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家,一路上萧磊心情始终没有好起来,接到段雁翎电话,心情更差了。这女人在总参三部工作,跟叶小航在一个部门,自从某次在饭局上见到他,一直纠缠不休,让他烦不胜烦。
“磊子……”段雁翎自来熟,听他哥们儿这么叫他,也跟着这么叫。“说话!”萧磊有点不耐烦。电话接通了,叫一声名字,半天不说话,怎能不烦。
“火气这么大干什么。你在哪儿呢?”段雁翎仍是气定神闲,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追男人就是要有耐心,尤其是萧磊这样别扭的男人,不跟他对着来就对了。
“我在西三环,刚过六里桥。”萧磊边打电话边注意路况。“那正好,你来接我一下,我在朝阳公园附近,车胎爆了,已经找了拖车。”段雁翎四顾左右,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他。
“我在西城,你在朝阳,压根儿不顺路,你自个儿打车回去得了。”萧磊没心思跟她周旋,要挂电话。“大夏天的,酷日晒着,你给点同情心好不好。不要废话,来接我。”段雁翎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嘴角带着一抹笑。
要说萧磊这人的脾气,她摸得很准,跟他就得死皮赖脸,他才一点招儿都没有。但凡矜持一点的,面对这种冰山男,只会有心无力。
萧磊开车过来的时候,段雁翎向他跑过去,拉开车门上车。见他阴沉着一张脸,以为是给自己气的,她也就识时务的不说话,心里偷着乐,再怎么不高兴,他到底还是来了。
要说她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可还真没对谁这样动过心。萧磊五官英俊,但这不是他最吸引的地方,他最吸引人的,是那种冷冷的气质。哪怕置身于一大群人里,他也是最特别的一个,让人过目难忘。
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但又不是目无下尘,事实上他的待人接物和处事方式在朋友圈里很有口碑。
“去哪儿?”萧磊把车发动了,问段雁翎。段雁翎侧目看着他:“我忙了一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你陪我去吃点东西?”萧磊没有提出异议。车开出去十几米,路边一家店的招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天鹅画廊,很特别的名字,画廊的logo设计的也很特别,是一只戴着金冠的黑色天鹅,下面一排烫金花体字的店名。
等他再看第二眼,赫然发现一袭黑裙的林燕羽从画廊从走出来,在门口挂上“营业中”的牌子。
“看什么呢?”段雁翎见他发愣,顺着他目光看去。“没什么。”萧磊收回视线,稳稳的把着方向盘。
等了两天,李长乐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萧磊有点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去找林燕羽谈谈。为了打消她的戒心,他还特意带了两张慕晴的照片。
拉开黑天鹅画廊的门,萧磊被画廊的内置吸引了。巴洛克风格的装修让画廊看起来很有品位,灯光的运用、鲜花和绿色植物的摆放更是增加了浪漫的情调,大厅中间有一个独立的展柜,一尊戴着金冠的黑天鹅水晶雕塑在灯光下看起来华丽精致。
整个展厅让人一走进去就感觉到温馨和宁静,靠左边是一间不大的咖啡茶室,有吧台和座位,还有一个摆放着许多画册的胡桃木书架,大概是给客人看画册和休憩的地方,展厅里飘荡着浓浓的咖啡香。
看到萧磊进门,画廊的店员雪儿主动迎上去,笑容可掬:“先生,有什么需要请随便看。需要介绍的时候,请叫我。”
“你们……林小姐在不在?”萧磊想了想,猜测林燕羽应该是这家画廊的主人。画廊的装潢布置很明显的带着她的风格,冷艳、华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雪儿有些诧异,问道:“您说的是林燕羽小姐?”“是的,就是她,她不是这里的老板吗,能不能请她出来一下,就说我找他有事。”萧磊打量了一眼,没有看到林燕羽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雪儿暗中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虽然随意,却是仪表不俗,于是道:“林小姐在楼上的办公室,您有事找她的话,请给我名片,我去通报。”
萧磊摸摸口袋,抱歉道:“对不起,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名片。请你告诉林小姐,萧磊来找她,对了,我是秦隽的朋友。”雪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了然于心,跟另一位店员打了招呼,上楼找林燕羽去了。
不一会儿,林燕羽亲自下来了,看到萧磊,先是诧异,随即好像认出了他,很有礼貌的跟他打招呼:“萧先生,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天开车路过,看到你。”萧磊向她淡淡的笑。见到她以后,所有的情绪都必须努力克制,萧磊生怕自己忍不住,手指握得紧紧地。
“雪儿说你有事找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林燕羽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表情却是冷冷的。萧磊看了眼楼上,道:“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林燕羽微一思忖,点头:“跟我上来吧,去我的办公室谈。”
萧磊跟着她上楼,楼梯狭窄,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一不留神碰到她。她和那天一样,穿着一件黑色长裙,仔细看,款式和那天不大一样,这一条更加精致,有蕾丝的花边,一双美腿在黑裙的掩映下白皙修长。裙摆摇摇,臀部轻轻扭动,她上楼的姿态都是那么动人,动态比静态更美。
二楼的这个房间,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她个人的休息室。一整面墙的书架,满满的都是书籍,留声机里的黑胶唱片正在播放的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组曲,交响乐的旋律时而气势恢宏时而轻快悠扬。
