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一把推开了她, 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一些狼狈, “方柔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爱不爱她关你什么事!”
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大力推开, 方柔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身子,脸上的笑意褪去竟然有一丝怜悯,“我只不过是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这些事她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有数,何必再自欺欺人”
顾南风弯起唇角笑,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落,“我宁愿当作不知道”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痛苦, 她曾以为找到了一辈子的归宿, 可撕开温情的外衣,真相却如此鲜血淋漓,对于方柔的话她不会全信,可种种迹象表明, 萧叙白竟也不是真心爱她, 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离开她未必没有更好的选择”方柔伸出去递纸巾的手被她一把拂开,顾南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因为骄傲什么话都不肯说出口,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个因为卑微将所有委屈都深埋在心底,独自舔舐伤口,她和她就像两只刺猬, 紧紧相拥注定有一个人会受伤。
“离开?”顾南风苦笑了一下,“带着她的孩子离开,我估计她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这半生休想安宁”
“可以打掉啊!你知不知道……”方柔少见的激动起来,眼底深藏了一丝关心,萧民生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在等这个孩子出生,如果是男孩还好,如果是女孩,即使有萧叙白护着她们,恐怕也逃不过她和她妈妈那样颠沛流离的命运。
世家大族的黑暗又岂是他们这些涉世未深的人能看的清楚的。
纵使在得知了残忍的真相后,顾南风心底仍保留了一丝善意,“呵……打掉?她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种血脉交融的感觉你又怎么会明白”
再也不想听她说一句话,多呆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虽然很没出息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她心里还对萧叙白抱有一丝留恋。
即使要分手还是怎么样,这些话都不该由别人来说,她要当面去问个清楚。
顾南风失魂落魄地离开咖啡厅,方柔冲出门外去追她,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低咒了一声该死,又四处看了看,刚刚跟踪她们的人已经不见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天台上的风很凛冽,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艾雅穿的很单薄,一件雪纺的长袖卫衣,迎风而立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怀里抱着的雯雯哇哇大哭,却不敢有丝毫动作,从上面望下去,底下的人群犹如蝼蚁般渺小,艾雅上前了一步,已经站在了护栏的边缘,底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呼。
“是不是有人要跳楼?”
“快,快报警,还有个孩子!”
下午天色越来越阴沉,黑云压城,似乎是要下雪了,可是迟迟没有动静,只有北风呼啸而过,暖气开的很足,难免让人有些头昏脑胀。
萧叙白放下了手中的报表,有些担心她,又七手八脚地从杂乱的文件夹里翻出了手机,刚开机就弹出了一条短信。
“叙白,你真的不想再见我最后一面么?”
萧叙白唇角划出一丝冷笑,将这条短信连同以前所有的一起删了,她以为这是在演言情剧么,还最后一面。
当初被丈夫抛弃的时候怎么不去死一死?
正准备给南风打电话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她微皱了眉头,思索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叙白”艾雅的声音带着解脱一般的平静,无端让人心惊。
萧叙白微皱了眉头打算挂掉的时候,她又开了口,“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雯雯的嚎啕大哭,萧叙白慢慢从座椅里挺直了脊背,“你在哪?”
“我就在你上面啊”
萧叙白豁地一下起身,快步走到了窗边,从十七层往下看去众生犹如蝼蚁般渺小,大大小小的建筑将城市切割的支离破碎。
“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
“叙白,你为什么不肯再爱我一次!”艾雅激动起来,歇斯底里地哭叫,萧叙白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顾不上拿外套快步出了办公室,微皱了眉头安抚她。
“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吧,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萧叙白,如果你对我没有一丝留恋,干嘛要对我这么好!”艾雅已经站在了天台的边缘,摇摇欲坠,雯雯被吓的脸色惨白,哭声越来越细弱,还夹杂着几句,“萧阿姨……救救我们……”
萧叙白发动引擎,一脚踩下了油门,“你别冲动,雯雯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带着她一起去死么!”
