便把他送给你,也省得你诸多麻烦了。不过,我这边少了一个人伺候,也是不方便得很。横竖,我看你也是不喜欢平儿伺候的,恰好相反,我倒是挺喜欢平儿的,不如我们便换了罢。”
王熙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贾琏会在这里等着她。对于女人方面,王熙凤一直是严防死守的。之所以还留着一个平儿,不过是看她胆小且没野心,不曾想竟也和那些贱人一样的。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火起,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去,拽着廊下发愣的平儿就是劈头盖脸的两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亏着我这些年一心想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居然敢背着我勾引二爷?怨不得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了!”
贾琏一时不查,让王熙凤钻了缝子,如今看她这般撒泼,心里很是恼火,直接大踏步上前,一把将王熙凤扯了过来,“你给我住手!”
虽然贾琏不曾好好习武,但是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是很有些差距的,所以,就算王熙凤极力挣扎,也还是不能摆脱贾琏的控制。
平儿一天之内遭王熙凤两顿打,两颊红肿得厉害,此时好容易被解救了,心里万般的委屈,只是她这样的身份,便纵然是受了委屈,挨了打,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王熙凤看到平儿跑,大喝着,“你给我站住!你以为跑了就没事了吗?”
贾赦心里恼极了,却不想外面的下人们看了热闹,一个劲儿的拉着王熙凤往房间里拖。
可是,事情闹到了这一步,王熙凤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而且,她自信就算下人们看到了什么,也是不敢说出去的,于是只用力的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贾琏此时冷冷的回头看着王熙凤,“如果你想让我在下人面前给你两巴掌,你尽管撒泼好了!”
看到贾琏如此的表情,王熙凤不由得也唬了一跳,就算她表面上再怎么强势,若是贾琏真的摆起了丈夫的威严,她也是不敢轻犯的。于是,只任由着贾琏将她拖回了房间里。
只是,刚进了房间,她便立刻哭开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只恼我越俎代庖,却也不想想我做那么多是为了谁?若不是我这些年上下应承着,这个府里哪里还有我们一家三口容身之地?难不成你以为我就喜欢做小伏低的伺候人吗?”
贾琏看着王熙凤那个样子,烦躁的闭上了眼睛,对于王熙凤这样的说辞,听了这么多年,他的耳朵早就磨出了茧子了。初开始的感动,发展到今天已经彻底免疫到麻木了。
只是,想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女儿,贾琏的心还是软了一下,“我决定搬回家里去,你若是同我一起走,我便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带着平儿和孩子回去。至于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罢,我是再也不会管了的。”
王熙凤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时至今日贾琏还没有断了回去的念头。面对这样的大事,贾琏和平儿之间的事情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王熙凤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你疯了吗?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把这边的也得罪了?”
贾琏的心里止不住的一阵绝望,对于王熙凤的执迷不悟,他是真的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见贾琏不说话,王熙凤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努力开始加火,“这些年,那边对你的冷淡,你也看到了。以那位得宠的架势,没了这边的支持,你以为公公还会把爵位传给你吗?你明不明白,继室所出的也一样是嫡子,他的继承权不比你弱!”
听这些话,贾琏第一次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缓缓的起身,“我已经决定了,晚膳之前搬出去,你好好考虑一下罢!”
眼看着贾琏要走,王熙凤慌忙拽住他,“你知道吗?琮哥儿并不是那位生的!公公能为了那位做出混淆血统之事,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儿子?”
