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阿云脸一阵青一阵白,想问什么又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时候,一个清亮略带几分犀利的女声响起:“什么人?”
随之,从内房走出一个约摸双十年华的姑娘,她一身湖绿色短儒,梳着未嫁姑娘的辫子,眉目如画,举止透着一股大家风范,正是叶凡的后人叶璇黎。
叶璇黎自从和弟弟一块儿被送到完颜宗翰的这个别院,就一直被软禁在此,期间,虽完颜宗翰等人前来,软硬相逼,或许以高官爵位、金银财宝,或以幼弟性命相迫,她都没有答应要为金人铸剑,金人见状也不敢强逼,毕竟他们是藏剑叶氏仅存的后人,遂好吃好喝的将他们二人分开软禁起来,日后再说。
自从上个月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来劝过她,那四个金人更是成日在外头叽里咕噜的没完,她正想着弟弟不知被关在何处,如今是否安然无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惊诧之际,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你……这位姑娘是?”叶璇黎看了一眼那四具头被整整齐齐的切断的尸体,目光就落在了阿云身上。
阿云回过神来,发现“队友”已经回到她背后继续装挂件了,当着叶璇黎这位刚出炉的二小姐,她也不好继续跟一把剑说话,想想都精分,于是对叶璇黎道:“你是叶璇黎姑娘吧?在下受夕照山庄柳萧少主所托,前来营救。”
叶璇黎听到夕照山庄深思恍惚了一下,先同阿云道了谢,然后苦笑一声,道:“都说人走茶凉,祖辈的情分留不到后代,没想到柳庄主居然这般义气,姑娘也是女中豪杰,甘冒这莫大的风险前来相救,此情璇黎记在心里了,还请姑娘告知姓名,我藏剑叶氏必当相报。”
阿云见她说话不卑不亢,神情态度真诚而不造作,更是多了几分好感,摆摆手道:“我叫阿云,报答就算了,柳萧都要把山庄送人了,你报答他就行了。”语毕,又问,“只有你一个人么?你弟弟叶璇希何在?”
“家弟所在,我也不知啊。”叶璇黎摇头,“恐怕,他们就是为了防止你们前来相救,所以,将舍弟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那个地方,恐怕只有完颜宗翰知道。”
“这么说,还非得去找完颜宗翰了?”阿云蹙眉。
“完颜宗翰此人武功高强,又狠辣狡诈,恐怕,不容易让他妥协。”叶璇黎从衣襟里拿出一块布帛,“不过,若是以计诱之,可能会成功。”
“你想怎么做?”阿云看了一眼那布帛,上面写着的,仿佛是铸造的工序。
“这是我这些天删改出来的铸剑之法,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铸造出来的,都是不能用的破铜烂铁,”叶璇黎冷笑了一声,恨声道,“金狗蛮夷之辈,哪里配得上我叶家铸造的宝剑,恨只恨朝廷无用,竟以我姐弟二人为货物相交!”
阿云没有出声,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才问:“你想以此法为交换,让完颜宗翰同意你见弟弟一面?”
“正是,我假装愿意归顺他们,换我弟弟自由……”叶璇黎咬着嘴唇,猛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屈辱。
阿云忽然想起了今早遇到的那个惨死的宋朝郡主和掌柜说的话,顿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脸色一变,问:“他不会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叶璇黎却不答,竟直挺挺地朝阿云跪下,眼角隐隐的滑下一滴清泪:“我希望,阿云姑娘能带着璇希离开这里,让他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修习剑法,以待来日,能有机会,重振我藏剑昔日之风。若是姑娘能够答应,我就是死,也足够了!”
阿云吓了一跳,忙扶她起来,问:“你该不会打算假装同意完颜宗翰的意思,然后和他同归于尽吧?”
叶璇黎惨笑一声,道:“不这样又能怎样?璇黎如今身在金国,虽说并未发生什么,可名节一物,已然荡然无存,若不在死前除此狗贼,再一死以谢天下,何以洗清加诸在我藏剑山庄身上的耻辱?”
“你弟弟今年才十岁吧?”阿云长眉一挑,杏眸略带寒霜,语气也十分严肃,“你一个做姐姐的就这么丢下他自己去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问题,谈什么重振藏剑?都是废话吧?”
叶璇黎原本心存死志,被她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可是,名节……”
“名节名节,名节个毛啊!”阿云彻底炸毛了,怎么不见大唐那么多女子改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叶璇黎一个二小姐,怎么这么迂呢!“你命都保不住了还说什么名节?”
“我……”叶璇黎蹙眉,看阿云一脸怒意又不敢多说,只叹了口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走!”阿云拉着叶璇黎破窗而出,未料刚一出来,就遇见一大群金人,他们吆喝着,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一脸兴奋地看着这两个忽然出现的汉人女子。
“糟糕,被发现了。”阿云立刻召唤出了茂茂,和叶璇希双人同骑冲了出去,身后追兵却紧追不舍,似乎怎么也甩不掉。
“你先走,随后我来找你。”阿云将叶璇黎放下马,塞给她一堆恢复气力值的小药小吃,“轻功飞不动了就吃,我来挡住他们。”
叶璇黎被她骤然一推,正要说什么,却只能顺着力道轻功飞走。
阿云提缰回马,□□一晃,出现在手上。她看着这群打扮的古里古怪的外族人,眼中恍然浮现出另外一幅画卷,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她一身战甲,□□与月光一线,泠泠如雪,下颌轻扬,眼神轻蔑,依稀是那年上林狩猎时独占鳌头的神气。
一人,独对千军万马,一如当年,那个洛阳城外意气风发的天策女将,她举着陌刀,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说:“天欲倾之国有殇,百战断头又何妨?”
她说:“雪阳纵身死,亦不负家国天下!”
她说:“我天策府,即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血战到底!”
阿云嘴角挑起,竟微微的,笑了起来,她的眼角流出泪花来,汇成泪珠落下。
她高高举起了□□,却在枪头划破空气的那一瞬,听到了无数声同样的声音,那是她死去的同泽,在为她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