“我答应你,只要你别做傻事,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当面谈一下好不好?”
她放低了声音,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温柔的意味在,艾雅心底涌上一阵暖流,放下手机点了点头。
顾南风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跌坐在了地上,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环顾这个因为缺少了另一位女主人而稍显清冷的家,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簌簌而泪,曲起膝盖环抱住自己,低声啜泣,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屋里没有开暖气,地板上的温度冰冷渗骨,小腹又隐隐作痛起来,顾南风咬牙强撑着站了起来,想要给她打个电话的时候,手机自己响了。
那一声柔肠百转的叙白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了她冰冷毫无一丝温度的声音,“南风,我们分开吧”
“你……你说什么?”顾南风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哑着嗓子几乎是在低吼了。
“我说,我们分开吧!”尾音咬的极重,像是忍了极大的痛苦在咬牙切齿。
艾雅站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看着她红了眼眶,一字一句才慢慢吐出这句话,微勾了唇角笑意有一丝凉薄。
“告诉她,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替身”
“叙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怀了她的孩子的惊喜,等来的却是她要分手的消息,顾南风心如刀绞,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听着她的啜泣萧叙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说出口的话却依然是分开而不是分手。
“我说,我们分开吧……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一字一顿地慢慢吐出这句话,胸腔里的酸涩逐渐变成了尖锐的疼,天台上的风吸进肺里,让嗓子眼针扎似的疼,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啊!你不说的话我就……”
艾雅也歇斯底里起来,又往前迈了一步,半个脚尖都伸在了外面。
“顾南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们分开吧,好不好?分开吧,我求求你,分开吧!”
眼角滑出的泪很快泯灭在北风里,脸上冷冰冰的一片,四肢早已冰凉,这一刻萧叙白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拉扯,那边的沉默更让她心如刀割。
你哭出来啊,哭出来啊,好不好,不要这么倔强起码让我知道你还在听,这种沉默让她有如被凌迟一样。
她每说一次顾南风的心都在滴血,疼到无法呼吸,更何况说话,她握紧了手机又无力地松开,视线开始逐渐模糊起来,手机掉落在地上发出的一声巨响惊醒了两个人。
“南风!南风!”萧叙白开始声嘶力竭地嚎叫,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你满意了么!现在你满意了么!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她眼角都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狼狈而无助,艾雅微微勾起唇角笑,神色也有一丝凄凉。
“叙白……你别怪我……我也是因为爱你……”
那边隐隐传来的声音,萧叙白便顾不上回答她的话,将手机重新放到了耳边,“南风,南风……”
不停的呼唤终于等到了她细弱的回答,“叙白……我只想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还爱我么?”
如果她说爱,那么自己就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她,厚着脸皮抛弃自尊也要求她回来,如果她说不爱……
顾南风微微弯起唇角笑,那么她们就真的结束了。
“我……”天台上的风很大,甚至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等了很久等来的是她的沉默,因为心痛到极点,顾南风反而平静了下来。
“萧叙白,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
那种超脱物外的波澜不惊更让人心惊肉跳,萧叙白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嗓音添了几抹焦急。
“南风,南风,你要干嘛,你想干嘛,你别做傻事,你听我说……我……”
“萧叙白”她忽然唤了她的全名,在心间滚了几滚,说出口的时候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这是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羞于启齿的爱意的表达。
萧叙白再拨过去的时候就成了无人接听,堂堂萧大总裁在天台上哭的像个孩子,疼痛紧紧攫住了心脏几乎让她不能呼吸,不得不弯下腰剧烈的喘息,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落,湮灭在了尘埃里。
看见她这样艾雅也激动了起来,“萧叙白你居然是真的爱她,你居然爱她!那我呢,我们从前说过的誓言许下的美好就都不算数了么!如果不是她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应该是我才对!”
