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
沈乔薇正低头哭得涕泪交流时, 头顶忽然传来了boss低醇的声音, 乔薇一吓,抬起头讶然看着伫立在她身前的容昶道:“你为什么在这?”
容昶涩然一笑,掏出一方白底银灰色条纹的手帕递给了她, 反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乔薇抽了抽鼻子,没搭理他, 只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手帕。
很大一块手帕,质地瓷密柔软, 吸水性能很强, 折折叠叠可以分好多面。
乔薇拿过来擦干了眼泪,折了折包在鼻子上,毫无顾忌地擤起了鼻涕。
容昶立刻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乔薇痛快淋漓地擤干净鼻涕, 将手帕反折了两叠, 握在了手心里。
她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跟她妈妈一样, 总是喜欢在别人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自说自话的以大神的姿态出现。
可是就算她给他看见更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怎样?
乔薇紧抿着唇角,固执地坐在那里,看也不看容昶。
忽然,容昶伸手过来轻轻抽住她手心的手帕的一角。
乔薇当然知道那手帕内里多么的龌龊, 忙死命捏着不放,容昶的手指修长,微一用力, 骨节更加分明。
乔薇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吃惊地抬头看他。
容昶却依然是那种冷淡的样子,只一挑眉问道:“你准备等会哭再用?“
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乔薇讪讪地松了手。
容昶捏着手帕的一角,毫不留情地将它扔进了几步开外的一个木桩形状的垃圾筒内,转身走到乔薇面前,向她伸出手道:“走吧。”
乔薇不动。
容昶无奈收回手,坐到了她的身边,缓缓开口劝导道:“乔薇,这里是佛教坟场,山上山下有上万人安眠在这里。或者你现在很伤心痛苦,可是跟这些往生的人比起来不算什么,你不要惊动了他们。”
山上的风颇有些凉意,boss的声音低沉,听起来没有多少温度,乔薇背上寒意渐起,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深秋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筛下点点耀眼的阳光落在了容昶的肩上、脸上,轮廓挺直的鼻梁尖上薄薄的一层绒毛在斑驳的阳光下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毛绒绒的温度。
乔薇小心地开口问道:“你也信佛?”
容昶也转了头皱眉看着她,黯黑的双眸中有些居高临下的悲悯。
佛祖在上,乔薇连忙摆手:“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容昶却微抿了下唇角,以非常轻柔地声音对乔薇道:“我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
boss这种突然温柔的态度绝对值得警惕,可是他的话却温良无害。
乔薇茫然地“哦”了一声。
容昶的眉头却紧锁了一下,有些不满的样子:“再过一个月,是她去世二十周年,我今天来是和佛堂里的大师们商议给她做周年法会。”
乔薇谨慎地连连点头。
容昶却似乎更加地不满意:“没想到被你的哭声打扰了。”
乔薇被他凌厉的气势所迫,讷讷的建议道:“你现在可以再去办正事啊。”
容昶兴味索然:“办好了。”
乔薇又低调地“哦”一声,坚决不去惹他。
容昶有些忍无可忍,主动提议道:“你不想去见见我的母亲吗?”
boss的态度很随意自然,乔薇却背上汗毛直竖,惊骇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颤巍巍地问道:“你是是说去拜祭一下的意思吧?”
“是。”容昶话说出口,顿时顺畅了许多,对乔薇的反应完全不予计较,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跟她问声好。”
死者为大,路过祭拜一下似乎也是应该的,乔薇轻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人已经被容昶从木凳子上拽起。
就是boss这种说一不二的态度,乔薇忽然有些气愤:“我今天是跟我妈妈来祭拜我爸的。”
如果是礼节需要,那么是不是意味着boss也应该去祭拜她爸爸?
容昶一愣,重重握紧了她的手:“所以你一个人跑这里哭?”
乔薇不愿意跟他自曝家丑,甩开手,含糊地“嗯”了一声。
容昶妈妈的墓地在山中央,背靠绿山,面朝大海,风水极好。
这一带的墓地比山脚下要开阔很多,绿化p保全更是山下的墓地无法比拟的。
乔薇的好奇心被树干上的监视器和远远的来回散步的保全人员吸引,却听boss忽然开口道:“前几年有盗墓贼上山,我母亲的墓地曾被破坏,所以后来附近几家人都增强了墓地的保全。”
乔薇的注意力瞬间转回:“怎么会有这种事?!”
