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敛起光芒缓缓沉落入大海, 海音斯城华灯初上,美斯托城堡的宴会厅里杯觥交错, 衣香鬓影,是一场为四大主祭司连任与新晋祭司升级所举行的庆功宴。
不少祭司都已经到场, 四大主祭司却连影儿也见不着。
“他们应该还都在梳妆打扮。”坎坎一边喝果汁一边对我说。在他身后,一轮明月缓缓从海平面升起,银色的月华落在海面,仿佛一首飘渺而婉转的歌。坎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美景,一双眼睛睁得超大,仔细打量着会场中的每一个人,“我敢保证, 绝大多数祭司都在强颜欢笑。”
我帮忙扶正他头顶上的发箍:“谁输了比赛都不会开心吧。”
“他们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哼,刚才我还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维比娅。”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希望我能主动提问。很可惜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坎坎不得不自顾自说下去, “他们说评委收受了贿赂, 维比娅是胜之不武。”
我不置可否。回想起维比娅给予对手的最后一击,虽然看不明白塔罗祭司比试用的幻术,但显然对手受了重创,退场时双腿都在打颤,需要人搀扶才能离开。而维比娅却推开了格雷,除了脸色苍白外,一直稳稳地站到评委团宣布比赛结果。我不知道评委团的评分标准是什么, 但单纯从我这个观众的角度出发,维比娅毫无疑问是最后的胜利者。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杯酒递到了我的眼皮底下。我抬头,看见埃拉西普斯一如既往的笑颜,他今晚打扮得十分隆重,深紫色长袍下摆缀满金色蕾丝,仿佛他才是宴会的主角。
“如果亚特兰蒂斯没有不准潜入别人思想的法律,那我此刻一定在你的脑海中畅游。”
我咧嘴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有点甜,应该不是什么烈酒。
坎坎气呼呼地叉着腰:“七哥,不许这样调戏普瑞尔。”
埃拉西普斯捏了捏他的脸蛋,俯身轻声细语:“我也是你的哥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坎坎脸红扑扑的,鼓起腮帮子道:“四哥说七哥你是直男,根本就不可能对普瑞尔感兴趣。”
埃拉西普斯优雅地饮了一口酒:“难道四哥就没有对你说过另外一句——”他顿了顿,朝我微微一笑,“在没有遇到心动的男人之前,每个男人都以为自己喜欢女人。”
我忍不住抖了抖,酒都洒出来几滴:“七王子殿下,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话音刚落,宴会厅原本璀璨炫目的灯光就倏忽暗了下来,磁欧石追光灯一路盘旋,终于捕捉到了立于银色大门前的四位主祭司。
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看见四个人都没穿祭司袍——迦尔穿着宝石红色多利安基同,腰间佩戴镶嵌玛瑙石的短刀,珍珠红色短发蓬松卷翘。奥兰斯很少见的没有束发,冰蓝发丝柔顺地搭在肩头,衬着碧蓝色爱奥尼基同,环一条松绿石腰带。唯一的女祭司维比娅以一袭暗紫低胸长裙出场,森林色长发盘成松松的发髻,没有多余的首饰,仅脖子上一条七芒星钻石项链。格雷则穿着他平日不常穿的便服,浅灰色克拉米斯短斗篷,肩头以两颗黑水晶扣固定,□□的左臂箍着铁灰色臂环,仍旧是黑发黑眸,却比平日里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亲和。
四大主祭司是今晚宴会的焦点,一出场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祝贺声此起彼伏,四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挂着成功后喜悦的笑容,包括一贯不苟言笑的格雷。
记得伊菲蒙说过,格雷是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奴隶,靠自己一步步走到四大主祭司之首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努力。
而从少年时就顶着天才名号的迦尔,又是经历过多少普通人承受不了的非议和压力,才修炼成今天,面对众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奥兰斯,他能以最快的速度算出历法误差,能在最短的时间背出所有法典,能治疗无数的疑难杂症,能写出最优美的文书……可是谁知道他翻阅过多少本典籍,记过多少笔记,唯一的证明只有手指上厚厚的老茧。
还有今天饱受争议的维比娅,她美丽的面容在锦衣华服映衬下,依然苍白的毫无血色。
不管几千几万年来,都一样。看得见的,是成功者的光环;看不见的,是艰辛与努力。
其实,他们今天所得到的殊荣,都是他们应得的。
看着这四位主祭司,忽然间觉得,他们身上有着某种与亚特拉斯相似的品质。
我忍不住感叹:“没有一个人的成功之路是一帆风顺的。你看,他们四个今晚多开心……格雷不穿祭司袍的时候,真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埃拉西普斯咽下一口酒,顺着我的目光打量格雷:“他今年不过才二百三十一岁,正是壮年的时候。”
想起亚特兰蒂斯人的平均寿命,微微有点蛋疼。
我拿起杯子喝了两口酒,正好宴会厅里响起欢乐的交响曲,众人随着旋律轻轻摇摆身体,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意兴正浓……亚特拉斯这才携凯希姗姗来迟。