老太太深深地明白王熙凤小处精明,大事糊涂的个性,所以关于安安的身世,她并没有跟王熙凤说。但是,有王氏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王熙凤也一样是知道了。
可笑的是,王熙凤并不知道,这个她自以为的大秘密,小心藏着的大秘密,其实在贾家主子这里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并没如愿看到贾琏震惊或者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且,要不了多久,当那个折子戏演到“换子”一段的时候,这天下人都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了。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贾琏冷漠的拽出了自己的衣袖,对于王熙凤的离间之言,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怔怔的看着贾琏大踏步离开的背影,王熙凤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贾琏了,他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可是,不管怎么样,王熙凤都不能让贾琏就这么离开,否则的话,这一切就真的是不能挽回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王熙凤朝贾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二爷,你等等……”
可是,贾琏却好像半点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脚步丝毫也不肯停。
眼看着贾琏转弯消失,王熙凤不由得紧张得厉害,脚下的步伐更快,却不曾想刚到转弯处便看到贾琏和平儿抱在一处。
原来,在他们夫妻俩闹腾的时候,跑出去的平儿也遭遇了一些事情。
“平儿,快别哭了,赶紧把这个交给你们家二爷!”
蹲在墙角偷偷哭泣的平儿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张纸。在这个府里多年,平儿一眼就看出那是三等丫鬟才会穿的衣服,心里不禁有些不痛快。毕竟,她也算是有脸面的人,被人看到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正想说什么之际,那个丫鬟又对平儿道:“事情紧急,你赶紧去回你们二爷。否则的话,可能会发生变故。还有,别让你们家奶奶知道是我传来的消息。”
这个丫鬟气喘吁吁的嘱咐了这些之后,立刻便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回头看平儿仍旧怔怔的发愣,不禁很是着急,“还不赶紧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也顾不得平儿是个什么反应,着急便闪身出了这个无人的小胡同。
平儿忽的站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刚对着她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的人是二太太身边的彩云。
原本,那彩云早就和王氏离了心,从王氏那里得到命令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知会大房里的人。她私下里谋算着,若是卖了个好给大房,万一将来有事,也能有个求告之门。所以,她才化成三等丫鬟的模样想要偷偷的和贾琏联系上。只是,远远的看到贾琏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厮,所以不敢上前。后来,看到平儿跑出来,并且落了单,这才选择了平儿做传话的人。
几乎是想也不想,平儿立时便打开了彩云塞给她的纸条。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虽然不怎么会作诗画画,却也都是识字的。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她不禁手脚发软,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立刻拔腿往回跑。
她不同于王熙凤,从始至终,她都非常清楚他们是大房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到大房那边去的,尤其是贾宝玉一天不一天大了的情况下。
因为她的心偏向大房的关系,这次看到老太太因王熙凤闯祸而暴怒,她便忍不住劝王熙凤。不曾想,王熙凤不仅不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不过,纵然是如此,也不能改变她对如今形势的判断。
其实,说起来王熙凤这次动手打平儿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因为老太太知道王熙凤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你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这一切都是你和大房里应外合想要整死我们的罢?真的当我是死人吗?”
王熙凤自然是喊冤,但是老太太已经被气疯了,根本不管她说什么,直接便把她赶了出去。
对于老太太的怀疑,王熙凤无从解释,心中本就气苦,可是平儿偏偏好死不死的去说什么“咱们是大房的人”、“心里该时刻想着大房”的鬼话。于是,王熙凤只道老太太之所以那么想是平儿在外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自然便很不幸的成为了她发泄的对象。
一路飞奔的平儿没有注意到转弯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便那么直直的撞在了贾琏的胸前。
巨大的冲击之下,贾琏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疼,只是,身为男子,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怒喝,而是稳稳地扶住来人。待到低头,这才发觉来人是平儿,不由得奇道:“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平儿自己将自己撞得头昏脑胀,幸被搀扶住,这才没有当场摔倒。一只手下意识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这才算勉强站稳了。抬眸,看到来人正是贾琏,不禁心中大喜,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贾琏的衣服,“二爷,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贾琏不禁有些好笑,只是看着平儿可怜的样子到底没笑出来,只温柔的看着她,“什么事情如此的重要?”
