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和阿云辞别了藏剑山庄一行人,将事物交给了叶晖夫妇去了长安,奉父命来接人的裴二郎君笑逐颜开的接了他们两个回去裴府,裴夫人率领着一群夫人们早早等着,她们多是些侯门王府的贵妇,因着武惠妃那边一直称病莫不清楚这位“上仙公主”的深浅,便趁着今日到裴府来瞧瞧,相府外头里面不停奔波传递消息的门房远远的瞧见他们二郎君的车回来了,便忙不迭的跑进去,给裴夫人报信。
“夫人,夫人,二郎君和咱们大娘以及姑爷都回来了。”
裴夫人喜不自胜,便要出门相迎,一旁裴光庭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裴夫人的小姑子裴氏赶紧的拦住了:“自古以来,只有姑娘和女婿来拜见丈母娘的,哪儿有丈母娘亲自去迎接的,嫂子您啊,还是好好坐着,没的吓坏了新姑爷。”
裴夫人只好坐下,笑笑道:“我不也是许久不见女儿了么。”那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么照顾了三年,怎么着也有点儿感情的,而且,裴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没能如愿,见着好端端的一漂亮小姑娘遭了长辈们的罪怨,一生下来那个样子,亦是可怜之至,加上十几年杳无音讯,回来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裴夫人的心里是既感念又感叹,加上人老了,对儿女也更加牵挂了。
一旁的几个和她交好的夫人们都笑着附和,不是说裴夫人慈爱就是有福气的,她们大多都是侯门贵妇,皇宫那些事儿也是门清,自然知晓这裴家姑娘是个什么身份的,话里话外也是奉承居多。
听得侍女引二人入内,众夫人差点没把脖子生生再拉长一倍。
只见珠帘被侍女掀起,两个人影相携而入,女的一袭碧色襦裙,臂环淡青色软烟罗,绣着精致花纹的裙幅曳地,青丝挽起,发饰不多,却大气华丽,一双罕见的丹凤眼微微含笑,整个人清新明丽,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在心底赞了句好相貌的众位夫人又忍不住去瞧裴家的那位“姑爷”,在看清楚时忍不住都愣住了一瞬。
红衣玉带,广袖缘皂,发束玉冠,腰佩长剑,整个人挺拔俊秀,玉树临风中透着一股清风冷月般的味道,莫说容颜,就是气度,也得将好些个世家门阀出身的公子给比下去。
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一下子只感慨真不愧是圣人的女儿,眼光就是毒。
裴氏掩口笑了,道:“嫂子,这佳女佳婿的,你真是好福气啊,瞧瞧诸位夫人们,都看呆了不是。”
裴夫人笑着睇了她一眼:“你这做姑母的,在小辈面前怎么也一点儿不庄重。”
坐的近点儿的,崔侍郎的夫人赵氏接口道:“秦夫人说的对呀,这样标致的一对,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头一次见呢。”
裴氏眼光微微一转,笑道:“咱们光顾着说了,把人家小俩口冷落在一边不成样子,快快,这新姑爷带着姑娘回门呢,嫂子这当丈母娘的可要给点儿面子。”
阿云松开拉着叶英的手,上前几步坐到裴夫人膝下,笑着喊了句:“母亲。”
裴夫人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应了,含笑的眸子看向长身玉立的叶英,对方长揖一礼,道:“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裴夫人便是点头连声说好,指着一旁的秦夫人裴氏等几个介绍了一下,叶英也一一见礼,众人多数顾忌着阿云的真实身份避不敢受。
裴夫人拉着他们夫妻二人说了还没几句话,忽然下人禀报道:“夫人,相国回府了。”
裴夫人点点头,慈蔼地对叶英道:“既然阿郎回来了,就让他见见女婿,你媳妇儿就留在我这里陪陪我们这些老婆子。”
叶英自然称是,向裴夫人行礼后长身而起,随着侍从去见了裴光庭。
果然在小哈的预料之中……若是裴夫人也罢,裴光庭个大忙人抽出时间要见阿英,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要看看“女婿”。
阿云淡淡垂下眼帘,面上依旧一副新妇回门娇羞的笑容,陪着裴夫人说着些趣事儿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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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叶英被引到裴府后花园,就见着刚换下朝服一身褐色圆领长袍的裴光庭在石桌前老神神在地摆着棋局,他身侧立着一个三十来岁模样,身形颀长,轩然有度的美青年,便是如今的京兆尹,裴光庭的族侄裴耀卿。
“族叔,叶郎君来了。”裴耀卿远远的看见一个挺拔出众的黄衣公子朝这边来,便微微笑着提醒族叔。
“来了啊,来来,陪老夫下盘棋。”裴光庭也不寒暄,笑眯眯的对叶英道。
叶英当下也不推辞,依言入座。
“老夫喜执黑,公子承让否?”
