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苑,风荷初绽,接天莲叶,菡萏潋滟,一美人凭栏赏花,她身侧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
“阿娘,我来看你啦。”叶炜在身后之人的眼刀之下强自挤出一个萌哒哒的笑容,跑过去叶夫人身边。
“炜儿,你怎么……”叶夫人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着自家小儿子,复又抬起头,看到站的不远的那个少女。
“是阿云来了啊,我和英儿正说着你呢,咳咳咳……”叶夫人刚刚说完,就又开始咳了起来。
叶英在旁给她递药。
叶夫人如画的眉眼皱成一团,带着些许小俏皮,对自家冷冷清清的儿子眨眨眼:“英儿,就一次不吃,不要告诉孙大夫么?”
叶英已然退去青涩却更为精致的眉眼间尽是无奈之色:“母亲……”
“噗嗤!”阿云忽然捂着嘴巴笑了,随后提着食盒过来,“夫人,孙神医开的药还是吃了的好,你要是不吃啊,少庄主不知道要怎么烦恼了,说不定又要睡不着了。”
叶夫人闻言却眼底泛着一抹亮光道:“他睡不睡得着,阿云怎么这样清楚呢?”
“哈……”阿云被她这个关注点给愣怔了,偷瞄了眼叶英,发现他低垂着眼帘,便尴尬的笑笑,岔开话题,“总之,夫人你还是吃药吧,我做了糕点和甜羹,问过孙神医他说了无碍,夫人你喝完药要不要尝尝呢?”
叶夫人却是笑着看了一眼叶英:“英儿近日里辛苦,要不要也尝尝阿云的手艺?”
“哎哎,不用了夫人,你自己吃就好啦!”阿云急急忙忙的摆摆手,那可是她用积分换的灵泉水,虽然没有起死回生药那么霸道,但也能祛除百病,强身健体的,庄花好好的,才不需要呢。
见众人都奇怪的看着自己,阿云不由轻咳一声,道:“那个,我天天做吃的给他,他都吃烦了,夫人还是自己吃的好。”
叶英抬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意味深长。
叶夫人却是满意的点点头,喝了药再用了些灵泉水做的甜羹和糕点,拉着阿云说了好些话,让叶英并叶炜先退下了。
“炜儿那个孩子,从来脑子里面缺根筋,今日这般善解人意,也是阿云你教的吧?”叶夫人拉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手,暖风熏然,吹的人有些困了。
“额,这个,其实三公子他,也很思念您。”阿云挠挠头,嘿嘿笑了笑,这个庄花娘,怎么感觉跟庄花似的,看起来什么都不管,实际上一猜一个准。
“难为你了,这般为我打算。”叶夫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抑郁。
“夫人,阿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阿云看她这个样子,在骂叶孟秋渣渣的同时,也忍不住同情。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拿我当外人,在我的眼里,你啊,就像我半个女儿。”叶夫人微微一笑,抬手帮阿云理了理发鬓。从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十分亲切,许是因为过去和棠姐姐的情分,也或许……是因为自家儿子不知不觉间的变化。
“其实……有的事情,木已成舟,夫人不如抛弃往日的那些执念,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毕竟少庄主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二公子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不必为之担忧,至于三公子……他也是个勤奋的孩子。儿子们如此的争气,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不在意,才不伤心,不是么?”
叶夫人闻言神色一恸,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透过她那张明艳如芙蕖的脸,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你要是真的要嫁给他,我也不阻拦了,只是,淞茹,若有一日,叶孟秋负了你,你需得记住七个字,不在意才不伤心。”
……
“夫人,夫人?”
叶夫人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我没事,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现下有一件事,我倒想,同你商量商量。”
“夫人请说。”
“你觉得,英儿怎么样?”叶夫人看着平静的湖面,貌似闲扯的问。
“少庄主他,人品气度,才华相貌,都是顶尖的存在,自然是这世上难觅的风华人物。”阿云不明就里,只随口说着。
“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陪着他,一辈子照顾好他呢?”叶夫人转头,美目盯着阿云的脸,徐徐问。
“我……”阿云刚要说什么,然后睁大了眼睛,霍然站起来,“夫人……你说什么呢……”
这是……怎么就跳到这里来了。
“阿云,别慌,我也是女人,”叶夫人拉着她再次坐下,“我明白你的心思。”
“夫人的话,阿云不明白……”她什么心思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庄花有那样的心思……
“你看着英儿的眼神,那种,夹杂着眷恋和心疼的眼神……不会错的。”叶夫人笑着说。
“您误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少庄主他明珠暗投,然后又仰慕他的武功,才……”阿云接下来的话全然淹没在叶夫人看向她的戏谑眼神中。
那个眼神,像极了叶英……让她忽然有一种,在对着叶英否认的错觉,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心虚。
“你就否认吧,不过,没有关系,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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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叶夫人的神来一笔,阿云整个人直到晚上都是恍恍惚惚的,随意用了半碗莲子羹并小一碟儿金丝桂花糕,就什么都不想吃了。
她走到书房,欲拿一本游记杂集之类的东西看看,却尽是些才子佳人私奔,指天说地盟誓的戏码,心烦之余,再也看不下去。
窗外的明月光照到书桌上,映的那青墨格外的润泽明亮,她不禁起了些玩心,上前加了水,拿起半块青墨研磨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研出了一池的墨汁。
铺上宣纸,立腕提笔,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一滴墨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阿云伸手将那张废掉的宣纸拿开,揉成一团丢了,再次沾了沾墨水,一笔一画的,在那宣纸上写字。
英。
她看了看字迹,又觉得不好,丢在一边再写。
不知道她已经写了多少张纸的时候,手边的宣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给拿了起来。
“啊……”阿云吓了一跳,毛笔一抖,就在自己脸上勾了一道。
“你这字写的……真不怎么样。”叶英瞧着她那个写的虽然端端正正却毫无笔锋的“英”字,眉梢微微一扬,从笔架上另外拿起一只狼毫,左手扶着广袖略沾了沾墨水,抬腕在她写的字前面又写了一个字,行云流水,姿态老到。
阿云看着他写的那个“云”字,字体端丽,婉约清秀,就如他这个人一般,该藏锋的时候藏锋,该显露的时候,亦毫不含糊。
“云英……”她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并排而立的,却不可同日而语的字,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红。
叶英却轻轻拉过她,拿了一方手帕在她脸上擦着,语气里带着笑意:“写字都写成花猫了。”
“啊,没,没看到……”阿云因他近在咫尺,嗅着他衣上的熏香,低垂着眼帘不敢看,手指搅动着,舌头登时就打结了。
“听兰薇她们说,你今晚就只用了少许晚膳,怎么,不饿了?”叶英松开她,将那些只写了一个“英”字的宣纸整理起来,放在一边。
被他这么一说,阿云还真觉得有那么点儿饿,笑了笑,问:“那阿英你吃过了么?”
叶英摇了摇头,淡淡道:“去做一些吧,你我一同用些宵夜。”
“哦。”她刚刚应了要出去,又瞬间反应过来,她为毛要自己去做吃的,又不是没有厨子,但又觉自己已然跨出门槛,不便再回去,遂径自去了。
叶英捏着那一张宣纸,浸着冷月清辉的眉眼蕴出一抹罕见的暖意来。
三国时,曹子建有言:“下潜醴泉,上受云英。”云英者,甘露也。
甘露依于花叶而生,若非日出,不离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