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安穆的宋氏别墅,
宋明昊慵懒的倚靠在沙发上,他高仰着脸望着天花板独自发呆,墙上的钟表随着钟摆的摆动发出稀疏的“咔咔”声。
他伸出左手轻轻掩在苍白的面颊上,一声巨大的刹车闯进他疲惫的耳朵,他顺着声音的源头苦笑着轻触了下挂着冷气的鼻翼,继而极度不耐烦的坐起已经酸痛的身体。
“明昊,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最近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听说你头几天去了清逸,是跟七月吵架了,还是有哪个混小子惹你不痛快了。”
宋母心无旁骛的微笑着从门外走进来,随着一阵巨大的关门声,笼罩在她身后的烟雾般轻袅的寒气被她隔绝在门外。许是冻僵的缘故,她轻轻呵着气借着升腾的白烟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嫩的几乎是透明的,纤长的睫毛下有一圈漾开的墨色暗影,如泛在碧波间嫩白如梨花的澄澈眸底簇拥着乌溜溜的大且娇俏的瞳仁。她的声音低柔如弱柳扶风,比起客家女子还要略胜一筹。即便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或者扬眉大声讲着话也优雅得很。
她定了定神站在门边,满眼好奇的向客厅深处张望着。“你父亲还没有回家吗?不会是又去找旧情人了吧。”她半真半假的开着并不滑稽的玩笑。
“我的好儿子,你可别学你父亲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的,这感情的事不能有二心,既然选了我就得一颗心存在我这一辈子。像我和你父亲在一起那会儿,我是财团千金,他就是是十八线的小明星,他是怎样倚靠着我娘家有了今日气势的,即便如今严氏落魄了,但怎么这样大的雨露恩泽说忘就忘呢,说到底他看着倜傥内里风流也是真的。不过,你就好太多了,你和七月门当户对、背景环境又大相径庭,最重要的是你们可是通过双方父母的关系敲定的,日后不论你和七月那丫头间有着怎样的磕磕绊绊都不打紧,最后的最后她除了你根本没有第二选择。你和她之间一起生长十多年来又一直保持着友情的关系这更是最大的助益。”
宋母见明昊始终不肯正眼看她,她一个人说又显得太无趣。她犹豫了片刻,双眼静静的凝视着落地窗外迷漫的白色世界。
“好了,知道你羽翼丰满了,不说这一层了,德国的深造机会你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真是可惜呀,我儿子可是百年难遇的神童,明明可以再往上进一层。就为了一个女孩子还真是用情太深了,你若是提前跟我说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但回来了就回来吧,只是日后学习上也别松懈,你是宋默生的儿子宋氏交给你是名正言顺的,只是董事会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该做样子拿出水平的时候也别手软,这些年我的耳边总有些风言风语,说是关于你爸爸在外面的另一个儿子的,哎,算了陈年谷子不说了。我给你买了些补脑的东西。。。”
宋明昊“啪”的一声将手机丢到茶几上,脚步沉闷的向卧室走去。
“明昊,我才刚到家,还没有听你汇报汇报今日的状况呢。“
明昊向卧室的方向走了三步,又忍不住转过身,停下脚步。
“妈妈,就是因为您的闲言碎语,爸爸才会对您格外不满。拜托您改改您的脾性好吗?千金小姐应该有不落世俗的风度才对。难怪爸爸现在这么不待见您。有时候看看他夜不归宿,我确实很替您惋惜。但现在看来您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妈妈相信我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和市井泼妇一样的黄脸婆过充满闲言碎语的人生。真的,不光是爸爸,我都很讨厌您的肤浅。”
“天哪,我把你养大,你嫌弃我眼皮子浅了。你知不知道我生你那会儿,差点搭进去我的性命啊。亏你个没良心的,感情自己肚子不疼,不懂得你老母的心酸。常言道养儿能防老,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这是关心你才多念叨你两句。换成旁人,我理都不理呢,你啊,别不识抬举。真跟你那生性父亲一个样子,全然不懂别人的孤诣苦心。”
明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身消失在白皑皑的暮光之下。
一连几日,凉夏看七月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自打宋明昊来到校园,七月便闷闷不乐起来,多少次凉夏实在看不下去都拉着她来到食堂,就连她平日最爱的菜式都很难吊起七月的胃口,和入学相比她明显瘦了一圈又一圈。
而七月更是一日之间一跃成为了大家攻击的众矢之的,谩骂、嘲讽就像不期而至的台风,还真是不请自来,请走却难。各种叫骂铺天盖地,七月就连吃饭都没了胃口。而这几天她也并没有回乐团里去。
“不喜欢就直说嘛,干嘛憋在心里呢,你是怕未婚妻三字一出,你爱的却是另一个人,沐轩心里对你有何种看法,还是说你很在意同学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你。”七月叹了口气,将头埋进更深的臂弯,再一抬起头的瞬间,本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愈发苍白,白的有些透明,就像仲夏午后的阳光般极易消散。
“算了两个原因都有。”
