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伙食一般, 能吃下去, 可就是不好吃。我做了半天的车,被颠的没有食欲,没吃多少。结果下午就立刻进行考试, 我做了两道题之后就饿的受不了了,写着写着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的胃部一阵抽搐, 我不得不用左手捂住那里,来减缓那种尖锐的疼痛。
第一天是练习, 卷子上只有四道大题, 可以写一百五十分钟。我做了一个半小时就把前三道题都写了出来,前三道不怎么难,都是前几年的模仿形式, 这时候我已经很难受了, 只能看了一眼第四道题,把题目背下来, 然后站起来匆匆交了卷。
监考老师一看我卷子上已经写满了三道题, 就让我出去了。我一出门就看到负责看管我的何老师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保温盒。一见我,他就说:
“胃疼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说,“饿。”
“嗯。”何老师点点头, 把手上的保温盒递给我,然后说,“你家长和我说你胃不好, 只能喝粥?那你以后别去食堂了,吃饭的时候去找我吧。”
我点点头,找了个地方,把保温盒打开。那个保温盒是双层的,最底下的一层是小米粥,上面放了四个包子。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随便看了一个地方,开始想刚才卷子上的第四道题。过了两分钟我想到了基本的思路,如果计算没问题,这道题就算是解开了。
这不是正式考试,所以没做完也不用担心。我喝了口粥,突然听到考场的门打开了,一个略显单薄的人走出来,那人对着何老师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出去。
我看看手表,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多四十五分钟,这小孩速度还挺快。
何老师站在一边看着我吃饭,他张大嘴看着我把那四个包子都吃了,然后说:“你……吃饱了?”
我觉得一般,但是没吃饱这种事情可以和孟穹说,不可以和外人说,所以我低下头,没说话。
何老师说:“吃饱了就回去吧,晚上没事了,多看看书,明天正式开考了。”
何老师递给我一把钥匙,让我回宿舍。学校安排的是一个房间住两个人,房间里有床和桌子,没有电话,在考试期间是禁止和家人联系的。
我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打开房门看到里面没人,就坐到桌子上,就看到这张桌子上有好几根碳素笔,还有一沓草稿纸。凭记忆把刚才没写完的第四道题誊写到草稿纸上,我做了一遍,总觉得得数有点奇怪。
第二十七章
我又理顺了一下思路,觉得没什么错,只是答案有点怪而已。我盯着那张草稿纸,想了想,然后开始发呆。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那些演算过程,淡淡地说了句:
“——你这个数抄错了,是18不是16。”
我猛地把草稿纸蜷成一团,藏到身后,转过头,腾地站起来,看那个人。
我太过于戒备了,发出的声音很大,那人略微惊讶了一下,手指还保持着指点的姿势,然后说:
“抱歉,吓到你了吗?”
“……”我看了看身后那个人,发现这人就是那个第二个走出考场的男学生。转头看了看床上,那人已经把行李都放到床下了。
他是我的舍友。
我沉默着,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坐到了座位上。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但是有两个凳子,桌子很大,可以两个人一起用。
那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坐到了旁边,对我说:“我叫伏慎,伏羲的伏,君子慎独的慎。”
我转了转笔,沉默了一下,道:“陈启明。”
自我介绍结束后,伏慎就不说话了,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拿起一根笔,又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对着书上的例题开始做。
我听着他有力的演算声,无聊地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不知道孟穹那里是什么天气。
这小孩儿知道我抄题抄错了,那他肯定是做到了第四道题,第四道题比前三道要难,如果他做完了,而且还提前交卷,同样时间内,他比我要快而且精准。
我并不在意,不停地转笔,思绪飞到了家里。我在想孟穹在干什么?擦车吗?还是坐在旁边和别的工人聊天呢?孟穹这个年龄,也差不多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会有人给他介绍别的……女人吗?
