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柚木身上的淡雅好闻的香气现在闻来却让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低喃声令未名感到莫名的陌生与畏惧，身体也开始微微地发抖。

未名害怕地闭紧眼睛,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柚木的目光一寸寸地抚过自己的额头、眼睫、鼻梁、脸颊, 最后停留在自己的嘴唇上。

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那张唇的颜色要比平时白上一点。垂下眼帘看了好一会儿，柚木仿佛着了魔似地伸出手，沿着那弧度优美的唇线缓缓地来回轻轻摩擦。

他慢慢地俯下身，低下头，紫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自肩头垂落下来，就像是一道紫色的帷幕, 把两人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未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本能地把头向后仰，想躲到柚木远一点的地方去。可是柚木的臂膀和墙壁间的空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她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这么做换来的，只有手腕上更为有力的禁锢。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五厘米, 未名觉得自己的手变得冰凉。

四厘米, 鼻腔中柚木的味道愈发浓厚。

三厘米，额头抵上了额头。

两厘米，纤长的眼睫蝶翼般恐惧地颤抖。

一厘米，未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噗——难道你真的被吓到了吗？未名？”

下巴和手腕上的禁锢同时松开，温热的却让人感觉到害怕的气息亦远离开去。未名紧紧地贴着墙壁，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柚木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吻你吧？阿拉，未名你还真是可爱啊~”

“……”

“抱歉抱歉, 这个玩笑似乎是开得有点过了。”柚木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因为马上要去留学的缘故心情不太好，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把你当成了出气的对象，真是不好意思。”

“……”

“不过，未名你实在是太可爱了，让人欺负欺负着就忍不住想要再稍微多欺负你一点呢。”

“……”

“未名，”柚木戏谑地挑高一边的眉毛：“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就真的要吻你了哦。”

“！！”未名赶紧别开了脸，这个动作又引来柚木的一阵轻笑：“哎呀，未名你还可以再可爱一点吗？”

实在是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未名默默地低下了头，不说话。

“未名，”柚木再次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并且十分守礼地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你很介意吗？我再次向你道歉好不好？”

“……”

“你也知道我祖母那个人，她决定的事情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反抗的。今天我的心情实在是很不好，又碰巧遇到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就……抱歉抱歉啦。”

“……”

“原谅我吧，嗯？”柚木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星奏学院的万人迷柚木梓马大人都这么拜托你了，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

“未名，”像是生怕再次吓到她一样，柚木努力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慢慢地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些大家族里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子，我心里有很多的事情，都不知道到底可以向谁倾诉。告诉火原吧，他的性格实在太过单纯直率，我怕一旦他知道了反而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告诉小雅吧，作为一个哥哥，我不能够让自己的妹妹为我而担心；告诉其他的参赛者吧，又不知道到底应该从何说起……未名，我想说的是，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只有朋友间才会任性发脾气，只有朋友间才会无所顾忌不是吗？”

“……”

“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如果早知道会把你吓成这样，我一定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柚木温言道：“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

“……”

柚木的手掌撑在膝盖上，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柚木，”松开被紧咬了半天的下唇，未名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响起：“你下次，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是是，我知道了。”柚木看着她唇上泛白的牙印回答道。

“我刚刚……是真的很害怕……”

柚木本来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在看到她控制不住的一抖后就立即收回，并且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

“所以你答应了吗？”

“……勉强原谅你。”未名闷闷地说。

柚木苦笑了一下：“我知道错了啦。”

“……”

“时间也不早了，”柚木看看手表：“未名你快点回家去吧，晚了就不安全了。今天我就不送你了——我想你暂时应该也不太想和我呆在一块儿吧。”

“……”未名摸摸鼻尖，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哦。”

她背对着柚木默默地点了点头，用力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所以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柚木重新变得冰冷的表情。

下一次，可就不是玩笑了呢，未名。

——————————————————————————————————————

志水桂一抱着大提琴，从走廊的尽头开始一间一间琴房地扫描式查看过去。

日野学姐……今天有没有来练琴呢？

未名正独自抱着琵琶坐在琴房里发呆，从琴房的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下物体相撞的声音。她一惊回神，侧头向门口看去——