最抢眼的要数她办公桌上那束怒放的黑玫瑰,插在水晶花瓶里,碧绿的花叶,开出的饱满的花朵儿却是暗沉沉的黑色,然而很奇怪,这瓶花和房间的氛围非常融洽。
慕晴喜欢白玫瑰,她却喜欢黑色,是否代表她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或者说,截然不同的心境?萧磊心里这么想着,在靠窗的沙发边坐下。
林燕羽泡了杯咖啡给他。她的五官和慕晴一模一样,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比慕晴多了些风情和韵致。尤其是他一低头,刚好看到她穿着黑缎高跟鞋的脚,纤巧玲珑的足踝,这让他心里一紧,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那天很抱歉,我有些失礼。”萧磊为初次见面时盯着林燕羽看而向她道歉。林燕羽轻轻的嗯一声:“没关系,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像你一个朋友,看到和朋友相似的一张脸,惊讶也很正常。”
萧磊从口袋里拿出慕晴的照片,递给林燕羽:“林小姐,这是我朋友,你看一下,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林燕羽把照片接过去,眼睛里果然起了惊讶之色:“是呀,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我自己的照片呢,只不过照片里这女孩儿比我年轻。”她看了一会儿,把照片还给他。
萧磊一直在细心的观察她的反应,除了刚接照片时手指轻微的颤抖,她的表情很正常,丝毫没有异样。
知道萧磊正在看她,林燕羽也看着他:“萧先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你是秦隽的朋友,我信得过你。”听她的语气,客气而疏远,萧磊心头隐隐的疼。
“林小姐,令尊令堂是不是还在美国?”萧磊顾不上伤心,直言相询。林燕羽道:“我父母早就离婚,家父的生意在美国,我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言外之意,她从来没到过中国。
萧磊沉吟着,这句话的意思也可以这么理解,她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听你汉语说得不错,以为你在中国生活过。”萧磊顺着自己的思路引导她。林燕羽道:“我父母都是华人,从小他们就教我汉语,后来还给我找了家庭教师。”
“你有没有姐妹?”萧磊握着手里的咖啡杯,转来转去,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激动。林燕羽注意到他的手势,不动声色:“没有,我是独生女。”
“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真是令人惊叹。”萧磊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意。林燕羽似乎被他的这道目光触动了,主动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位朋友去了哪里?”
“她死了,四年前在一次煤气管道爆炸事故中死了,才二十一岁。”萧磊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往事,淡淡的解释着。林燕羽动容的叹了口气:“那真不幸,这么年轻就去世。看起来,你对她很有感情。”
“她是我最爱的人。”萧磊长长的出了口气。两人间有十几秒的沉默,萧磊站起来告辞,他没法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保不准自己会不会情绪失控。面对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他根本无法隐藏情绪。
林燕羽站起来送他下楼。“林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己下去就行。”萧磊推辞着,加快步伐离开。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林燕羽靠在楼梯的扶栏边上时,手指紧紧的抓着栏杆才站得稳。目送他离开,她嘴角轻微一动,吸了口气才转身回房间。
萧磊把车开上路,细细的回味着和林燕羽见面的一切细节,她的回答和表情全都无懈可击,丝毫看不出异样,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的东西。
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对了,那个黑胶唱片放的音乐,是《天鹅湖》组曲。慕晴生前也最喜欢听这一组曲子,她练了十几年的舞,无数次在舞台上演绎《天鹅湖》里的女主角天鹅公主。
被施了魔法的白天鹅奥杰塔和魔王的女儿黑天鹅奥黛尔,她都能演绎的出神入化,而她本人,就像那纯洁的天鹅公主,善良、无暇,美丽的令人心醉。
这个发现令萧磊欣喜不已,他甚至怪自己粗心,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从画廊的名字叫黑天鹅,他就应该联想到,林燕羽和慕晴不可能没关系。世界上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更何况她们连爱好都一样。
掉转车头,萧磊抑制住激动,想再回去找林燕羽,开门见山、彻底找她问清楚。就在这时,李长乐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局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外面找个地方说说。”李长乐没有当时就把结果告诉萧磊。“好,一会儿见。”萧磊在电话里和李长乐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心情既忐忑又有一种奇怪的轻松。不管林燕羽的身世如何,他心中已经认定了某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