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看着贾元春那愈发明艳的脸庞,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安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不忿之情,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失败的离开,她不想死,就算活再如何的万分艰难,也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笑着看这些曾让她难堪的人无休止的痛苦下去。她,绝不要自己的人生成为一场笑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人隐忍的模样,贾元春的眼前再次闪现几年前她拉着她的手,对着她笑得无比温柔的样子。说到底,此时的贾元春还是个孩子,她的心蓦地一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单膝跪地,拿起手绢,轻轻的擦拭了安卉额头上的汗水,“现在晓得后悔了吧?要我说,你何必呢?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你若不是……”
有些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她心里只想着,若是安卉不跟赵姨娘扯上关系,不让她的母亲难过,其实,她是不想主动对上她这个伯母的。
安卉的眼眸中有微光微微闪烁,偏头错开了贾元春的手,目光凌然,“我做事,一向无愧于心!倒是元儿你,小小年纪,实在不该……”
说罢,闭上眼睛,一副不忍心再说的模样。
贾元春的手僵硬在空气中,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如今,她的脸皮子还没有练到王氏那种程度,对于这样明晃晃的指责与失望,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更不能理直气壮,压低了声音怒道:“无愧于心?伯母真是让元春佩服得五体投地!您插手我们二房的家事,跟赵姨娘坑壑一气,居然还能无愧于心?”
“我自然无愧于心!我与赵姨娘是正常相交,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安卉也是半步不让,“若说与她比和你们房里的周姨娘亲近一些,也是有的。可是,那是因为她当年早产无人照料,得了我恩惠,一心想要报答我的缘故。说起来,只此一点,她便比很多人要抢得多。”
很多人,指的是谁,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这样的讥讽,别说是贾元春那样的聪明人,就算是个笨蛋,只要不是弱智都听得出来。只是,安卉说的理直气壮,而且贾元春也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她和赵姨娘谋划了什么,所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安卉看到贾元春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的激将之法已然奏效,可是,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发展下去。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把火。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不要多此一举了。闭上眼睛,只做出一副失望至极,不愿意再看的模样。
贾元春见安卉这般,果然勃然大怒,“没错!你当年是帮过我,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我现在就命人将此事知会外面的伯父,至于伯父会不会救您,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说罢,拂袖而去。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后悲哀的情绪再次弥漫上心头,原来无论如何,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出了事能依靠的,都只有贾赦一人。只是,她实在不确定贾赦是不是一个能寄予的希望的人。贾赦是可以救她的人,但是他更是一个可能将她推入更深深渊的人。
贾元春的人情可不容易得,就这样用在这件事情上,真的值得吗?安卉实在是有些不确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卉只觉得腹部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痛,她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着地,头上的汗水砸在地板上,很快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发了。安卉很着急,无论如何,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她真的很想贾赦快些出现,这样悬着,感觉实在太糟了。
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安卉回头,远远的,只看着那身形,安卉已经认出了是贾赦。眼眸中不自觉的划过一抹亮色,可是,所有的惊喜在她贾赦那张脸之后,便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来不及敛起,便那样僵硬在脸上。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五官,可是安卉却觉得陌生得不得了。这几年,安卉已经忘记了他沉着脸的模样,如今看来,在炎炎夏日里,竟然让人觉得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止不住的一阵阵的发冷。
贾赦从安卉身边一阵风似地走过,却没有停留。
安卉知道,她输了,她真的赌输了!
