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
邙山脚下,洛水汤汤,青山碧水间,整齐划一的枪声依稀可闻。
阿云站在石桥上,负手静望着桥下。
曾经在天策府的岁月,那些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纵然远去,纵然无人再记得,她也未曾忘却分毫,只是到了今天,万事了结,该忘记的,终究是要忘却了。
“怎的不进去看看?”李朝站在离她不远处,目光望向天策府高大的城墙,淡淡问道。
“三百年了,”阿云仰头望着那些盘旋在高空中的猎鹰,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这三百年,发生了什么,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李朝似有所感,长叹一声:“人生在世,有些寂寞,往往只能自己背负。”
“这寂寞背负到了今日,总算可以放下,即便舍不得,也只能如此,”阿云坦然一笑,似乎不以为意,“昨日新君登基,颁赐天策府丹书铁券,该保住的,我已尽力,前世的天策校尉,也该消散在那个不存在的时空中,活着的,是现在的我,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夫人。”
“你比她勇敢,也比她……幸运许多。”
日落西山,李朝早已离去多时,阿云骑上马,准备离去,却见英雄路尽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背着个厚厚的包裹,兴冲冲的朝外面的守军说着自己要从军。
守军们苦笑着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那小姑娘,小姑娘被拒之门外,有些失望,却似乎并不死心。
阿云骑着马,慢慢走到她身旁:“你为何想要从军?”
小姑娘认认真真道:“我听说,天策府里有位了不起的女将军,我爹曾跟随当今圣上打退了南诏兵,我也要成为女将军,征伐四方。”
“是吗……可是成为将军本非易事,至于女将,偌大的天策府,如今不过曹将军一人。”
“有了一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小姑娘生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极了当初的神佑。
阿云摸了摸她的头,忽而笑了,她蹲下身,对那孩子眨眨眼,低声道:“你知道,他们为何不收你?”
小姑娘失落的摇头。
“天策府的人,手中都有兵器,你却两手空空,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小姑娘瞅着阿云腰间的轻剑,有些眼馋:“那……姐姐可以借给我一把兵器吗?”
阿云点点头,从包裹里取出一杆红缨枪,她转了转枪身,几道红芒隐现,小姑娘睁大的双眼。
“你拿着这枪去,将此信交与……朱剑秋军师,他会收下你。”
小姑娘接过红缨枪和信件,望着阿云洒然远去,有些失神。
天策府内
李承恩与朱剑秋刚将李瑁赐予的丹书铁券供奉大殿,闻得士兵说有一个孩子在门外嚷嚷着一定要见军师,不由奇怪,朱剑秋挥挥手,示意将来人带进来。
就见一个小萝莉一手持了与她的身高十分不符合的枪,一手拿着信件,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朱剑秋和李承恩不禁失笑。
“小妹妹,听说你要见军师,是有什么人引荐吗?”李承恩弯下腰,逗着她玩儿,这孩子拿着信,想必是什么人引荐来的吧。
“你是朱剑秋军师吗?”小姑娘有些犹疑。
“这是我们府主,平素都不见人的,今日算你走运。”带她进来的小哥低声道。
小姑娘后退了一步,撇撇嘴道:“这是要交给军师的。”
李承恩摸摸鼻子,自知被嫌弃,有些尴尬的直起身来。
朱剑秋抚须大笑,走到那小姑娘跟前:“某便是军师朱剑秋,姑娘有何物,大可放心转交。”
小姑娘小心翼翼将那信件和抢递上,李承恩眼疾手快抢过红缨枪,获得小姑娘白眼一枚。
朱剑秋无奈叹息了一声,打开信件,看清上面的内容,平日里八方不动的神色竟一派震惊:“这……”
李承恩正转着枪玩儿,忽然金光一闪,让他看清楚了上面的字,整个人也陷入呆滞。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肃然了面孔,问那姑娘:“这枪是何人给你的?”
小姑娘并不怯场,镇定道:“一个大姐姐,她说,只要见到军师,他会收下我。”
“大姐姐?”李承恩眉毛扭成一团,不禁再低头看那枪身。
只见枪身上赫赫然刻着几个银钩铁画的小字:“秦王世民,于武德六年七月刻”
朱剑秋收好信件,肃然了面孔,对李承恩道:“此枪本属我天策府之物,当妥善保管。”
李承恩也不敢随意,决定开秦王府,将此物永供正殿,以示敬重。那小姑娘,则被朱剑秋收为义女,二十年之后,成为继曹雪阳之后又一位宣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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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藏剑山庄
码头负责运货的弟子见一叶扁舟自平静的湖面飘然而至,以为是客人到了,上前迎接,却见阿云从船上下来,一时又惊又喜。
阿云竖起食指在唇间,微微笑了笑,两个弟子摸不着头脑,却不敢不听她的,没有声张。
阿云施展起轻功,沿着西湖,朝着叶英素来最喜欢去的湖心岛飞去。
西子湖畔,初雪方消,阳光熹微,水波漾漾之下,只见柳叶随风微动。
繁花之下,一人抱剑而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停下,叶英缓缓转身,花瓣从衣上拂落,回眸之际,眼底的温雅从容,未改分毫。
“回来了?”
“嗯。”
他伸出手,揽她入怀,唇边浮起淡淡笑意:“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