我估计亚特拉斯是不想抢了四位主祭司的风采,所以很低调的只穿了一件日常白色无袖短衫,身上没有任何首饰,连罗盘耳环也没戴。倒是凯希打扮得极为艳丽,不同于那日祭司拉票会上比女人还漂亮的装扮,今日的他身着淡粉色斜肩长袍,正好与他银紫色卷发相得益彰;一对红宝石水滴耳环,衬出酒红色的眸子像红鸾星一样闪闪发亮。
尽管我对凯希没什么好感,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和亚特拉斯真的很般配,就那么并肩站在彼端,已然是众人眼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有这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
当大厅灯光都随着他们二人的到来而渐次点亮,赞美声就围绕着凯希,不绝于耳。甚至有大胆的祭司,还问亚特拉斯会不会考虑和凯希缔结永恒恋人。
面对所有的提问,亚特拉斯都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凯希则一脸傲娇地靠在亚特拉斯臂弯里,仿佛他才是祭司大选的胜利者,今夜宴会的主角。
我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挪开,却不经意瞟到宴会厅的角落,伊菲蒙正静静注视着凯希,微微眯起眼睛。那模样好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的往事。
“伊菲蒙和大哥之间的气场一直都很奇怪。”埃拉西普斯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或许是因为曾经爱过同一个人的缘故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惊,脑里瞬间转了好多念头,“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些事情?”
埃拉西普斯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我想是因为他们都是我的竞争者吧。”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还记得我与你在普露托号上说的第一句话吗?”没有等我回答,他就继续说,“我从千年之前就一直等待着,有朝一日,与你再次重逢。——普瑞尔,这不是虚假,这就是我的使命。”
“这和伊菲蒙与亚特拉斯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我焦急地问。
“那他们的事情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埃拉西普斯一反常态,盯着我,咄咄逼人。
这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我揉了揉有点发晕的脑袋,只好打住这个话题,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时,宴会厅的另一边似乎起了些微骚乱——伊菲蒙正死死拉住美斯托,闹着要和迦尔一起拼酒。更奇怪的是美斯托那个冷□□居然没有拒绝,三个人撩起衣袍围坐下来,拿出磁欧石不知道比划了一阵什么。乱哄哄的宴会厅里,只听迦尔的嗓门最大,美斯托的声音被盖住,看样子输得最惨,却喝的比谁都欢,伊菲蒙只好无奈地看着弟弟。
我看得出来,其实他才是那个最想喝酒的人。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放水,输了几局,终于如愿以偿喝光了一大壶酒。他这个人本来酒量就不好,酒品更差,三杯下肚就嚷嚷着要去抱凯希。坎坎果断放下餐盘,跑去搂住他的醉鬼四哥,奈何他个头小力气也小,反而被伊菲蒙拖着走。
迦尔见势不妙,赶紧抱住伊菲蒙的腰,伊菲蒙却施咒点燃了他的衣服,迦尔瞬间变成熏鸡。幸好有奥兰斯救场,及时拉走了迦尔,气氛才不至于闹僵。安弗雷斯也不得不跑过去帮忙,他今天晚上吃对了药,看样子还算理智,似乎在训斥美斯托怎么也跟着起哄。当他转身准备照顾伊菲蒙的时候,那个混账居然已经拖着抱住他大腿的坎坎一瘸一拐来到了亚特拉斯面前。
“跟我说再见。”他打了一个酒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亚特拉斯,呜呜呜哭得像个孩子,“快跟我说再见。”
亚特拉斯本来正和凯希亲昵地咬耳朵,见他这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伊菲蒙把坎坎甩到一边,蹲在地上呜咽:“求你了,跟我说再见……求你了。”
我察觉到亚特拉斯有一瞬间的失神。
之后,他就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弯下腰抚了扶弟弟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伊菲蒙听完就释然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愉快摇晃着亚特拉斯的胳膊:“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亚特拉斯点点头,手指轻轻在伊菲蒙的额头上一摁,他就带着孩子般满足的笑容缓缓倒在了地上。
立刻有侍卫前来把已经醉晕过去的伊菲蒙抬去了后殿,路过我身边时,还听到他在喃喃呓语:“一定……会再见的……”
……
……
不过一段小插曲,众人都了解伊菲蒙的德行,因此很快就平复下来,宴会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有凯希一直纠缠不休,眨着眼睛装天真地询问亚特拉斯,伊菲蒙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大致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烦躁,再加上大脑昏昏沉沉的,便搁下酒杯打算像以前一样挪到阳台上透气。
埃拉西普斯也放下杯子跟了过来:“怎么了?”