她努力告诉自己有点出息,不可以让别人看了笑话。这个结果,本就是早就想到了的。可是,眼睛却一再的发涨发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安卉拼命的忍住眼泪。
“跟我进来!”贾赦的声音很低沉,完全听不出情绪。
安卉却止不住一震,心里隐隐的燃起一丝希望,她慌忙便把那个念头牢牢地扼杀的萌芽状态,如今,她不可以对任何人抱有幻想,她应该想的是如何逆转现在对自己极不利的形势。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事若是能将自己摘出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定要往大里闹。到时候,大不了被休出去。她自己私底下估摸着,离开了这贾府,她埋在外面的那些金银,应该也足够她生活一辈子了。虽不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却胜在开心无忧。
下定了决心,安卉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起身,虽止不住的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也好歹没有摔倒,只是……
“呕……”安卉忙捂住了嘴,她心里明白,待此事之后,她必定是要病上一场了。舔了舔因为大量失水而干裂的嘴唇,安卉挺直了身体,稳稳地迈出第一步。就算是一个人的战斗,她也不能先弱了自己的气势。
再次回到老太太的房间,安卉第一眼看的仍旧是贾琏,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再看到她,心里也还是没有办法不起一丝波澜。她不愿意去想贾琏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以后贾琏的事情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老大,你怎么把她带进来了?”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尖锐。
贾赦垂眸,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却冷得厉害,“怎么也得听了她的解释,然后才能定罪,不是吗?”
安卉止不住的冷笑一下,这还是没都没问呢,就要给她定罪了?这是个什么神逻辑!可是,她的目光在看到秋雨的那一霎那,再也移不开半分!
若不是认识那件衣服,她根本就不能把眼前这个发髻凌乱,脸颊红肿得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跟秋雨联系在一起,不消说,这些人对秋雨用了刑!
冲天的怒火瞬间在她的眼眸中炸开,握紧双拳,细长的指甲刺入皮肉,尖锐的疼痛,呼唤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秋雨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丫鬟这么简单,这些年,秋雨一心为她谋算,对她的心比这贾家任何一个人都要真诚。对安卉来说,她不仅是心腹那么简单,更是姐姐,是依靠。
是的,秋雨是她可以完全放心的绝对依靠,秋雨不会伤害她,更不会背叛她,这一点就算是贾赦也做不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人才愈发的珍贵。她一直想要给秋雨最好的,却不曾想,现在却害得她这般。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贾赦没有看安卉,但是很显然,他这话是对安卉说的。
安卉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三个字,一字一句,“我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你没有?”老太太冷笑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什么人证物证,我只有我这个人,也只说一句‘没有’!”安卉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加上,“信,还是不信,都由你们!只是,不知贾大老爷预备怎么处置我?是要休了我吗?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了,谢谢你放我自由,我也觉得累了!当然,若是你想让我死,也是使得的!左右不过是一条贱命,早死早超生!若能留个全尸,九泉之下,我也谢你!若有来世,我也再也不想看到一个姓贾的人!”
说罢,又看了一眼秋雨,她的声音很平稳,也很慢,没有半点激进,但是一字一句却如同石头一般重击在听者的欣赏,“若是可以的话,放过这些无辜的人罢,也算是少造一点孽,为子孙后人积福了。”
贾赦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的握起,泛白的指关节显示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老爷,太太是冤枉的,请您一定要相信太太!”秋雨吐字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可是她却还在强忍着疼痛开口,“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她们这是屈打成招,逼着我反过来冤枉太太的,请老爷明鉴!”
“你?!你这刁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老太太见秋雨这样说话,不禁怒火中烧,秋雨这话就等于明明白白的说她故意陷害自己儿媳妇儿,虽然她也的确想要借此机会扳倒安卉,却绝不允许舆论对自己不利。
“我已经说过了,那药只有我和张嬷嬷两个人接触过,而她也没有否认。”秋雨抬头,红肿的脸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只有一条缝,但是眼睛里的怨恨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若是老太太您没有屈打成招的想法,为什么不审问张嬷嬷?”
老太太语结,但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说得话太多了,若是再说下去,反而会失了她自己的身份,不如不要说话,保持沉默来得好。于是,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好似不经意间,一个眼神对着王氏扫了过去。
王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要拿她当枪使,虽然对于安卉倒霉她也是乐见其成的,之前也没少煽风点火,但是要她冲在最前面,她心里却是不愿意的,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什么话都不说,只淡淡的来了一句,“难不成张嬷嬷会害琏哥儿不成?”
“难不成我家太太就那么蠢,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不成?我家太太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秋雨仍旧很犀利,问题自然是一针见血。
王氏冷笑了一下,“我们又怎知你们家太太不是抓住了咱们的这点心理而故意为之呢?”