我垂下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脑后。
我在在意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一共进行了四次考试,前两次是大题,其他的就是选择题和填空题,一般前面的简单后面开始加大难度。
但是无论多简单,每场考试结束都会有人抱怨,教室里叽叽喳喳特别闹,我会选择回到寝室。
那个叫伏慎的小孩特别安静,平时就是坐在桌子上算题,一坐就能坐七八个小时,这种耐性对一个大人来说都有些困难。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伏慎做题的时候很安静,一开始他思考会咬自己的大拇指,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嘴里长了好多口腔溃疡,舌头上都是,吃饭都困难,我就没看到他咬手指了。
那天我们两个都提前交卷,出来之后伏慎突然说自己的头很晕,还有些想吐,我看他早上都没吃东西,觉得他应该是低血糖,正想背着书包让他去医务室的时候,背包里的一个小盒子突然膈了我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余之轩送给我的巧克力。
我伸手掏出一大把,递给伏慎,说:
“吃吧。”
他也不推脱,把巧克力泡到热水里喝了。他的口腔溃疡越来越严重,张开口整个口腔都是白的,看起来惨不忍睹,连巧克力都不能含着,只能泡开了喝。
伏慎坐在桌子上,刷刷写了两分钟,然后突然开口和我说话:
“陈启明,你想不想你的家人啊?”
“……”我沉默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孟穹的身影,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伏慎转过身,说:“又不说话?好吧……”
“——想。”我说了一个字,然后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非常想。”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伏慎愣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起身坐到床上,然后一仰头躺在了上面,用手捶了捶我的肩膀,眯着眼睛说:“哎,你这个人还挺奇怪的。”
我没说话。
伏慎把头埋在枕头里,只留下一只眼睛,他说:“你知道我第一天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我只不过是好心帮你找错诶,你竟然那样瞪着我。那时候你盯着我,眼睛里都是……嗯,戾气。”
我回答他说:“你吓到我了。”
伏慎摇摇头,道:“不对,你没有恐惧,只有冷意。”伏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就是小说里的那种杀气。在我们哪里,管这样的人叫冰坨子。”
听他说完,我也觉得有些迷茫了。
“但是你这个人,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你多不爱说话,接触你几天,让别人给你的评价只能是‘冷淡’,而不是‘冷血’。”
伏慎撑着头支起身子,拿出剩下的巧克力,又泡了一颗。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腔,然后说:“你很喜欢你的监护人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监护人’这个词,但是我没有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伏慎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我才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星期过去,周末的时候进行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测验,这次是混合型试卷,没有范围,最后总分评定下来,低于平均分的就要淘汰。
我做的时候觉得很顺手,不会的题目很少,都是跳过去就算了。考试结束后,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我不知道我的成绩,只知道剩下的十一个人中有我。
然后何老师把我单独叫了出来,他对我说:
“能留下来,你以后高考的时候就可以加分了。”他对着我说,“接下来的考试,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现在就可以提前回去,因为没什么用。”
我皱眉看着何老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单独对我这么说。
何老师躲开我的眼神,半天叹了口气,说:“你家里人都快疯了,天天给我打电话,难道他不用交电话费吗?好几次想着干脆把电话给你算了,可是考试期间你又不能和外界联系,我算是惹不起他,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跟着他们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立刻就同意了:“好。”
我本来也没想用数学吃饭,将来不保送的话也是要高考的,能赚到几分达到目的就好了,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我还要赶回去看看张蒙开门了没有。
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伏慎和我一起压住衣服才把它们全都弄到行李袋里,我身上都出汗了。
我提着袋子,站在门口,伏慎笑了笑,对我说:“再见。”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我发现他的眼睛是那种细长的丹凤眼,在他眼里有一种理性的精明。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在车上,我几次想给孟穹打电话,但是他都没接,现在是下午四点,我以为他在洗车,没听到铃声,所以也没在意。可是当我五点多再打的时候,他已经关机了。
快到学校了,何老师把手机收回来,道:“你家里人怎么不接电话了?昨天还和我问你情况呢。”
我想了想,问:“他平时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
“晚上吧,七八点钟。”
我的心沉了沉。孟穹是晚上五点下班,前世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五点钟准时给我打电话,有时我还在上课,那时候就会特别不耐烦,几次和他说,但是他都忍不住一下班就给我打电话。
现在怎么挪到了七八点钟呢?这中间的几个小时,他到哪里去了?
因为联系不到孟穹,所以何老师只能亲自把我送回家。我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孟穹不在家。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十分。
我有些忍不住了,换了身衣服就往车行跑,车行的门紧紧锁着,我用力敲了敲,没有人回应。
这感觉让我很焦躁,这是我第一次找不到孟穹。在我印象中,孟穹一直都在我身边,他从来不会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