“前辈先请。”
极有眼色的下人们安静的退了下去,而堂堂京兆尹裴耀卿就这么站在一边观摩着二人的棋路,竟也没觉得什么不自在。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裴夫人已叫人前来相催了三四次,裴耀卿笑道:“族叔和叶郎君这盘棋怕是再下下去,婶娘该亲自来了。”
“呵呵,老了,越发比不过年轻人了。”裴光庭呵呵笑着,放下棋子,若有深意的道,“公子年纪轻轻,棋路却不像个浮躁难耐的年轻人,非是老谋深算之辈便是心思澄明之人。”
听得当朝宰相如此评语,叶英也只是平淡道:“前辈谬赞。”却不见一丝一毫诧异错愕亦或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饶是素来心高的裴耀卿也不禁将目光多投注几分在这从外表上看过于出众的男子身上,和裴光庭下棋的感受如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住的近有走的近的族侄肯定是一清二楚的,能在大局上打个平手还隐隐压了自己这位族叔一头不简单不说,面对这种褒贬不明的评语还能坦然视之,内心深处也不由承认那位七娘看人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
“素闻公子天资聪慧,幼弱之龄便博览群书,能诗能赋,又闻令尊大人十分推崇儒学,公子为何从未考虑过参加科考,登天子门,以光宗耀祖?”裴光庭继续笑呵呵的,看似慈祥实则尖锐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毕竟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父亲既然曾经那么喜欢读书甚至参加科考,为何你这个做儿子的有这样的条件却从来不曾想过?
“英不才,生为长子,以收心守业为要,至于宦海浮名,非吾之所求。”
简单至极的回答,甚至看起来不假思索,但在那样坦然的态度下,却让人在无话可说之外,徒生几分敬意。
说起来,其实门阀世家的人,也不见得多喜欢宦海沉浮,无非为了家族势力,这样的答案看起来太过简单了些,但不得不说,和裴光庭二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却是完全不谋而合。
裴光庭面上是一直以来的微笑,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只是略略点头道:“想必到了时候,夫人那边也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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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沉香亭
大朵盛开的牡丹烈焰般环绕着这座完全用名贵的沉香木制造的亭子,这一处景致其实并非大明宫最华美的,它之所以出名,全凭了李白那句千古流传的歌颂杨贵妃的诗句: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的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不过现在,因为缺失了重要的男女主角,这座亭子也只是大明宫一景,于玄宗而言,不过他在高力士的陪伴下漫步歇脚的一处偶然罢了。
“绝食?”听到高力士的奏报,玄宗不禁略微勾了下唇,神色未有改变,“绝了这么多天的食人还活着?”
这么些日子,来给王毛仲求情之人一波胜于一波,甚至劳动了邓国夫人、玉真公主这样素日里不问世事之人,即便玄宗对王毛仲的不满忌惮之意原来只有三分现在也扩大成了七八分了,不必霍玉提点,高力士也十分清楚这些。
“这……都是霍国公府上的看守说的,他说要是大家不愿意见他,当面听他自陈,他就饿死算了。”高力士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回答。
“霍国公?他已经不是霍国公了,”玄宗微微抬高的语调缓了下来,神色却愈发的阴郁,“他王毛仲诛韦时首鼠两端,朕非但没有治罪,反倒封他做将军,他在外头飞扬跋扈,明目张胆的培植党羽,朕也没有和他计较,从前就有人和朕说过北门奴官太盛,建议朕削去他的兵权,可朕念着他当初诛杀太平逆党的辛劳,反倒将这样建议的人贬谪到了远方,呵,不料啊,这下奴的胆子,是被朕养的越来越肥,连朕的公主,也敢千里追杀?”玄宗拿着一本高力士呈上的,为王毛仲说情的奏章看了许久,忽然衣袖一扬,顺着一道高抛的弧线,“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后,那奏折就这么沉入了水里。
“他不是冤枉吗?好啊,你去传令给大理寺,叫他们将王毛仲这些年贪赃枉法结交朝臣意欲不轨之事,尽数彻查,他要绝食,那就去刑部的牢里继续给朕绝食好了。”
高力士感受到皇帝几乎外露的怒气,忍不住心惊,七娘这颗棋,实在是太厉害,这么多年了,多少人看王毛仲不顺眼,却都被眼前这个一心玩弄平衡之术的皇帝给压下去了,上次王毛仲居然厚脸皮为他那黄口小儿讨要三品官,皇帝也只是皱了皱眉表示了不高兴罢了,如今一件陈年旧事给翻出来出来,他这个堂堂的辅国大将军居然就这么倒了。
自然,王毛仲如此跋扈,失去圣心是迟早,只是他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不过,此刻的高力士,心中更多的感觉却是高兴,王毛仲倒了,他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
高力士微笑着去办事了,他知道,皇帝派他走这一趟,并不全是为了去大理寺传旨,更重要的,怕还是撬开王毛仲的嘴,问清楚,他当年究竟为何要追杀公主,和王守一,是不是有什么密谋。
高力士前脚刚走,他手下的宦官陈让后脚就匆匆忙忙的过来:“圣上,裴相国府上的人禀报说,七娘一行人已经到了裴府。”
玄宗余怒未消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柔和了声音问:“这一路上七娘可还好,有无晕船,身子不适?”
这……人刚回来又不是我一路上跟着她从杭州来的,我怎么知道?
陈让被这种问题问的一脸懵逼,高力士看他一副蠢相皱眉不已,自己亲自道:“舟车劳顿,大家不妨让七娘歇息一日,明天再召他们夫妇入宫,也好一叙天伦。”
玄宗自然满意高力士的安排,挥挥手叫人前去通禀惠妃安排相关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