而追贾琏而来的王熙凤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此时,她简直是心如刀绞。听贾琏之前的那些话,她还以为贾琏提出要平儿只是看她可怜,或者是干脆为了气她,如今看来,似乎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
“二爷快看看这个罢!”平儿将手中揉作一团的纸条塞到了贾琏的手中,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王熙凤,不禁吓得退后了几步。
贾琏见平儿如此,回头恰好看到了王熙凤那张苍白的脸,却突然没有了怜惜,只冷漠的回头,打开了那张纸条。看着里面的内容,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里面写的正是王氏的计划。
王熙凤那般愚蠢的作为,不仅仅证实了贾府心虚,同样也让王氏抓到了把柄。如果大房真的像戏文里所说的那样善良美好,他们的儿子会反过来帮着二房吗?毕竟,只要一查便能知道上下打点衙门的正是贾琏身边的庆儿。
王氏收买了不少人,再加上王家的势力,不难制造出那些异样的声音。她也不期望一下子打破贾赦的辛苦布局,横竖,不管是动摇了大房的形象还是将贾琏定格为“不孝子”,对王氏来说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儿。而且,她相信,经此一事,大房里也别再想有个安宁日子了。
王熙凤被贾琏的态度刺激了,立刻冲过来踹了平儿一脚,然后便伸出手去抢贾琏手中的纸条,“你们两个太不要脸了,竟然当着我的面私相授受!”
正在出神的贾琏没有多注意,硬生生被王熙凤撕破了手中的纸条。
看着王熙凤疯狂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在那些闲言碎语传开来之前快刀斩乱麻。一边是父母亲人,一边是王熙凤,这个选择……真的很容易做。
垂下眼眸,贾琏将手中剩下的纸张也一并扔给了王熙凤,转而扶住被踹得靠着墙的平儿。
王熙凤忙将纸条拼凑在一起,粗略的看了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对着平儿怒道:“这是哪里来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平儿微微垂眸,强忍着疼痛道:“奶奶,我真的不能说……”
王熙凤撒泼惯了,立时便上去打平儿,“不能说?我看是你在造谣生事才对!”
平儿见王熙凤这样怒气冲冲的冲上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躲,身为男子的贾琏自然是要保护她的,结果……
“啪!”
这一声的脆响,王熙凤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
平儿的也是瞠目结舌,怔怔的回不了神,四周的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贾琏的脸彻底的黑了,不过,纵然如此,那脸颊上的五指山也是十分的清晰。双眸喷火的他,自王熙凤手中夺过了纸条。
原来,慌乱之下,王熙凤那一巴掌好死不死的打在了贾琏的脸上。
“不,我……我……”王熙凤蹭蹭蹭的回头几步,她想解释,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夫为妻纲的世界里,她动手打了自己的丈夫都是不能容于世的。
贾琏没有再看王熙凤一眼,冲着二门那里叫道:“来人啊!”
主子这边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那些下人们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露面,早早的藏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此时听到贾琏的声音,他二门上的小厮立时出来应声,“是,二爷!”
“把我平日常用和要紧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一下,带上姐儿,我们现在就搬回去!”
没有再理王熙凤,贾琏大踏步离开。如果说之前他还为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赶到内疚的话,那么此刻王熙凤的态度则让他彻底冷了心了。
“我不是有意的!”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王熙凤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想要挽回自己丈夫的小女人罢了。
贾琏回头,但是,他的眼睛只看着平儿,对着她低声道:“今天,多亏了你了,我都记在了心里。你是个极聪明的,这很好。只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纵然有心帮你,也是不能了。你且忍耐一段时间,一切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罢。”
原来贾琏看着平儿可怜的样子,想要帮她一把,毕竟他对平儿是很有好感的。但是,如今因为王氏的小动作,他不得不先把平儿放在一边了。否则的话,以王氏颠倒黑白的能力,必定要说他是为了平儿和王熙凤翻脸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为了一个平儿冒险。
贾琏的声音很低,纵然王熙凤与他离得并不算远,却也没有听清楚。她不否认自己嫉妒,但是现在他更想留住贾琏。
只可惜,贾琏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最后,还是平儿看不过王熙凤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主动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对王熙凤说:“奶奶不要抬伤心了,二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王熙凤看着平儿的目光很不善,如今她恨死了平儿。
