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摸狗的手段可以获得机会, 但能不能成功, 终究还是要靠真本事。
蒋司漂亮的长相在娱乐圈中不算少见,更何况演技浮夸、贪图享乐,不仅演过的几个配角反响寥寥, 就连费大心思担当男主角的网络电影也恶评如潮,终究没能在事业上有更多的进展。
当然, 还周舟的钱他是有的,只不过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可怜的胖子, 就怎么也不愿意响应他的威胁, 所以坚持一拖再拖。
这天蒋司刚从横店回到北京,就被个西服革履的男人堵在家门口,不由皱眉:“你是谁, 干吗?”
“我姓李, 是周舟先生的代表律师,来处理您与他的债务纠纷。”李律师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蒋司没想到胖子长出息了, 郁闷道:“我没钱, 跟他说了无数遍,有钱肯定还。”
“没钱可以用房子抵,您手里的名牌包也可以变现。”李律师上下打量他。
“房子是租的,包是假的!”蒋司恼火。
李律师笑了笑:“蒋先生何必跟我费口舌之功,现在借款单据清清楚楚, 金钱往来记录也分文不差,如果您执意赖账,那我们就法庭见, 最后七天时间考虑,第八天一早我就会去法院提出民事诉讼请求。”
“你……”蒋司总觉得周舟那种愚蠢的家伙跟律师沾不到边,故而追问:“你是江皓的律师,对不对?”
李律师无所谓的回答:“现在我代表周先生。”
演员因为欠债不还而吃官司是非常丢人现眼的黑历史,蒋司可不想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故而气恼道:“好吧,我明天把钱打给他。”
“麻烦了。”李律师根本就不把这个小演员放在眼里,扭头便走。
被扔在门口的蒋司郁闷个半死,越想越觉得心里面不平衡,进屋便翻找起手机的狐朋狗友,想要给江皓那个自以为是的医生一点狠狠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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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东京努力奋斗的周舟根本懒得去想象蒋司的心情,由于李律师的帮忙,他很快就收到了所有欠款,望着银/行卡顿时充盈的余额而感到高兴,从前的积蓄加上这几个月在日本攒下的不菲工资,的确让他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只是如今跟左煜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不再合适跟他要求租下凉川小筑,只能在明后年的时间里回北京寻觅新址。
“笑什么呢,跟偷到鱼的猫一样,过来。”黄莉站在院子中叫他。
“怎么啦?”周舟乖乖地跑过去。
“健一的爷爷这回是真的要做手术了,而且成功率很低。”黄莉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想要再见你一面。”
周舟微微张大眼睛。
黄莉觉得此事很为难,轻声道:“其实老人家当初有愧于桐岛爷爷,这个秘密我们都知道,只希望你不要太记恨,如果能原谅爷爷……哪怕是骗骗他,都是好的。”
其实关于此周舟也想过很多。
伊藤信对师父堪比手足的感情毋庸置疑,对自己的善意也是无可挑剔,无论之前做过什么,似乎都不该抓住不放,可是……
小厨子为难地回答:“我有什么资格原谅不原谅呢?”
他这话也没错,黄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我相信你会有令长辈宽心的办法。”
——
伊藤信的身体果然油尽灯枯,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热度。
随大家走到床边的小厨子很紧张,呼唤道:“伊藤先生,您要加油啊,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伊藤信摆了摆干枯的手,再没有与周舟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
周舟特别心酸:“等您好了,我再给您做饭吃,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向您请教呢。”
不剩多少力气回答的伊藤信说:“我想吃……巧克力……”
床边的亲人们面面相觑,因为老人从前虽然做得一手好甜点,自己却从不喜欢甜食,今天开始折腾,是不是有点回光返照?
颇具孝心的健一立刻表态:“我这就去准备。”
伊藤信拉住周舟的手,对其他人讲:“你们,出去。”
“走吧,我们到休息室坐会儿,都聚在这里搞得空气都不好了。”黄莉微笑着张罗。
被独自留下的周舟忍不住追问:“您是想跟我讲师父的事吗?”
