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身前垂着一道纱帘,纱帘外三尺开外站着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左边那个略高略魁梧些,有点眼熟。
她一把拉开帘子,帘外两个人立马低头装死。
阿云狐疑的目光落到李承恩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裴耀卿身上,撑着昏昏涨涨的头打算下地,却不妨歪了一歪伸手险险抓住床柱。
裴耀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拱手道:“姑娘……”后面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皇帝说他那个早早就“仙逝”了的女儿还活着,叫他们两个去找,现在找着一个,却不知究竟是不是,就算是,这位“公主”的身份涉及的阴私太多,他们哪里敢随便说?
这两个人来干嘛?阿云皱眉,忽然想起叶孟秋和她说的那些话,整个人脸色就变了变,下床套上鞋,就要站起来走人。
开玩笑,这两货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一个将军一个未来宰相,她现在又没带着伪装,要是叶孟秋没骗她,谁知道……
裴耀卿见她脸色不好急急要走,一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示意一旁侍奉的婢女上前拦住,道:“姑娘且慢……”见阿云转过头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他不禁语塞,看了眼李承恩,正指望他说点儿什么,却发现对方莫名其妙的一脸忧伤深思状,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道,“几年前在洛道,裴某似乎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记得?”
阿云皱眉打量了他一番:“怎么裴公子您现在又有什么怪要请我去打?”
裴耀卿听不大懂她的用词,却不妨碍他猜到,想到洛道借刀杀人一事,他背后就不禁冷汗涔涔,萧衡那时还戏言若此人果真是裴光庭之女,恐怕他不好交代,现在想想,她若真是帝女,他这个教唆之罪恐怕还真是不好交代……
阿云见他又不说话,而且脸色迟疑神情闪烁,心里莫名一沉,就打定了主意要走,那两个婢女连忙使力拦住了她,裴耀卿回过神,先对阿云拱手一揖,道:“哦,姑娘您就好好休息一下,等下了船再说。”复又对那两个婢女吩咐道:“你们二人好生照看着。”便推门将出。
“李将军,我们还是先出去,回去长安见了……再做定夺。”裴耀卿侧头看了一眼李承恩,率先走了出去,他生性警惕,知道祸从口出,所以什么都没敢透露出来。
“什么船?回长安?”阿云转头,才发现一个小小的窗子,外面是一片的河水,因为这船大又开的稳,她方才居然一直没发现。
李承恩没有急着走,而是留了下来,因为方才的一个小小细节:“你方才,一直在叫阿英?你认识她?”
阿云内心正一片草泥马疾驰而过,忽然听他这句暧昧不清的“阿英”,眉毛一挑,心头顿时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她微微抬眸带着点儿挑衅的语气道:“我何止认识,我们呢,就要成亲了。”
李承恩眼中那片期许忽然就被她这句话转成了茫然,见她一脸的敌意,随之反应了过来,尴尬道:“姑娘你说的阿英,和李某说的,或者不是一个人吧?”
“我说的,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叶英。”她也懒得兜圈子,想着别以为你是李菊我就不敢跟你抢,反正现在咱也不是哈士奇,咱是黄叽,没必要听你的了。
李承恩听到这个答案,心头先是一澹缓笥质且惶豢芍眯诺奶岣吡松っ牛骸澳恪闼凳裁矗磕忝且汕祝俊
你要嫁人,你爹知道吗?
阿云见他反应这么大,显然是心底有鬼便愈发狐疑,莫非李菊还真的?她翻了个白眼,道:“干嘛?我们不成亲,难道你想和他成亲?”
李承恩被她噎的整个人说不出话来,发现了这姑娘脑回路有点儿怪,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没见别人正一脸政治敌人的目光看着他?
他咳了咳,正色道:“我的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就决定了?”
“我在这个世界又没父母,当然自己决定了。”阿云忽然想起上辈子好歹有个朱剑秋,瞅了眼李承恩,双臂抱胸故意道,“府主你这么好心,要不你收我当义女?”
李承恩被她这句话吓的魂不附体,加上船身微微一晃动,他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摔倒,脱口就道:“姑娘且莫说荒唐话,身为帝女,岂可认李某作父?”
阿云整个人傻眼了:“你方才说什么?”