平儿掀起了自己的袖子,让王熙凤看到那血红的守宫砂,看到王熙凤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才扶着晕晕乎乎的王熙凤往回走,“奶奶尽管放心,平儿对奶奶是绝对忠心的。”
贾琏离开之后,立刻便招来了自己身边的小厮下人们大规模的敲打了一遍,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身边的庆儿背着他听从王熙凤的号令。对于这种心怀二主的人,贾琏狠狠的痛斥了一番,并且严正表明,以后但凡是发生了类似事情的,通通赶出去,他要不起。
把庆儿送给王熙凤使等于是除了他身上的差事,这一点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很严厉。可是,随后大家见识到贾琏的怒火了。他把庆儿的父母叔伯,凡是沾上关系的,通通赶了出去。如此一来,尴尬的庆儿反而成为唯一能留在府里的人。不过,他留在府里只能受府里下人们的讥讽和排斥,并且不能离开。就算是回到家里,也一样会被亲人们嫌弃。最后,可以说是落得个“万人嫌”的下场。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得让王氏瞠目结舌。纵然是做好的准备,但是有贾琏这一番动作在前,只怕是个事倍功半的下场。说不懊恼,是骗人的,但是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继续蛰伏,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只是,这时的她还没想到老太太已然知道她对王熙凤的诸多教唆了。
“王氏!”老太太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初开始接到的消息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认为王熙凤背叛了她。可是,后来冷静下来,她又觉得有些怀疑。仔细调查之下。她终于把目标锁定到王氏的身上。
老太太如今可谓是气得直磨牙,她严重觉得她当初就不该把王氏这个家伙迎回来。到如今,半点用处没有,还要一味儿的给她添麻烦。
“老太太,那边据说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最新修改好了的!”鸳鸯低声说着,恭恭敬敬的用双手奉上一沓厚厚的纸张。
老太太拿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遍,“看起来不错,立刻命人下去准备罢!”
说完,伸手揉着那痛得不得了的太阳穴。
她是老太太,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一味儿的装病不出门呢?之所以那么做,不过是不想对着那些让人心烦蠢货,一心筹划着自己的反击方案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用高价聘请了很多位擅长些折子戏的文人,以一种全新不同的视角来诠释他们贾家。当然,在她的这折子戏里,善恶是完全反过来的。就连各大戏班子,她也都打点了差不多了。
只等着大家对贾赦的折子戏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全力推出她这个完全不同的戏码。那个时候,世人对那折子戏的热情淡了下来,只要她先放出风声,让大家怀疑戏文的真实性,然后,借着贾赦铺好的路,一定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就算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也至少能平分秋色,绝不至于让舆论往一个方向倒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氏这个不安分的打乱了她的计划,更没想到贾琏的反击也是如此的犀利,倒直接显得他们不像是冤枉,而像是心虚了。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贾赦他们要回来了。
若是不能在贾赦回来之前在舆论上和贾赦站在同等的地位上,就算是辈分长一些,只怕也是很难占到便宜的。所以,她此刻也顾不得时机问题了,只能先把这出戏推出去。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她的丈夫并不是老眼昏花才挑上贾赦这个继承人的。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却也是不得不发了。无论如何,至少得赌一把。就算最后满盘皆输,她也决不能让自己落得个无子可落的下场。
她私底下琢磨着,贾赦的折子戏命名为《静女传》取“贞静自守”之意,是以儿媳妇儿为中心展开的,婆婆是最大的恶人。这样的戏文,纵然年轻人喜欢看,老人们则势必是不高兴的。毕竟,人们总是会对她同年纪的人比较有代入感的。
而她的折子戏则命名为《三春晖》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之意,是以一心为儿子着想的婆婆为中心展开的,必定能引起各家老夫人的追捧。这婆媳不和,各家都是一样,但是,婆婆总是压儿媳妇儿一头。因为老人的私心,再加上晚辈们不得不应承着,就算是不能在世人的心里取得胜利,也至少能够阻止那些流言继续流传下去。
老太太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可是,读书不多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可以用银子收买的文人在文采上远不及林如海,而且,短时间内拼凑的东西,和林如海呕心沥血之作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为林如海对贾敏用情至深的缘故,那女主角甄静身上有很多贾敏的影子,诸多文采斐然之类的。写的过程中,不自觉的,便注入了许多感情。可是,拿银子聘请来的那些人却不可能对老太太那种母爱的角色注入什么感情。相对比起来,后者便显得干巴巴的没有血肉,甚至感觉只是堆砌,半点也不真诚。
其实,如果老太太仔细读过林如海所写的戏文,就算是没什么文采,也能分得出高下。可是,她老人家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看那些让她肝疼的戏文呢?
