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头的应该都是江湖人，这是安白猜想的，因为她们眼神和一般人都有些不一样，好像在预示着自己很不好惹，但让安白觉得惊讶的却是，在他和纪以走向那个小娃儿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变了，是打量之中还有……畏惧！

畏惧？畏惧一个孩子？

而且这小娃儿待的位置虽在角落，周边却有空桌，但竟然没人坐，有些人明眼看便不是一帮人，却愣是挤在一张桌子上，这一现象让安白对这个红衣袄子的小娃娃更是好奇。

客栈中间腐烂尸首旁，已经有一人在收拾了，那是个厨子打扮的中年女人，她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抱起离开，去了后厨。

纪以领着他三两步到桌前，她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安白呢，则盯着小娃娃瞧了好一阵子，也跟着坐下了。

他在打量那小娃儿的时候，也能够注意到小娃儿也在打量他。

“你怎么来了？”纪以拎着茶壶，替自己和安白倒了杯茶水。

安白虽说很渴，但一想到这云城的作风，以及刚刚瞧见那厨子抱着尸体去了后院，对这里的食物，甚至水源都有些喝不下去，到处都是尸体的地方，谁晓得这茶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他也真的很渴。

“喝吧，什么也不会有。”像是知道他所想一样，纪以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而后便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一喝，安白便安心了一些，倒不是为别的，就为纪以对于茶水这类东西还是挺讲究的，虽然不知道她明明喝不出个味道，在讲究什么，但至少证明此时这茶水完全没问题。

这般想着，安白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轻抿，热乎乎的茶水下了肚，将那在游荡在外的寒意都驱散了。

安白喝的专心，谁知一直被关上的窗户和门却被一道风给大力吹开，寒风呼啸刺骨，门“咣当”声响吓了安白一跳，手一抖，便将茶水都溅落在手上，疼痛让他轻“嘶”一声，可此时他却完全没心情在意，而是随着声音看了去。

就在她们刚刚进来的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安白也认识，可不是刚刚骂骂咧咧走掉的那个女人。

门旁并没有血迹，尸体就跪在了门口，脑袋缺了半边，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混合一起，她还剩一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眼神之中好像还透露着恐惧，今人毛骨悚然。

“别看。”陡然，安白双眼被一只手掌覆盖，脑袋也被人强制性的转了回去。

眼前的黑暗消失，但眼前出现不再是那死相恐怖的尸首，而是女人的面容，俊美而又淡漠，那眼黑漆漆的恍若黑曜石一般，倒影着自己的模样。

安白轻喘着气，眨了眨眼回了神，刚刚所受的恐惧好似已经被驱离。

“吧嗒”一声，客栈刚刚随风而开的门窗又被合拢，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一样。

但不是梦，是真的，是警告？还是预示？这谁也不知道，客栈里头的人更加沉默了。

“什么嘛，只是个普通男人，我还以为这小男娃儿是那个武林世家公子，毕竟江湖男儿才能让你折腾，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软糯的声音让安白回了神，他赶忙脑袋后移了一些，躲开了纪以的手，一边面色已然嫣红。

“哎呀，不仅不是江湖男儿，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纪家小娃儿，你这是要金盆洗手，从良……”

“老东西，饭可以多吃，话别多说，否则死了可只能怪你讨人嫌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安白听见纪以这个女人说脏话，虽然还是那副温柔笑眯眯的模样，但那眸子里头可是赤裸裸的冷意。

“这已经是这云城死的第十个江湖人了，瞧瞧这些个江湖人自认为有些本事，就在别人地盘上鄙视人家的习俗，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这话题转的，真的很快，看的出来这位说话老气横秋的小娃娃和他一样很惜命。

“你来这里做什么？”

眼瞧着纪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安白很是乖巧的继续捧着茶杯喝水。

“小男娃儿，你别觉得我是比你小，我可是有六十岁了。”

“……”其实吧，就他比较惜命。

不过，六十岁？逗我玩呢？

安白眨巴着眼看着那红衣小娃娃，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娃儿模样真真是好的不像话，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笑起来还有两小酒窝，瞧着可爱极了。

要说她六十岁？这似乎是天方夜谭一样！

“你不信我六十了？”小娃儿笑眯眯的问道。

安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信和不信对半吧，毕竟和纪以认识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纪以刚刚还喊她老东西了，说话也老气的很，所以她六十也有可能。

但真的六十吗？说不定只是逗他呢？

“我这是反生长，从出生开始就是一小老太婆，然后变成中年，青年，到现在的孩子模样，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六十年了。”

说话的功夫，小娃儿在够茶壶，因为胳膊太短而够不着。

安白瞧了眼一旁的纪以，见女人淡漠的低头喝茶，周身气息有些不太对，他也没搭话。

小娃儿还在费力的够着茶壶，最后安白瞧她可怜的紧，便顺手将茶壶推了过去，推过去后还瞄了一眼纪以，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也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还是小男娃儿贴心，不像某些人，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救命恩人，还用威胁。”小娃儿叨叨的说着让安白哭笑不得的话。

但救某些人？

安白偷瞄纪以，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悄悄的看了眼那小娃儿，心想着，不管这小娃儿是不是六十岁的老人家，她一定同纪以相识，那么她一定知道关于纪以的事情，了解她的曾经。

这般想着，安白便道:“我信你了，不过……老人家来这里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安白觉得自己都要被噎住了，叫一个小娃儿老人家，真的不会被天谴吗？

闻言小娃儿笑的十分不怀好意，她的眼神在纪以和安白之间流转，她道:“果然是小男娃儿体贴，纪家小娃儿，眼光不错啊！”

意有所指的话让听懂了的安白瞬间红了脸，偷看了眼纪以，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虽然心中失落，却还是再次认真的问道:“老人家，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自然还是替纪以问的。

小娃儿微微挑眉，双手捧着水杯，道:“自然是故人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