同样让凉夏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这几日沐轩又不知又在忙些什么,头几天七月的手机还总是亮起绿绿的提示,这几天他这个人就像100度的水蒸气一旦升至空中便蒸发的干干净净,难道大敌当前临阵脱逃,这可让凉夏狠狠的鄙视了番。
月色笼罩的清逸校园总是如画卷般宁和静美,茂密的丛林深处有溪水潺潺的流淌着。
难过、迷惘的恐怕不止七月一个。
那个精灵王子般的美少年静静的坐在那凝神注视着流淌着的小溪,凝视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让人琢磨不透的妖娆,也再不似看向七月时的一湾春水,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窒息的忧郁凝重。他单薄的身影斜斜的投射进湍流的清溪。
“我听说你似乎很喜欢我的未婚妻,郑沐轩。”一个高亢傲慢的男声率先打破的夜的安宁。
“呵,你的?”那个温润的声音里写满了不屑一顾的情调。
潺潺细流的清溪里出现倒映出又一个人的影子,那道狭长黑影慢慢靠近那团早就倒影在那里的圆影。
“这几日我打听了很多关于你的消息,不对,应该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的举动,直到今日我才有了一丝危机感。你的存在还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呵呵,能让财团少爷如此关注我,我倒觉得是我生平莫大的优容呢。”
沐轩慢慢转过身,他长舒口气后,故作轻松的看向那个被尊称新少爷的深邃眼睛, 一时间,宋明昊的瞳慢慢收紧,如深紫罗兰般深邃的眸光更加暗淡。而他的手指也在那一瞬间随之收紧。
“你害怕了,你怕的是如此不堪的我抢了你的未婚妻,还是说你怕你得不到她的心就连人都得不到,你生平第一次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不甘心。还是说你怕丢脸?就像你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父亲一样,在爱情和利益之前,你都是那么的不讲道理?还那么的喜欢霸占全部。”沐轩的话如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
他慢慢站起身迎上宋明昊那双深邃孤冷的眼,他的眉头紧紧扭成一条细细斜斜的对角。
沐轩的双眼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骇浪般幽蓝色眸光就像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让人没有后路可躲的深陷其中,被他不经意捉弄。
“看来,我猜对了,只有这样你才会惧怕我的存在,能让你放心不下我也很欣慰呢。”
“哈哈哈”沐轩吸了下灵秀的鼻翼,嘴角、眼中都是得意的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七月,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你记着你一定会输。我会让你输的体无完肤,然后以一个优胜者的姿态目送你走出清逸大门。我会用我的行动告诉你碰我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宋明昊凝眸如随时可四溅的冰凌,
他的眼中第一次闪过凶戮气,
那场面但凡撞见都会让人周身发冷。
“哦,你的女人。” 沐轩只是稍稍愣了下便哈哈大笑出声,就当那是句并不荒谬的玩笑闹剧。
“因着家族的传统,定个规矩再多几次邂逅般的谋面就算是你的女人?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看着大孩子们玩过家家,只有看的份吗?”
沐轩挑衅的发问,嘴角处故意挤出那抹妖异的笑似笑又不像是在笑,就像带刺的玫瑰,
显然他并不惧,
肆意的嘲讽总是让人记挂。
“宋明昊挺直了摇杆,紧身的黑西装紧紧贴在他僵硬傲慢的背上,他高昂着头眸光如夜空中的寒星。就像英伦油画里走出的矜贵公子,眼中流露着不屑、鄙夷的神色。
迎上那精致如樱花的面庞,而身前的沐轩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他不断向前挪动着身子向迎面走来的宋明昊步步逼近。
“是不是啊?”
沐轩略带挑逗的和他靠近他,
两双眼如鸷鸟的眼一样锐利,冰冷的蓝对上幽深谨谧的暗紫,他的鼻子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鼻梁,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故意定格在彼此唇畔处的冰花。空气仿若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住。
“你别得意!”
“怎么可能不得意呢。不仅如此。”
“宋明昊,我一定会追到她,不对,她已经是我的了。”沐轩流动的眸光如空中飞走的星星,他又探着身子凑近他的耳边。
宋明昊只觉喉咙有些发紧,他的手早已握紧。就像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对于沐轩的挑衅,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试图迅速想到办法扭转对他不利的局势。
“你终究是这样的人,很像你的母亲,像个活生生的妓女。” 宋明昊沉声说道,只一句话冰寒入骨简直能叫人跌进尘埃。
怒火在胸中翻腾,沐轩的双手死死握住在一起,嘴角处微微颤抖着,有些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妓女吗?明明是人人都想一脚踩进地缝里的歌女啊。不过就按你的说法来说好了,在同一个男人的眼中,一个妓女能和一个千金小姐平分秋色。哈哈,那那个女人的儿子又能多高贵呢?”