我随口说:“胃疼。”
埃拉西普斯拉住我,瞅了半天,语气居然有一丝冰冷:“我看是心疼吧。”
我怔住,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话去反驳他。他拽紧我的胳膊,强迫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为什么不敢去告诉他?你知不知道每天看着你这样我都快发疯了,你何苦折磨自己又折磨我?”
我扯出自己的胳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你也说过,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希望怎么样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发展的。殿下真的不用白费力气了,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你……但是,对不起。”
埃拉西普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嘴唇有些发白。
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有些过意不去:“真的对不起。”
这个地方我已经呆不下去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埃拉西普斯却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带,把我拉进了他怀中。我下意识挣扎,但是手腕却被牢牢扣住,接着他的唇就准确无误地落在我唇上。
大脑在一刹那真的停止运转了。
我被强吻了!
我被埃拉西普斯强吻了!
我在庆功宴上当着众人面被埃拉西普斯强吻了!
直到他的舌头蛮横地撬开我的牙关,舌尖触碰到我的舌头,我才瞬间反应过来,愤怒即刻涌上心头,几乎没有多想我就用力把他推开,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可以争来夺去的玩物么?没错,我确实没有你们身份尊贵,但是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意志!”
我的理智完全消失,捏紧拳头,冲埃拉西普斯怒吼:“你,你们,一个说要为我改变这个世界,一个说要把我带到幸福的身边,真是虚伪的让人肃然起敬!想跟我玩玩?想跟我上床?好啊,就挑明了说,像伊菲蒙那样,只为上床不谈别的,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还跟我培养感情!哦,又或许你们贵族发明了新游戏,就是为了看我被耍的团团转,挫败的模样。很好……我告诉你们,从现在起,收起那些恶心的虚情假意,本少爷不陪你们玩了!”
我把酒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石化了一样,只剩下目光紧紧聚焦在我身上。他们一定觉得我疯了,没错,我是疯了。
埃拉西普斯一语不发,竟然缓缓抬起手摸着被我打肿的左脸,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用中文,英文,法文,日文,德文……能想起来的任何语言各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飞快转身,离开宴会厅。
余光瞟过,维比娅好像靠过去对凯希耳语了什么,凯希就点点头,走上舞台。一瞬间,聚光灯都打在他身上,众人的目光也从我这里顺利转移。我如释重负,大步朝殿门口走去,从来不觉得步伐如此轻盈过,就像刚发表完重要讲话,凯旋离去的竞选者一样。
大殿里,传来凯希深情的声音:“陛下,也许你不知道,我在希腊的时候,从来想过阿芙洛狄忒会降临到我的身边。我在世界各地漂泊,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直到路过亚特兰蒂斯,见到陛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漂泊到了尽头……”
大厅里回荡着宾客们激情澎湃的欢呼声,口哨声还有掌声,他们都在为这美貌小伙子的示爱宣言加油。
可惜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从一开始就是。
我把手放在殿门的拉环上,用力深吸一口气,准备拉开。
就在此刻,另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搭过,覆在我的手背上。海蓝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几乎要掉眼泪。可是我没勇气回头,我怕就那么一眼,所有决绝都会化成海面泡沫。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厅的欢呼声渐渐消失了。
如果不是凯希颤抖的声音还在通过扩音器回荡,我真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了转动。
“我找到了我的真爱,陛下,请您也同我一样,珍惜这份感情。我会对您无偿付出所有,亲爱的陛下,请您不要离开……”
不明白他的声音中为什么会带有哭腔,在这种场合,最应该哭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我甩开亚特拉斯的手,用力拉开门,凉风袭面,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盖住了月明星稀的光辉。
我大步朝前走去,直到左手再度被人握紧。
亚特拉斯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很轻,但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要走一起走!”
“不用了,陛下,里面还有人在等你。”我垂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亚特拉斯却更加握紧了我的手:“普瑞尔……”
“陛下,您打算就这样离开,要我们如何跟在场的所有祭司交代?” 亚特拉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追出来的维比娅打断,“更何况凯希还在等着您的答复,陛下……”
“我会给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复。”亚特拉斯执意拽着我往前走。
我想用力掰开他禁锢的手,但显然维比娅比我更着急,直接冲到我们面前挡住去路。亚特拉斯抬起头,以冰封般的目光注视着维比娅:“你最好让开。”
维比娅双手死死地攥紧裙摆,但就是一动不动。
“维比娅,不要以为我对你玩的那些把戏一无所知。”亚特拉斯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是你动用幻术改变了凯希的容貌,欺骗国王是什么罪行,你应该不需要我提醒。这次可以不予计较,但是警告你,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了些什么事情,从今以后,最好收起你的自作聪明。”
话音落,我的身子瞬间凌空,竟然被亚特拉斯扛了起来!