“阿山对我很好,把什么都让给我了……我知道,他喜欢我……”伊藤信闭上已经浑浊的眼睛,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说道。
周舟不太到家的日语,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师父只要一个继承人……我想出人头地,就把阿山送我的巧克力和信……交给了师父……师父很生气,他被赶走了,我很后悔……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他……”伊藤信断断续续地,讲出这个含糊其词的故事,仿佛因此而松了口气似的,缓慢地松开了周舟的胳膊:“我错了……真希望死后见到他……他还愿意跟我说话……”
始料未及的周舟被震惊在床边,好半天都没能出声。
尽管他已经想象过一万种当年的争执内容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师父是个多么好的人啊,结果独自在中国活得那么孤独,没有家庭,也没有亲人。
本以为寻到仍旧心心念念惦记他的伊藤信,了却心事意见,结果这个大厨又是如此可耻的利己主义者,真是……无话可说。
健一不想耽误了爷爷的手术,打完电话便进来说:“爷爷,手术前不能吃东西,已经让叔叔在市区去订购最好的松露巧克力了,等您再醒来,就可以吃到。”
伊藤信没有回答,反而狼狈的咳嗽起来。
别介意、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关系、您补救的已经足够……
这些安慰之语周舟完全无法讲出,他满脑子都是师父生前的慈祥模样,以至于失态地从床边站起,苍白着脸往外走去。
健一满头雾水:“周舟?”
“让我静静。”周舟这样回答完,便消失了踪影。
——
既然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伊藤信为什么非要把那种事说出来呢?
难道他不吐不快,觉得这样才是解脱?
可是对于关心着师父的人,却成了即赤/裸又沉重的打击。
周舟简直比自己遭遇情感的背叛还要难受,呆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思及师父去世前后的种种,在走神中流出了眼泪。
这种心情实在是太憋屈了,边抹脸边拿出手机,有些鬼使神差地拨出了江皓的电话。
这个时间江医生大概在上班,却还是在三声之内接起,关心问道:“怎么了,蒋司有打款给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舟才不至于窒息在孤独的东京,他顿时涌出更多的泪水,呼吸哽咽。
江皓顿时着急:“别哭,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陪你解决,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哭。”
“今天伊藤信进手术室,才告诉我他和师父之前的经历……”周舟揉着眼睛把刚刚听到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难过的说道:“我很愤怒,我恨欺负师父的人,根本做不到无所谓,心里难受得像在被刀搅和,之前竟然还受了他那么多帮助……可是莉姐和建一都很善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家的人了……”
江皓早已习惯人世冷暖、人性本恶的真相,他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其实你肯定明白,伊藤信并不是想对你说,他是想对你师父说,只是没了那个机会,更何况你已经没有办法去验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全部,或者不过冰山一角。”
“嗯。”周舟挡住眼睛。
“几十年的时间,他的良心一定饱受折磨,但既然已经功成名就、子孙成群,就说明那种悔意有些茶余饭后的奢侈,并没有影响他的人生,这样说来,伊藤信不过就是个和大部分人没什么区别的普通人罢了,从前你师父从来都没跟你讲过那些,说明他并不想再提此事。”江皓叹息:“为了师父去恨伊藤信无可厚非,但他半截身子入土,你也做不了什么,至于黄莉和建一,其实跟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不要迁怒朋友。”
周舟知道江医生说得都是对的,小声问:“这手术是很难成功了,我不肯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一个老人解开心结,是不是太残忍……”
“世间没什么两全的事,你不可能谁都对得起,所以只能选择更重要的那个,比如你师父。”江皓温声说道:“如果实在觉得在伊藤家人面前不是滋味,就回来吧,在北京研究厨艺,也是可以慢慢进步的。”
“我再想想,打扰你工作了,只是刚才太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办。”周舟觉得惭愧。
“不打扰,我很高兴,你在难过的时候想到的是我。”江皓淡淡地笑了声:“不奢求你原意和我同甘,就算是共苦,我也觉得有意义。”
“……你为什么变了那么多?江皓,有时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周舟不得不承认,他曾对江皓盲目的崇拜和胆怯,全部都消失不见,很多话可以轻易开口后,彼此的角色也渐渐有了新的模样。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包括人,包括你我。”江皓回答:“我非常幸运,因为你的存在,而朝一个希望的方向变化,而不是在莫须有的地狱里越堕落越没救。”
“也不用这么花言巧语了。”周舟叹息。
“我是认真的,我想更像你。”江皓的声音在电话里特别远,想在耳边,却又特别近:“如果再回到我们争吵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恼羞成怒地让你走,我会承认,我是个缺乏勇气面对过去的人,曾经回头思考任何事,都叫我感到害怕。”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怕了呢?”周舟问。
“因为你走了,我发现剩下自己孤独地活着,变成了更可怕的事。”江皓回答:“我对你撒谎了,之前并不是因为轻松才和你在一起,不走心的关系最轻松,可我走心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都感觉安全、幸福、踏实,这才是我当初蓄意靠近你的原因,那是我最喜欢的感觉,你是我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