而且,虽然她关于老人们的思想把握得很好,但是人家年轻的媳妇儿也不是傻子。
看那样的戏文,早就料到自己婆婆会不高兴了,回去之后狂抹眼泪,直道自己命好,遇到一个待自己比亲生母亲还要好的婆婆才能免于遭受戏文中女主角的灾难。
老人家就算一开始不高兴,看着儿媳妇儿这样奉承自己,也不能表现出来了,还要反过来安慰儿媳妇儿。
然后,儿媳妇儿便开始带着婆婆一起看,儿媳妇儿奉承着婆婆的良善,婆婆也一面痛斥着那戏文中人的可恨,一面回忆着当年自己所受的诸多灾难,并且直说正是因为自己受了,所以便不想儿媳妇儿也走一样的路。儿媳妇儿自然是大受感动,对着婆婆愈发的孝顺殷勤了。
一时间,大部分家庭里,没有老太太所想的家庭矛盾,反而异常的和谐。
时机不好,戏文质量也不行,于是,老太太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惹来了一片笑声。在世人看来,那充满了感情,字字泣血的优良之作在前,这后面出现虚伪骗局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甚至有些戏班子分上下午的对开了演,上午看戏的人除了怒骂就是哭泣,下午却是怒骂和嘲笑了。
就算是暗合了某些少数的“恶婆婆”心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没有人敢于表达出来,只得跟着随大流。甚至,比普通人更愤慨,以显示自己是不同的。
老太太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最后除了为各大戏班子创收以外,并没收到她想要的效果。
当然,也不是没有异样的声音,只是在逮住了几个和贾家有关系的挑事者之后,那样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弱了。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老太太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
身体蜷缩在一起,老太太捂住了自己的头,她明明并没有生病,却总是头疼的厉害。
“老太太,您还好罢?”虽然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看到老太太大受打击的样子,王氏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她这个“孝顺”的儿媳妇听说老太太不舒服,立时便飞奔了过来伺候着。
她不是傻子,跟老太太相处那么多年,对老太太,她自认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所以,在那部不一样的折子戏甫一问世的时候,她立时便想到了老太太身上。虽然对于自己计划失败有些懊恼,但是想着自己破坏了老太太的计划,她也就平衡了。
不过,她的平衡很快被打碎了。因为,如果说在《静女传》里,她不是什么好人,那么,在《三春晖》里,她就是绝对的坏人了。想着老太太这些年对她的诸多为难和伤害,王氏把老太太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原来,因为恨极了王氏,再加上要突出母亲的艰难,在老太□□排的戏文里,两个儿媳妇儿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着王氏虚假的关心,老太太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一眼,“我累了,你出去罢!”
可是,王氏却半点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轻笑道:“是该累了!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能不累吗?”
老太太没有睁开眼睛,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王氏!你也不要太嚣张了!政儿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下流种子,如果我命他休了你,他必定是求之不得的!”
她派出去的那些煽风点火的人身上都是极清白的,可是外面却偏偏逮住了几个和贾府有关系的人,若说这一切不是王氏的杰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王氏却半点惊慌也没有,仍旧笑着,“我可是王家嫡系所出,你们不敢!”
老太太握紧了双拳,脸上不由得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着。
看着老太太生气的样子,王氏只觉得无比的畅快,低头靠近老太太,“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若是中风躺在了床上,我以后的日子可就太无趣了!”