天色越来越阴沉,北风呼啸,彤云密布,似乎是要下雪了,她的脸色比这天气还阴冷三分,眼底所有情绪褪去,变成了毫无波澜的平静。
“艾雅,没有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谁”
她说罢冷冷转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所有眷恋同情都被消耗殆尽,现在她要去把她的南风追回来,刚刚她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慌意乱。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真的爱她。
“萧叙白!”艾雅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叫,在北风里很快四散开来,凌乱的不成样子。
萧叙白的脚步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走,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如果她真的能带着雯雯跳楼,那么也就说明她根本不值得她救,还是以她和南风的感情为代价,她甚至无法想象失去她是样子,冷冷清清的家,夜里不会再有人留一盏灯等她归家,工作累了时不会再有手边温热的牛奶。
清晨不会再有人替她打领带,做好早餐叫她起床,衣柜里不会再有洗的干干净净,熨烫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洗手间里的情侣牙刷只剩下孤零零一支,推开书房不会再有她迎着日光在落地窗前看书的身影。
每个夜晚不会再有温热的手臂圈住自己,不会再有她浅淡的体香萦绕在身侧,不会再有人愿意为她生孩子,隐忍而又卑微地深爱着自己。
如果艾雅从这跳下去了,她挺多会怅然若失一阵子,如果失去南风,她会后悔内疚一辈子。
这就是区别。
走出楼梯口的时候迎面吹来了细碎的雪花,终于下雪了,萧叙白心底有一丝解脱,伸手接了一瓣在掌心,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一声闷响,她仓促地回头,只看见了满世界的红,镜头仿佛被无限拉长放大,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惊呼声警笛声救护车声还夹杂着雯雯声嘶力竭的哭喊,成为萧叙白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顾南风扔掉手机的那一刻,小腹原本的隐隐作痛变成了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的她几乎直不起身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掌心里全都是冷汗。
这种疼还昭示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心底一凉,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孩子,虽然她和萧叙白已经结束了,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代替她母亲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孽,而顾南风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还未出生就消失于世间。
哆嗦着拿起车钥匙,顾南风不停给自己打气也给孩子加油鼓劲,没事的,别怕,孩子,妈妈会保护你,这种奇怪的心理暗示在下了楼之后好像起了一点作用,小腹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顾南风松了一口气,迅速发动引擎直奔医院,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离开小区后不久,停在街角的一辆陆虎也悄悄跟了上去。
“今年冬天b市雪下的这么早啊”宋知夏看着橱窗外飘落的雪花,喃喃自语道。
“是啊,总觉得今年格外冷一些”傅临将侍应生刚端上来的滚烫咖啡先放在了她那边,宋知夏回眸冲他报以礼貌的微笑。
“谢谢”拿勺子慢慢搅着她却没有喝的意思,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怀念,“这个咖啡厅从前我经常和她来这自习”
告别也是在这里,她还记得她红了眼眶的样子,她这一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为她哭泣的那一天了。
顾南风开车一向很稳,家里距离医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显得格外艰难一些,许是心底焦急疼痛又从小腹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等红灯的间隙,她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萧叙白。
也就是这个电话让她无比失望,哀莫大于心死,她满心憧憬只得到了冰冷机械的重复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顾南风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光了,小腹又剧烈抽疼起来,她眼前一黑,迅速踩下了刹车在路边熄火停车。
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想要打120的时候一个电话弹了进来,她以为是萧叙白,喜极而泣地接起来,一开口就泣不成声,“叙白……”
傅临紧张起来,从座椅里坐直了身子,“南风,你怎么了?”
听清他声音的这一刻,心底的失望被无限扩大,但仍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挣扎了起来。
“傅临……救……救救孩子……”
傅临一下子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来不及结账将一大把钱扔在桌上便快步往出去走,宋知夏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连忙小跑跟上。
“南风,你现在在哪?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傅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处回顾,脸色焦急,失了平时的冷静睿智。
“我在……”她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世界归零于一声巨响,电话突然断了线,再打过去就永远成了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