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师无目地的扫视着玻璃窗外的街道。
逛街对于一个男性来讲确实很无聊,而且也很耗费体力。伊尔无数次庆幸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看看埃伦,作为这个家里最强壮的成员,他已经累瘫在咖啡店的沙发上了,而他的妻子则奖励了他一个散发着香气的吻。
一点回报。
薇薇安根本不想浪费这次机会,随着她肚子的变大,她的活动范围收到了越发严重的限制。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一个正当的长时间的,最重要的还有两位免费劳力。
只买母婴用品,怎么成呢?
伊尔认真的回想了一会,不得不说,对比自己的母亲,曾经陪伴了他将近一百年的妻子席安娜,已经是相当的善解人意了。
男孩吸了一口果汁,抿了抿嘴唇。事实上,只要他愿意,起码有三十种秘术可以减轻埃伦的负担。
可是这位大法师至今也没有向父母坦白的欲望。
所以埃伦·库克先生就得继续承受这甜蜜的折磨,因为他可爱儿子的见死不救。
大法师转过目光,看了一眼属于他的战利品。
尽管同样不喜欢购物这种运动,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自己带上点什么。
一架小型的光学显微镜,一套矿物标本和一整套标准的作图工具,现在他可以随时随地的用自己的,而不是偷偷借用埃伦的。
真是困扰,他抚了抚额头。
由于缺乏必要的空间和器具,伊尔的魔法研究一直停留在大量枯燥而耗神的理论上。他并不排斥这种几乎是纯理论的工作。大法师享受这种小心翼翼的探索着这个世界,汲取知识,并且尝试将它们与自己已有的理论对比,论证,融合的过程。作为一个法师,永无止境的学习是他在踏入魔法殿堂的时候就已经铭刻在灵魂中的律例。
力量可以支撑一个点,但仅仅拥有力量,这个点无法构成任何事物。公式,定律,能够构成图形和立体的手段,都源自累积的知识。
魔法也是一样,探求真理并不比论证哥德巴赫猜想简单。
魔法的八大派系,不是每一个都拥有强大的攻击力。也不是每一个法师都爱好旅行和战斗,甚至很多高明的法师一辈子都不曾踏出法师之塔,可是这丝毫无损他们在真理道路上的探索。而博学正是推动他们前行的基石。
但是很可惜,尽管他对跟数据推理过日子的现状并无不满,可是就如同大法师从未听闻过那有位不学无术的法师成就传奇一样,他同样从未听闻过有哪位只用纸笔就证明了多元宇宙三定律的天才。
埃伦和薇薇安在聊着天,他们已经学会了尽量不去打扰儿子的发呆。咖啡馆里坐满了人,喧嚣的声音甚至大过街外。伊尔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下,完全不需要吟唱,静音术被熟练的使用出来。
这种入门的零级的戏法,有时候也会产生让人惊喜的效果。
这种低级魔法所产生微弱波动可以忽略不计,男孩晃动的手指也没有引起屋中人的注意。他靠在桌子上,又把头瞥向了窗外。
熙攘的人群,沿街卖艺的街头艺术者。每一个人都无所顾忌的生活着,而不是为了下一刻自身的生死而奋斗。
如果费伦也是如此的安宁,大法师静静的回忆着。他曾经无数次站在北风之塔上俯瞰连绵的坎多尔山脉,云端浮在雪峰之上,起风的时候,云被拨开,暖阳拂过山尖,倾泻出静谧的光。
那副场景,在他徘徊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曾经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寄托。
他如此爱着世界,呵,大法师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无声的嗤笑着自己。
坐在路边的老人微笑着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磕了磕烟斗,倒出灰烬。大概是阳光不错,天气也暖和,他把烟斗放到地上,伸手解开了灰大衣的扣子。
刚刚叼起烟斗,突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老人转过头,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咖啡店,脸上带着一点疑惑的神色,不过很快,笑容又浮上了他苍老的脸颊。
这个穿着像是伦敦街头流浪汉的老人叼着他的烟斗,站了起来,然后向着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真是高明的技巧,”他在嗓子里咕哝着,脚步即将走过咖啡店,没有半点停留,“差一点就被骗过了,人老了,果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灰头发的男孩从店里走出来,正好挡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年老有很多种定义,”男孩好像听见了老人的自言自语,站在那里对他说道,“肉体,或是灵魂。”
老人停了下来,有些兴致的打量着这个挡了他路的男孩,这是个漂亮的男孩,五官柔和而精致,只是脸色有些长时间不晒太阳而造成的苍白。有趣的是,老人并没有在男孩身上看见他这个年纪孩子的身上常见的骄纵或是顽皮的感觉。很多早熟的孩子都会早早的脱去幼稚的外衣,可是这个孩子所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冷漠。
不,那不并不是冷漠,老人摇了摇头,它更像是一种只有经历了时间的沉淀才会诞生的静谧与承载了无数动荡之后的沉寂。
这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也不会是他能有的。
老人放下了微笑,睁开总是眯起的眼睛,智慧的光芒闪烁在蓝色的瞳孔中。
“无论哪一种苍老,可都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花白的胡子,“看看我吧,我老了,记忆变差,体力也不行了,我找不到工作,没有人愿意花钱去雇佣一个没有用的老头子。”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没有办法,我只能靠着政府的福利和别人的施舍过活,这在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敢想。我在像你这么大时候,可比你有精神多了,小家伙。”
老人把话停了住了,又重新笑了起来。
男孩看着他的笑容,灰色的眼睛注视着老人。这是一种认真,透彻,而深入内心的眼神,当他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在观察那个人的灵魂。
老人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带着一些回忆的色彩,他说道:“你真胆大,小家伙。要知道,我有很多年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
伊尔看着没有对他的话产生什么反应,他接着他们的上一个话题说道:“我并不惧怕衰老,在我看来死亡只是向着真理前行的一段道路。即使是抗拒死亡的不死生物就真的能永生么?看看那些故事里的巫妖,在太过漫长的时间里,灵魂将肉体消耗一空,他们最终也只能死去。”
“所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他抿了抿嘴,又了一句话:“另外,我不喜欢您对我的称呼。我认为,我们起码是平等的。”
“哈哈,好吧,我的朋友。巫妖,让我想想,这真是个遥远的名称,”老人更正了对男孩的称呼,之后狠狠的吸了一口他的烟斗,然后享受的吐出了一圈白雾,“让我想想,你大概很愿意请我去酒吧里喝一点东西。”
伊尔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摊开手,说道:“为什么呢?我有什么理由来邀请您?而您又有什么理由来让我邀请您?”
老人笑着回答他:“为了巫妖,还不够么?”
“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