容昶淡漠一笑:“人心鬼蜮。”伸手揽住乔薇的腰,走向一处白色大理石的墓地:“这就是我母亲。”
墓地上供着香烛、鲜花和瓜果,显然boss刚祭拜过。
可拜祭别人的亲人和拜祭自己的亲人完全是两种感觉。
乔薇僵着背,看着石碑上那个端庄美丽的年轻妇人,消化了半天,才弯腰行了个礼:“容夫人,您好。”
说完便双手插在裙兜里,无措地看着容昶。
容昶深看了她一眼,微皱起了眉头,俯身将台阶上被风吹倒的香烛扶起,垂眸看了看他母亲的照片,才转身对乔薇道:“走吧。”
山上车辆禁行,两人步出了陵墓区,林秘书和两个黑衣保全也匆匆赶了下来:“容先生,都办妥了。”
容昶点了点头,便握住乔薇的手缓缓往山下走。
乔薇只觉得气氛压抑,有意放缓了脚步,拖在了后面,转头一看,林秘书和两名黑衣保全也警惕地停了脚步。
乔薇气闷地转过了头,却见容昶也停住了脚步,转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容先生,我要去找找我妈。我们不同路。”
容昶站在山路上,转头看了看山下人影寥寥地公墓区,忍耐地走到了乔薇面前看着她。
他的眸色幽深,却似有暗潮涌动,乔薇不禁有些紧张。
容昶却伸手将她拉到路边站定,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乔薇,别跟我赌气,我不是说不爱你,只是跟任何人,我都不会说这个字。”
乔薇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昨天挂了他的电话,说过“喜欢有什么,又不是爱”。
可是她的意思并不是要求他爱她吧?
问题是他如果总是牵她的手,比左手牵右手还方便,那么当然必须要满足爱她这个条件。
乔薇纠结着,远没想好反驳的词。
容昶却转向远处的大海,忽然开口道:“我的母亲二十年前因为误用红酒服药,抢救无效过世。那应该是个意外。可是在她生前,她经常会因为爱还是不爱这样的问题和我父亲发生争执。他们都是理智的人,也一样不能免俗。所以乔薇,我对这个字深恶痛绝。”
“我明白了。”乔薇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
容昶转了头,有些阴郁地看着她:“乔薇,我的喜欢未必比你要的爱轻。”
乔薇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大声:“你怎么能知道?!”
“因为我不会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容昶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只要你在我身边。”
乔薇敏感地觉察出他逻辑的混乱,可是他这样混乱的逻辑和唇角意义不明的微笑,却危险的吸引着她。
乔薇知道自己在玩火,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轻声问道:“也不要求我爱你嘛?”
容昶轻声道:“不。”说着便走到乔薇跟前,捧起她的脑袋,手指在她的头发中温柔的揉捏着:“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不会堕入无底的深渊,成天纠结在爱或不爱的问题中。可是我们会对彼此忠诚,就只是冷静的伴侣,乔薇,这样的关系会更长久。”
这样的话对乔薇很有似是而非的诱惑,乔薇只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明明是危险的,却还是有纵身一扑的欲望,可这欲望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不!”乔薇奋力想挣开他的手臂。
“为什么?”容昶清楚地从唇缝中吐出了这三个字,忽然伸手紧紧捂住了乔薇的耳朵。
人有五官七窍,乔薇忽然被大力封住了耳朵,耳朵里只听到如闷雷或波涛声似得轰隆声,而脚下山路踏空下去就是一排排的墓地。
乔薇大骇,拼命的挣扎,心底深埋的意识却冲破了封锁,直白地冲出了口,乔薇大声道:“因为我会爱你的,我会爱……”
容昶猛地松开了手。
背上因挣扎而起的薄汗,被山风一吹,冷得彻骨,乔薇全身脱力,有些战栗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
爱情对乔薇来说是片未知的水域,可是她也亲眼看过有的人是如鱼得水,自在逍遥;有的人却是如溺水的人,苦苦挣扎,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未能上岸。
她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