安卉觉得自己沉默得够久,若是自己在不开口,之前说的话,倒好像是做戏一般了,虽然她也真的是在做戏,她淡淡的开口,声音仍旧不大,却如同炸雷一般,“那就报官吧!请官府来处理!”
安卉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是报官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不能不出来表示自己的立场了。她心里清楚,若真是报了官,吃亏的一定是她这个弱女子。说不定,她还会变成众矢之的,所有的脏水都会往她身上泼,直到她身败名裂,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堪的女人。但是,她赌贾家这样的人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闹到公堂上去,因为就算有把握做到完全抽身,他们也不愿意丢这个人。
一时间,周围很安静,王氏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了,可是她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看不到。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事实什么的,是绝对查不出来的,说到底,这事不过就是贾赦的态度。而她从贾赦进门,便隐隐的察觉到贾赦的态度很诡异,如今二房势弱,她要做的应该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而不是做个事事出头的笨鸟。
老太太见王氏毫不犹豫的抽身,反而把她给显了出来,不禁动了真怒,对于这两个成了精的儿媳妇儿,她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对付起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于是,她愤而起身,敲着自己手中的龙头拐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嫌贾家不够丢人吗?”
“我又没做过,怕什么丢人?莫不是婆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害怕被外人知道了去?”对于这个老太太,安卉现在算是恨到骨子里去了,也不想再给她什么面子了。那王氏与她作对,她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两房的争斗是不可能停止的。但是,她完全不能理解这老太太究竟在想什么,她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老太太,她就是让人个捧坏了。这些年,她在她身边做小伏低,小意的伺候着,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只会助长了她的气焰。如此,不若干脆就撕破了脸。左右,这贾家她也不想呆了,若是贾赦休了她,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你?!”老太太被安卉这样直白的点明了心事,一时间涨红了脸,豁然起身,举起拐杖便向安卉打了下去。
“啪!”
突如其来的力道,触不及防之下,安卉踉跄两步,她努力想要站稳,脚下却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感受脸颊上的疼痛,只觉得双腿间一阵热流涌出,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安卉的脑子里灵光一现,脸色瞬间苍白,她这不会是怀孕了吧?想起这些日子身体的各种不适,她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冷!下意识的摇头,安卉告诉自己,一定是她多想了,一定只是葵水来得巧了!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贾赦怒斥着,“我相信你没有做要害琏儿的事情,却绝不允许你……”
话还未说完,他的脸色也变了,夏日的衣服单薄,安卉有一贯喜欢素色的衣服,所以,当鲜红的血在月白色的底裙上如鲜花般绽放的时候,贾赦尝到了惊心动魄的滋味儿。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贾赦一把将安卉抱起来,“大夫呢?这里不是有个大夫吗?赶紧叫来!”
说罢,想也不想的将安卉抱到老太太的软榻上放下来,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安卉只是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丫鬟们上前便要将屏风展开,贾赦却烦躁的一脚将屏风踢到,“哪来的那么多麻烦?直接把人带进来便是!”
老太太扶着一个鸳鸯的手颤巍巍的站在那儿,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说话,只是转头,示意鸳鸯与自己一起离开。虽然这是她的房间,但是很显然,贾赦根本不在意这些。转身之际,老太太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嘴角更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今天这事儿,她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她知道这样已经足够了。
贾赦既然说了又外男要进来,王氏自然也不能继续留着,也不说话,便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太太怎么样?”看到大夫将手指搭在安卉的手腕上,贾赦也无心再等下去,慌忙询问。
“大太太这是有的,但是……”大夫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怜悯,“现在已经有了滑胎的迹象,只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安卉听到这个,差点失声痛哭,她的孩子,她居然有了孩子?她真是个糊涂的母亲,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这是何等的讽刺?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啊!