……然后看到一张因为用力贴在玻璃上显得有些变形的包子脸。

未名叹了一口气，放下琵琶走过去拉开了门：“志水，怎么啦？”

“……啊，大提琴的琴盒不小心撞到门板了。”志水慢吞吞地恍然大悟道。他先是迟缓地伸手摸了摸琴盒磕到的地方，表情看上去有点心疼，然后才慢慢悠悠对未名说：“打扰到你的练习了……抱歉……”

“没事没事，”已经习惯了他异于常人的举动的未名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志水你有什么事吗？”

“阿诺……”志水抬起那双总是显得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柳桑，其实……我在寻找琴音……”

“琴音？”未名表示自己没听懂：“什么琴音啊？是怎么一回事？”

“是怎么回事……？”志水懵懂地眨眨眼睛，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怎么回事呢……虽然我像平常一样地拉琴……但是……却完全找不到平时的感觉……”

“……”

“总觉得……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声音……”

“所以你说的琴音，”未名思索了一下：“是你理想中的声音的意思吗？”

“……”志水茫然地看了她半天，突然冒出来四个字：“日野前辈……”

“……诶？”

志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想见……日野前辈……”

“……”

“理想中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日野前辈的琴声……明明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能算是理想的声音……但是为什么……我是……如此地渴望听到呢……”

“……”未名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柳桑……”志水转过头来看她：“你知道，日野前辈在哪里吗……？”

“……也许吧。”

“啊……如果你见到她的话，记得要让她早点回来……回来继续拉小提琴。”

“……”未名摸了摸鼻子。

“……日野前辈？”

因为今天要负责值日的关系，日野留得比较晚，课室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正收拾着要回家的书本和作业，一个轻轻响起的声音却令她的动作猛地顿在了半空。

她缓缓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转过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站在课室门口的少女：“未名。”

“……”

“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找我。”日野艰难地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日野前辈……”未名抿了抿嘴唇：“我听天羽前辈说，你要退赛，这是真的吗？”

“嗯。”日野故作轻松的说：“是啊。”

“可是……为什么……”

“未名，”日野打断了她的话：“……你明白为什么的，求你……不要逼我讲出来。”

“……”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日野低着头转过去重新收拾自己东西，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表情，看不真切：“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是吗？”

“……”

是啊，这明明就是一件好事啊。日野在心里对自己说。

再也不需要说谎、再也不需要欺骗任何人、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怕哪一天突然就被发现了，一切都结束了，简直就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觉得这么难过？

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拉小提琴了吗？

这么出神地想着，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未名的声音。

“日野前辈……”那声音还带着一点迟疑：“如果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小提琴呢？”

日野转身惊讶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未名抿了抿嘴唇：“如果我说，那天我没有一个人回到后台，没有听到你和莉莉的对话，也不知道……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回来？”

日野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就像是突然不认识未名了一眼，认真地看了她很久很久，企图告诉自己未名只是在开玩笑，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然而对方眼中的不躲避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日野，她是认真的。

我……

日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内心天人交战挣扎不已。早已褪尽了血色的双唇无力地开合几次，最终却只是低下头，颓然地吐出几个字：“已经……没有用了。”

她所仰仗的，不过就是莉莉送给她的不需要有任何基础的魔法小提琴。现在琴弦断了，小提琴也没有了魔法，就算未名愿意就此揭过不提，那又如何呢？

“我参加比赛……本身就是个错误。现在我所做的，不过是纠正这个错误罢了。”她的声音低得就像是在喃喃自语：“所以，你就别管我了。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

课室里良久良久再没有声音。

日野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站着有多久了，就在她以为未名早就已经离开的时候，未名的声音却淡淡地响起。

“我承认，在刚刚知道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很讨厌前辈你的。觉得凭什么啊，我小时候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流了多少汗手上长了多少茧子才能练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凭什么前辈可以不劳而获啊。”

“但是后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自己也想了很久很久。”

“一开始前辈也不是自愿的不是吗？而且，前辈的身上也承受了很多我无法想象的压力吧。”

“没有了魔法小提琴不要紧，技巧可以通过不断地练习来提高，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我还以可以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令你在尽可能快的进步……所以日野前辈，你……愿不愿意回来？”

日野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