老太太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等着王氏,“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如今,老太太只把自己计划失败完全归咎于王氏打岔生事端。她只想着,若不是王氏提前给世人坐死了贾家人心虚的印象,她定不至于如此的惨败。
“为什么?”王氏突然不笑了,表情带着几分疯狂,“我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用尽了心机和口舌求娶,我不会嫁到贾家来!如果不是你对我诸多打压,我的珠儿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强行抱走了宝玉,他也不会和我生疏至此!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儿的往我身边安插贾家的人,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赵姨娘!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
老太太冷笑,“别说得你好像多无辜似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如今正在地狱沉沦,每日都是受尽了焚心蚀骨之痛!”王氏高高的挑起眉毛,一瞬不瞬的看着老太太,“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来带着你一起享受你该得的一切!”
老太太愤怒的起身,对着王氏怒目而视,“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一定会下阿鼻地狱的!”
王氏笑了,笑得无比的温柔,“有您陪着,我也不会寂寞的!”
“你!”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了过去,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氏弯下腰,轻轻的拍着老太太的背部,“您可以保重身体,我听说大房那边这几日可就要回来了,难不成你想看着他们得意的模样?”
王氏的手附在老太太的背上,让她感觉好像卧了一条蛇一般难受,不过,当她听到王氏的话,便也不顾了,只抬头看着王氏,“你也恨大房里的人?”
王氏微微眯起眼睛,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我当然恨他们!”
从王氏的咬牙切齿里,老太太很清楚的听到了王氏的恨意,“我可以给你报仇的机会!”
“您想把我当枪使吗?”王氏轻笑摇头,“可惜,我可不是王熙凤!”
老太太的声音愈发的清冷,“这么说来,你是想要把我当枪使了?”
“不!我是来跟你签订契约!我们必须承诺,在大房倒掉之前,彼此都将矛头对准大房,而不是在背后互相使绊子!”虽然王氏的确是来看笑话的,但是这也是极重要的一个目的。
“如果不是你使绊子,我们这一次也不至于会如此的惨败!”老太太没有好声气的冷笑连连。
王氏也不生气,只看着老太太道:“所以,以后我们才需要精诚合作!”
“好!我答应你!我们事情,等到处理完他们那些人再说!”老太太的回答斩钉截铁,直视着王氏的眼睛,试图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诚意。
王氏满意的微笑了,“彼此彼此!”
老太太和王氏初步达成和� ��作意向,只等着贾赦和安卉回来以后给他们以迎头痛击,却完全不知道其实贾赦和安卉已经在京城了。
虽然和安安咫尺天涯的,安卉和绾绾都很辛苦,但是为了大局着想,她们都强忍了下来。
早就猜到老太太和王氏不会坐视事情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是飞奔了回来的。
为了不让老太太和王氏起防备之心,初开始的时候,对于行程,他们是完全保密的。这一日子以来,他们只是在暗处里偷偷看着一切发展,小心的控制局面。
这一博,事关重大,就算贾赦再怎么有信心,也是不得不小心的。
在京城诸多班主的眼里,贾赦等于财神爷。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认为《静女传》出自贾赦之手。就算贾赦苦笑着否认,他们也只当是谦虚,或者是出自安卉之手。
所以,在有人拿了《三春晖》来要他们排演的时候,他们立时便意识到有人要跟贾赦唱对台戏,再一看那本子的质量和《静女传》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于是,很有经验的班主们立刻毫不犹豫的的把事情报告给了贾赦。
贾赦也不是傻子,不用去想就知道是老太太那只老狐狸搞的鬼,于是立刻便透过安安这个小孩子的口往外传,直说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然后,不出意料的,老太太慌了。
最后,贾赦化险为夷,却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叹差一点便着了道儿了。
之后,老太太派出那些搅乱的人其实身份上是很干净的,但是贾赦既然来了,自然也就帮着整出了几个和贾家有关系的人了。整治了几个之后,贾赦总算是全盘掌握住舆论了。不过,老太太太会把这笔账算在王氏身上,他倒是真没想到。只是,他是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情同情王氏的。
在接下来,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回家了。毕竟,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很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