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霜亦是从未见过如此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上一秒对司空策是那般的歹毒与厌恶，下一秒对待自己却是如此的温柔与软糯。要不是因为上一刻呵斥司空策的场景自己是真真切切看得明明白白，林清霜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美艳且待那般自己温柔的女子，会有这般险恶的一面。

“知道了……”

林清霜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她害怕下一刻自己便会被如同司空策那般的对待。

她亦是无法想象司空策是如何承受这些的，他是不是经常挨骂，他还那样如自己一般大小，都还只是个孩子。可是，这些痛苦与恐惧本就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啊。

林清霜在心里开始有些觉得司空策真的很可怜，她忍不住说：“好看的小姐姐，能不能不要那样骂他，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想着到处乱跑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声音充满了孩童共有的稚气。

林清霜觉得，自己这样求情了，这下这个刚认识不久便愿意与自己分享那些属于极北之地美好事物的男孩，可以好过些。

可是，那个女人原本脸上和蔼了些的面色却更是生气了，愤怒就像夏日暴风雨来临前天空聚拢的乌云，厚而密。她转过去狠狠的盯着司空策，眼里就好像要冒出火来，她用食指指狠狠的戳着司空策的头，将他那墨色的长发都弄得散乱，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与不堪。

“你不过是个贱种，你的母亲也一样。她不过是外面的那个小国当作和亲的工具。你们永远都只配受人颐指气使，永远都只能在我面前低着头像条狗一样！”

女人的脸上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你们凭什么值得别人为你们说话，卑贱的人永远只能活在最底层，永远也别想爬到别人头上！”

她越说越觉得不解气，她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掌，在空气中传来迅疾的呼啸声。“啪——”的一声重响，司空策朝着一旁狠狠的跌过去，他的一只手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另一只手却将那柄长剑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一刻也不肯松开。

他的眸子里是深深的狠厉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刺刀，他的身上却是伤痕累累。

司空策紧紧的咬着牙，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过，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哪怕是半声因为剧痛而发出的shen吟。

林清霜亦是没有见过这般坚强的人，而且还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她偷偷的观望过那些因为心术不正而被家法伺候的家仆，他们都是大人，可是却往往还未动手，他们便发出求饶的声音。甚至，还有在行刑之前便已昏厥的大人。

“滚！”女人恶狠狠的瞪着司空策：“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林清霜看着司空策那缓缓挪动的身体，他默默不语，只是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生怕自己那个细微的动作会再度惹怒面前那个歹毒的女人。他看着面前高高俯视着自己的女人，他的眸子里是警觉的光。林清霜想起林家府邸那因为警觉而高高竖起的耳朵的大狗，眸子里充满着的，是警觉而尖锐的光，就像泛着寒光的刀子。

司空策的动作开始缓缓快了起来，他手里的剑依旧被紧紧握着，一刻也未松开。

刹那，空气中有寒芒闪过，一种涔人的寒意让林清霜莫名的喘不过气来。很多年以后，林清霜才醒悟，这阵阵的寒意，是所谓的杀气。

到底受到过怎样的压迫与屈辱，才会让这个小小年纪的男孩便有着如此浓烈而令人窒息的杀意。

“不……”林清霜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从嗓子眼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心底在告诉她，不要，不要啊。可是，她却只吐出了一个字，便不敢再说下去。

多年之后的自己，林清霜会想，或许，在她的心底，还是向着司空策的，他还那样小，他本该有着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身处后宫权力的争斗之中，他所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屈辱与不堪。

司空策的身形开始变得与之前那样略显笨重的动作截然不同，他刹那便游移到那个女人的身后，手里紧握着的长剑在空气中划出犀利的光芒。

“策。”林清霜的身后传来一声紧张却声线十分温柔的呼唤。司空策的身形顿了顿，他那被锋利的刀子占据的眸子也开始变得柔软。空气中也逐渐趋于平静。

“娘。”司空策手里紧握的长剑终于放下，空气中传来金属撞击地面的颤音。“你怎么来了?”司空策不解，他的语气里更多的却是不甘。

他不甘心，为什么自己终于狠下心来想要作出那件埋藏在心里已久的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母亲偏偏就出现了。他不甘心自己那样温柔而善良的母亲在这深宫之中受到这般不公的待遇。他之前和自己的母亲回到过极北之地，她是那里的公主，那里最耀眼的明珠。可是，凭什么来到这里，却要饱受侮辱，被人践踏。

林清霜清楚的记得，在那个女人口中侮辱司空策的母亲的时候，她便看到，司空策原本那温驯的眸子刹那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血红色。孩童的目光总是那样的明亮，她亦能感受到那样大人们难以察觉的细微的变化。比如司空策原本只是作做样子置于身后的那柄长剑，刹那附着于之上的力量，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女人紫色的衣摆随着她一挥手而往身后一甩，长袖往身后肆虐，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那是绝对的力量外化的体现。衣袂触到一朵娇艳的花朵上，鲜红色的花朵刹那四分五裂的破碎开。

林清霜这才意识到，能成为一国之后，后宫之中唯一的皇后，站在万人之上，受万人敬仰，她本身便是真的不简单。这需要的，是绝对的实力的支持。

司空策的心里顿时跳过一丝侥幸，他的眸子里却是死灰一般的绝望。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及时收手，那现在的自己，可能就是如那朵花儿一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