他就这样一路扛着我走出了城堡。我抗议,他装作没有听见;我挣扎,他就狠狠拍我屁股。在我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被恶鬼附身的时候,他就毫不手软地把我扔到了小船上。
已经有雨滴大颗大颗砸在脸上,眼看暴雨将至。
我站起来准备跳船,亚特拉斯打了一个响指,小船就几乎以飞的速度冲进了海里。我一个没站稳,跌回船里。他靠近,蹲下身子,挑眉看着我:“如果你还敢跳的话,我就把鲨鱼召唤来给我们护航。”
这个人,还是不是亚特拉斯?
闪电照亮了他雕塑般的侧脸,紧接着,“轰”一声惊雷从海天交接处炸开。
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像是织成了一张巨网,把我和亚特拉斯隔开两边。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视线中,他背对着我坐在船头——这让我忽然想起了和黑斗篷的第一次接触,不由有些失神。
“普瑞尔,你和埃拉西普斯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过你,不喜欢就要学会拒绝。”
“埃拉西普斯不是善类,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一连串的质问伴随着风雨声传来,真可笑,这语气就像是怀疑妻子出轨的丈夫。
我用力抹掉脸上的雨水,冲他的背影吼道:“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就因为你是国王,所以你不要的玩具也不允许别人染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需要向你报告,就算我跟他上/床了也跟你无……唔……”
亚特拉斯把我按倒在船里,身子压过来,同时嘴唇也跟着压了过来。我反抗,但是手脚很快就被他牢牢控制住,同时牙关被撬开,他的舌头就在我的口中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雨水打在身上很痛,冰凉的触感似乎是提醒着我必须保持冷静;他的吻却霸道疯狂,就像是在我身上点燃了一团烈火,执意要把理智烧成灰烬。
渐渐的,我已无力反抗。
仿佛是在大海中溺水的人,而他是唯一能拯救我的浮木,我只能跟着他呼吸的律动起起伏伏,与他同生,与他共死。
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他才放开我。
雨没有停,顺着头发流成一条小河。我的眼睛已经模糊成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从湿透了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居然是我在生日那天塞给黑斗篷的糖果盒。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还记得在我生日宴会的时候,我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吗?”亚特拉斯捧着我的脸,用拇指小心翼翼擦去我眼角的雨水,“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真相,可是出了一点意外,就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说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东西就一直放在我身上。”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亚特拉斯的声音穿透雨声,一字不差地复述道:“第一次,你刚从弗克街逃出来,迷了路,求我带你回普露托船上。你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说:你知道美杜莎之眼吗?里面有个妞儿,挺辣的,叫露娜。我的老天,真不知道她怎么会长出那么大的两颗胸,走路的时候会不会颠得疼?”
……我的天,他的记忆力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我忽然有一种让他住口的冲动。
“第二次,你在皇家能源学院找不到秘墙,我正好路过那里,就遇见了你。你当时沮丧地跟我说,那天是你的生日,可是都没有人陪你庆祝。然后,你把这盒糖果塞给我,说要和我一起庆祝生日。后来是我通知坎坎赶回学校陪你,还给你带去了我选的生日礼物。”
他顿了顿,轻轻把我揽入怀中:“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有热热的东西从我眼眶流出来,与脸上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第三次,是假面舞会结束后,你来到我们一起看星星的天台。你不知道,你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吓得差点从天台上摔下去。我承认,当时我是想要刻意疏远你,但是你用那种语气叫我陪你聊聊天,我怎么可能拒绝……你真的太傻了,黑斗篷怎么会聊天,我们在一起,哪次不是你说,我听,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个人陪而已……”
“你一直说,一直说,可是我只能沉默地听着。”
“你说:我曾经和一个人躺在这里并肩看星空,他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星星。其实我也一样。”
“你说:其实,星空就是星空,一个人看和两个人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如果你一直都习惯独自一人,当有天找到一个人陪你一起看过星空之后,他离开了你,从此,星空就会变得和以前不同。”
“你说:他对我说愿意为我改变这个世界,因为不想让这个世界改变我。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我,改变我的人是他。”
“你说:我以为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我错了。”
大雨倾盆,漫天漫地的雨水顺着亚特拉斯的发梢滑落,在他的脸颊滑下一道道小溪:“你确实错了。我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你,我是有很多很多的喜欢你……”他抱紧我,在我耳边念动天籁般的咒语。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