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狗屁庸医!独孤风恼怒至极,忽听仇韶在一旁问:“为何乌县其他地方一到夜里大门紧闭,这儿却张灯结彩?连房子也比其他地方漂亮许多,莫非这儿是乌县有钱人住的地方?”
独孤风:“…………”
老头:“…………”
仇韶这口气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怪独孤风如此诧异,要知道这年头上至高官贵人下至平头老百姓,有点闲钱的男人谁没来过花街喝过酒听过曲?江湖更是如此,就《江湖录》上月统计称,在【最容易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场地】榜中,屈居第二的便是各大妓院了。
老头笑的龇牙咧嘴,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笑的笑话,独孤风有心保护教主颜面,却又不知如何维护起,只好小声嗫嚅的点出这儿是花街。
一听是花街,仇韶当即如临大敌起来。
他极少出门,从小又在长老们的重重看护下长大,对外头的花花世界一窍不通,只知道长老们曾耳提命面的教导他,花街是武者的死敌,是敌人消磨你意志,浪费你时间的歹毒手段。
他年少时,秦长老曾偷偷带他去看朱雀门的一位堂主换药,那堂主也不知生了什么病,满身毒疮躺在病榻上□□,惨状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秦长老说韶儿你看,这便是流连花丛的下场,浪费大好光阴在寻欢作乐上的人,一定也将被光阴所弃!
“以后若是谁要带你去这种地方,二话不说,打断他腿就好。”秦长老谆谆教导,苦口婆心:“不过点到为止,切记别伤人性命。”
仇韶自然不会随意伤人性命,他对于除了牧谨之之外的人,尚算包容。
“本尊念你初犯,年纪又大,原谅你这一次,以后……”
仇韶轻咦了声,一手拨开老头与独孤风,迈前了两步,似乎在确认什么,突然大步朝这条街中最大,最豪华不眠阁大门走去!
被仇韶气势吓懵的老头一下又活起来了:“看看看!年轻人就是把持不住吧!”
独孤风也懵了,连唤了几声——
您话都没训玩,别半途而废啊!
仇韶当然不可能没听见独孤风在叫他,可他顾不上理人,因为就在刚刚,他看见两位白教子弟,竟从乌河上的画舫而下后双双进了妓院的大门!
身为教主,他岂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子下犯事。
其实若是平日仇韶不见得会如此气愤,只是今日他情绪大起大落,哪怕长啸狂奔,也不足以卸去心中十分之一的火,但他也明白迁怒与人不好,故死死忍着憋着,这下正好有两只不长眼的撞上刀口,焉有不管之理。
白教子弟数千人,仇韶认得脸的不多,但不巧那远山远河两人是白虎堂堂主心腹,仇韶印象深刻,故并未着教服也能一眼认出。
与此同时,又有一艘木船靠岸,水纹一圈圈荡开,下船的人一身玄黑,斗篷将修长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身后斜背一把极宽极长的重剑,剑鞘通体乌黑,看着有千金重,那人身姿笔直如刀裁,步子矫健稳重,周身有种不怒自威肃然端正的的清风朗意,哪怕身处花街,四周拉客的姑娘们窃窃私语,你推我攘半天,愣是没人敢上前搭讪。
仇韶觉得那剑眼熟的紧,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着实荒谬,转眼间,黑衣人来到不眠阁门口,抬头确定店名时斗篷帽滑落,灯火阑珊下,仇韶顿时看清了男人俊朗非凡的侧脸。
……等等,他眼瞳大睁。
武林盟主周野为何会在这!
盟主府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吗,盟主不应坐镇府里日理万机吗——
正派魁首,被赞品性端正毫无瑕疵的正人君子,无时无刻脸上都刻着忧国忧民的人——为什么要跑到他白教的地盘逛花街?
周野迈步上石阶的一瞬,敏锐察觉到一丝丝的异常,猛不防的向左侧。
仇韶先一步退步,贴身在红柱后,屏住气息,并不想与周大盟主来个千里有缘来相逢的偶遇。
待人进去后,仇韶忍不住问独孤风。
“这个地方,真有如此魅力?”
周野这人仇韶是服气的。
能让他服气的人屈指可数,鬼剑周野就是其中之一。
兵器榜上鬼剑位列第三,这剑乃玄铁所铸,重逾百斤,除了周野无人能使,他与周野曾比过一次,五十招内难分胜负,重剑无锋,大道无形,论用剑的功力,仇韶承认他不如周野。
不如也正常,周野师承剑圣。
独孤风不知内情,自然也不认得周大盟主,只当仇韶要惩罚下属,对那两个倒霉鬼深感同情,劝道:“人在江湖走,很多人觉得朝不保夕,看了今晚的月亮,不一定能等到明日的太阳,所以多爱寻欢放松,教主您……也别太苛责。”
仇韶皱着眉,心头疑云丛生,还在思索周野为何会出现在这,可怜他对江湖动态一知半解,自是无从解起,独孤风等在他身边,忽的,两人表情变得很奇怪。
因为不眠阁的大门,又来了位客人,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人。
与之前那位全身冷肃,一看就不好伺候的周大盟主不一样,这位客人始终带着闲适令人心生好感的微笑,还未到大门,他已被七八位姑娘争着抢着围住。
牧谨之出手阔绰,打赏了一袋子银子后,便施施然被众女簇拥着往二楼走去。
“哎,那,那不是牧护法吗,他,他怎么也来这儿了……哎,教主您——”
独孤风没把话说完,因为他发现地上堆了一堆粉末,竟是仇韶将石柱掰碎了一整块。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白虎堂的左右大将……应该远在京都的周盟主……忠奸难辨的牧谨之,怎么会那么巧进到同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他是决计不会踏入这儿半步,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们在选择在这儿会面?
白教,恐怕是有了内奸。
这个猜测,莫名让仇韶心弦松了片刻。
牧谨之如果是内奸,他是内奸……最好不过。
仇韶直勾勾盯着二楼的灯火通明,慢慢擦拭掉手心的粉末,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但不知怎么的,独孤风整个人一点点被毛骨悚然的恐惧笼罩。
他有种近乎直觉的猜测:仇韶擦的其实并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刀,一柄剑。
仇韶擦拭掉指尖最后一点,悄无声息跃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