“请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他是我的命啊!”安卉着急的抓着大夫的胳膊,紧紧的,死都不肯松手。
大夫闹了一个大红脸,他是有给女子治过病,可是,他不曾这样面对面的接触过女病人,更加没有哪个女人会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他把求救的目光递向贾赦,希望他能救他一救。
可是,贾赦此刻根本就没注意到安卉正抓着他,只半跪在软榻上,抱着安卉瑟瑟发抖的双肩,“大夫,你想想办法!请你一定要救下这个孩子!”
大夫无奈,只得维持着这样一个尴尬的姿势,“不是我不想救下这个孩子,只是就算这次勉强保住了这个孩子,只怕也撑不到孩子出世,而且,就算万分小心的撑到了,生产的时候也必定十分凶险,一个不好,不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保不住的……”
“我不管!我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要保住这个孩子,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安卉很激动,抓住大夫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大太太,要我说,你不如喝了打胎药,把这个孩子流干净。然后,好好的养好了身子,以后再要一个,也是一样的。”大夫小声的建议着,他是真心给这个建议。
可是,安卉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用力,长长地指甲生生的折断了都不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大夫忍不住叫了一声,贾赦这才意识到安卉的动作不妥,小心的将安卉的手掰开,紧紧的抓在手中,这才对那大夫说:“你亲自去熬了打胎药送来!”
安卉听了这话,怎能不急,拼命的用力挣扎,“不许,不许去!谁都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谁都不许!”
贾赦忙按住了安卉,“卉儿,卉儿你听我说,不要激动,我们都还年轻,没有这个孩子,以后还会……”
安卉这次是真的不激动了,她冷冷的看着贾赦,是这个人,若不是他打了她一巴掌,她就不会摔倒,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事。她瞪大了双眼看着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冷冷的开口,一字一句,如同发誓一般,“我恨你!”
贾赦愣了一下,随后苦笑,“我知道!你尽管恨我,可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要再闹了!咱们听大夫的话,我们以后还会有……”
安卉拼命的挣扎,可是她不是贾赦的对手,她根本动弹不得,她恨极了,也不听贾赦在说什么鬼话,趴在贾赦肩膀上,用力的咬下去。
贾赦吃痛,身体僵硬了,却没有挣扎。
血腥味入鼻,安卉总算是有了瞬间的清明,可是,她不想松口,既然贾赦要装,那她就不客气了。舌尖充满了血腥味儿,纵然她不想松口,不想放过贾赦也是不能了,因为,她无法抑制的想要呕吐。
看着安卉趴在床头吐得可怜兮兮的,头发的发髻都松散了下来,不少头发掉落,整个人看起来可怜狼狈得让人心痛。贾赦也顾不上自己肩头上的伤,轻轻的拍打着安卉的后背,想要为她解除一些痛苦。
安卉才觉得好了一些,便用力的却推贾赦,她不想看到贾赦,更加不喜欢他的碰触,可是,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悬殊很大,贾赦纹丝不动,安卉怒极,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滚!滚啊!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恨你!我恨你!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把你的儿子女儿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养,把母亲当祖宗一样供着,对你,更战战兢兢,百般讨好!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难道我前世杀光了你们贾家的人不成?”
贾赦不顾安卉的挣扎,用力的将安卉抱在怀中,“卉儿,别这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安卉冷笑,哭着发誓,“如果我的孩子死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一定!”
贾赦愣住了,他知道安卉会恼他,恨他,可是,他没想到这份恨会这么深,满眼染上的都是苦涩,“卉儿,别这样,别这样……”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安卉急怒之下,力气竟然出奇的大,贾赦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他了,无奈之下,用力的撕下安卉身上的一副,将她的双手绑在了床头上的栏杆上,这才算真正把她制服了。
贾赦用一只手细细的描摹着安卉的脸颊,“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乖乖的听话,好不好?如果……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看了真真叫人恶心!你不过是贾琏着想,不想我生孩子罢了!”安卉先是冷笑,后来又是哭求,“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也是你骨肉啊!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这个孩子若是男孩就记庶出,要不,你把我休了,我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踏进京城一步,好不好?至不行,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他过继出去,或者干脆送给别人养,好不好?只要留这孩子一命就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贾赦眼睛里泪光闪烁,一丝丝水汽滑入眼眸,转过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卉儿,我在你眼睛就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接下来,安卉始终哀求着,而贾赦则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目光茫然。
过了很久,那大夫端了药,又进了来,这才打破了这屋里诡异的气氛。
贾赦从大夫那里接过药,环顾四周,竟然只看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秋雨,“你过来按着太太的腿儿,别让她伤了自己。”
说罢,低头看着安卉,“卉儿,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有事……”
安卉不再挣扎,只冷冷的看着贾赦,好像想要将他的样子印到骨子里去似地,“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吃的用的都要万千小心,连睡觉都要睁着一眼,知道吗?”