宋明昊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任由着郑沐轩轻蔑的语气幽幽的回荡在寂静的清溪四周。
彼此怒目而视,
好一会儿,
沐轩终于还是松开攥紧了的生疼的手。
他笑了,眼中带着几分神伤几分惹人怜惜的黯然落寞。
没有星星的夜空,月也是孤寂的。只有一轮残月的深秋,连凄厉的北方都觉得势单力薄。
有时候一个人很孤独,但身边簇拥了成百上千人心里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
因为身边的人并不曾懂你,有些时候不让身边的人懂你就是对自身最大的保护。
“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同时拥有爸爸跟妈妈两人的爱,可我却没有呢。妈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沐轩,沐轩的爸爸去哪了。”
而妈妈的回答总是让沐轩的心落入更深的深渊,他清楚的知晓,自己是一枚弃子,只是他不知道他这般努力学习,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优秀的孩子,为何父亲还是会不喜欢他,他甚至不会去看他,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直到沐轩长成一个俊美的少年,他从未出现在他的面前过,就好像他没有沐轩这个儿子。
他只知道他在父亲心中是可有可无的,但对父亲的音容笑貌、生平身世他仍一无所知。而他对父亲的期待随着日复一日的失望早以不报有任何幻想。
直到那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再次降临在这本不被命运眷顾的孩子身上,她记得车祸后母亲挣扎着用尽全部气力从贴身衣服里怀里摸索出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面容和蔼可亲的男子。
他怔住了,原来他不是如母亲善意的谎言中所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他非但不穷反而显赫人前。有那么一瞬间五味瓶子被打翻,绝望、怨恨一一浮上心头。
当他沿着照片背后的地址,不远万里找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心如被人撕裂般的疼。
为何他们就可以轻易夺走原本属于他的幸福生活呢,他只知晓眼前的一幕是压倒了他心里最后一抹善良。
他想忘,母亲临死的哀伤神情,还有他渴望父亲时的偷偷啜泣,他忘不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恍如昨日,他想忘却忘不掉。
于是,
他恨他,曾经期盼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恨他的自私、冷酷、无情。
“怕,身后空无一人的我还会有惧怕的事情吗?”沐轩仰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再次大笑出声,心脏处却火辣辣的揪心的牵扯着生疼。他幽深如墨的湛蓝眸光里写满了与花季年纪不相符的哀伤。那笑声并不爽朗好像是在故意嘲笑自己一般,是啊,他的20年活脱脱一个玩笑,就像戏剧社的小丑一般。
只是,小丑也有上台竞艳的机会,
他不甘心,这一局他不会认输的,
他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孩,还是说只是对命运的抗争,总之,他不会放手了。
夜深了,升腾而起的白雾袅袅涌向那轮皎洁的远月,月下的一切被洗涤的如梦初醒。
“啪”不知何时,七月静静的来到他的身后,她从背后如魔术般变出一罐啤酒,递到他的跟前,晶莹的泡沫调皮的跳出铝罐,她举着那罐刚起好的酒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更多的泡沫随着晃动奔涌而出。
他侧过脸去,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却还是从前那般漫不经心。
但想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境不复从前,就连故作坚强的眸光也会瞒不过她雪亮如炬的精瞳。
“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文雅清秀的七月也会喝酒。”故作轻松的语气尚存着哭过的浓重鼻音。
七月愣了,片刻,她微笑着紧靠在沐轩身旁坐下,“是啊,很早就会喝酒,有时候心情烦闷的时候喝一杯冰啤不是最开怀的吗?”
“这么说,你擅长喝酒了”,沐轩半挑逗的问,嘴边仍是那抹永恒的让人琢磨不透的笑。
沐轩从她手里接过啤酒,一仰脖大口大口的喝完了那罐啤酒,接着他勾勾指头重新拉开一罐,他将酒举到七月的手边,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那罐酒再次被他饮尽。
那夜竟不知他们就这样面对着彼此喝下多少酒。
“碰,碰”清脆的碰杯声就像华丽的乐章不断的往复交错。
不知过了多久,
七月的面颊愈发红润,额鬓的碎发如盘旋的叶随着习习的晚风不住打颤,她微眯着眼迷蒙的看着他,那透净的眼愈发明亮,她举着啤酒斜侧着脑袋看着他,娇艳欲滴的红唇就像熟络的樱桃。
她醉了,醉意微酣,受惊小鹿般时而明亮时而迷离的眼,挑逗般微眨又不似眨的看着他。
她轻柔的碰了下他手中的那罐酒,“你知道吗,我喜欢你。起初是好奇,后来是惊奇,再后来是纯纯的喜欢。”
她周身泛着淡淡的啤酒香气,和她薄如晨露的鸢尾草香交织在一起,那抹绽放在唇畔的浅笑如清晨叶露漫不经心的让人心醉。
沐轩的目光怔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随着逼近她的身旁他只觉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失去控制般胡乱的跳,他慢慢逼近了她,紧紧的吻上她单薄的唇。
当她的唇真切的感受到一股温热气息紧紧贴近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闭上眼,又迅速闪转过头,巧妙的避开即将落下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