李承恩也意识到了他话多了,一把推开她就往外走,走之前还不忘欲盖弥彰的说一句:“李某失言。”
阿云抱着枕头呆坐在床上,帝女?帝女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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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
惠妃看着那个自从进来后就一直背对着她的男人,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玄宗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僵硬,“即使,她是个痴呆儿活死人,但终究也是你的女儿。”
“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要救她。”惠妃并未被他声音里的压抑情绪所影响,依旧语气平淡,“圣上别忘了,是谁,要她的命,更何况在这大明宫里,一个活死人公主,只会沦为皇家的笑柄,到那个时候,您会怎么做呢?”
“你至少,不该把朕蒙在鼓里?”他霍然转身,凤眸冰冷,他凝视着惠妃片刻,忽然说,“或者,朕是小瞧了你。”
“妾愚钝。”惠妃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蛾眉微微挑了下,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
玄宗缓缓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慢慢的说:“丽妃愚钝,自以为李一死于药物,实际上,他生来体弱,本就是夭折之命。”他说到这里,已然走到她身侧,伸手撩起她肩上垂下的一丝耳发,放柔了声音继续说,“上仙虽不幸,但一个小小女婴的不幸并不能引起什么注意,她活下来只能是你的笑柄丑闻,死去了也没有太大的价值。所以你想到了第三条路。”
惠妃微微侧头,不点而朱的唇角轻轻一勾,将她整个人淡漠的气质冲淡,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异样的神采,她靠近在他颈边,启唇轻声问,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那么,是什么呢?我的陛下?”
玄宗放开手上的青丝,手掌落在她的肩头,缓缓的握住,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拥抱:“所以说,娘子真不愧是则天皇后的侄孙女,是朕的娘子。你选中了裴光庭,他既是你的姐夫,又是裴行俭的儿子,更可贵的是,当时的他,还只是一颗掩藏在砂砾里的金子。你一方面借机拉拢他,又以把柄控制他,让他不得不成为你的党羽,另一方面,又让他抚养上仙,这,才是你最大的王牌。”
惠妃靠在他怀里的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却没有接话。
“若十多年前,朕面对一个死去的只是小小婴儿的女儿,或者会有愧疚,但不至于对太子有过大的怒火,可若是今天,朕看到一个长得和棠儿几乎一模一样的,活死人似的女儿……”他闭上眼,声音里就带了一丝罕见的阴狠,“或者朕真的会一怒之下,杀了李瑛。”
“既然陛下都知道,妾,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惠妃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平复着他因为薛棠徒然而起的怒意,“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找不到她了,不是吗?所以,忘记吧,三郎,忘记,你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儿……”她剩下的话却吞没在喉间几十年如一的苦涩里,忘记薛棠吧……
“或许,没有那个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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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个必要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懂这句话时什么意思,直到裴耀卿奉旨带着一个和薛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来到她的跟前。
惠妃看着眼前肃然不语的裴耀卿朝她郑重一揖后转身离去,门再次被关上。
她的目光再也逃避不了的,落在了眼前一直在打量她的女子身上,心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扎,竟然退了几步。
“娘娘……”身侧的侍女扶住她,一脸担忧,“您没事吧?”
惠妃一把推开她,道:“都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那侍女有些迟疑,却抵不过惠妃看过来极为凌厉的一眼,只得带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出。
待所有人都出去,只剩下她们两个的时候,惠妃却是再也坐不住,跌倒在坐榻上。
阿云不明其中原委,却是头一回见这个冷美人这般脆弱,伸手欲去扶一把,却被她避开,只得尴尬的想要站远些,却又被惠妃拉住衣裾。
“孩子,你靠近些,让我看看。”她仰着头看阿云,眼角竟划过一丝泪痕。
阿云整个人觉得别扭无比,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便来到她身前,跪坐下来。
惠妃的手指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五官,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却失望而颓然的放下,惨然一笑,道:“罢了,原想着,我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总该有那么一点儿像的,却不想,你除了眼睛像陛下,却果真是和那薛棠一模一样。”
阿云却是忍不住心中的疑窦,问:“您说我是您的女儿,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这是在开玩笑逗她呢,她是唐玄宗的女儿,那简直玄幻恐怖程度堪比奥巴马其实是卡扎菲的亲儿子了。
“证据?”惠妃拉住她的衣襟,在她惊愕之下忽然往下一扯,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来,锁骨上的银莲仿佛活了一般在水面上缓缓的舒展着花瓣。
“这就是证据,我的女儿上仙公主,一生下来,锁骨上就长着一朵银色的莲花,仿佛仙人座下之物,故而,名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