说罢,又看向那大夫,“还有你!你们都是一伙的吧?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要取我腹中孩儿的性命,是不是?我不过放过你的!我的孩子也一定会去亲自问候你的!”
安卉眼中的仇恨让那大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突然伸手阻止了贾赦,“大老爷,我想,我们现在不能这么做。太太的精神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若是我们坚持这样,她可能……可能一辈子……”
贾赦的手也抖了一下,“可是,我必须要首先保住她的性命,若是这孩子以后会要了她的命……”
“我听说,府里之前有一位李大夫,是极有名的带下医(妇科医生),或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而且……”大夫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眼神扫向安卉。
贾赦看过去,果然看到安卉的眼睛里从新燃起了光芒,满满的都是希望。他的心倏地一软,随后有些释然,是他关心则乱了,竟然把李大夫给忘了。贾赦盘算着,就算……就算那李大夫也一样没办法,至少也能让安卉有个缓冲的时间,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说的有道理!”贾赦点了点头,把药又放回了托盘里,转而解开安卉手腕的死结,仍旧对着那大夫说,“你跟我一起走,先个太太熬了保胎的药,我再给你安排个住处,你给我看着太太吃穿之物,我不想她有任何意外!”
那大夫嘴角微微抽搐,若是要他做这些事儿,只怕他是要留在内院了,“这样,不可以的……”
“事急从权!”贾赦的态度很坚决,“你且委屈几日,我会加紧时间寻个家世清白又懂医术的婆子来顶替你的。”
被贾赦抱在怀里,安卉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她真的糊涂了,完全看不明白贾赦这个人。他表现的很在乎她,这种在乎输也不似作伪,可是,他之前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想到那里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安卉决定不再去想贾赦了,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秋雨,你和大夫一起去熬药,顺便让她给你也看看!”安卉毫不掩饰自己的猜疑。
秋雨深情激动俯身应是,便跟在那大夫的身后离开了,而贾赦对此也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掖了掖安卉肩头的被角,贾赦低声道:“我一会儿命人进来给你换了干净衣裳,然后便好好的休息,知道吗?”
安卉没有说话,贾赦也没有强求,在安卉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一个吻,便离开了。
可是,他的心情远不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那一脚踹开的门,便是明证。几乎是一阵风似地冲到书桌前,也不看具体是什么东西,随便抓起一个便用力的往下砸,拼命的发泄。
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贾赦几乎把整个书房都拆了,里面能砸的,他都砸了个干净,随后靠着半倒着的输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起右手,细细的看着,懊恼的一拳砸在书橱上,于是,书橱彻底的到了。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够,又用脚重重的踹向书橱,一下一下的发泄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惊恐,他差一点就又一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当时看到老太太那厚重的龙头拐杖对着安卉砸下去,他吓坏了,下意识的便是一巴掌打下去,可是,到底是放在了心上的女人,他的手劲并不算狠重。原本想着一巴掌打倒她,就能躲过老太太的拐杖的计划眼看着就要流产,他只得伸出腿绊了安卉一下。
想到这里,贾赦至今仍然止不住有些发抖,他咬牙切齿,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般,“史氏!我今日与你母子情绝!”
说罢,他抬起头,眼神中却没有焦距,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没看,“父亲,你该看到了,这是她逼我的,如此,也就怨不得我了!您若要责怪,儿子也只能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