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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氏晓得姜禄的性子不大好, 可自打她进门以来,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一时吓得心肝儿都颤了颤。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苏良辰, 这才忙起身对着姜禄道:“夫君,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没有拿稳, 不能怪妹妹。”
姜禄却冷嗤一声,阴沉着脸说道:“这位苏表妹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你不必替她求情。”
严氏见姜禄神色不佳,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省得吃力不讨好。反倒是地上的苏良辰,被姜禄这一脚有些踹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昔日她寄居在卫国公府, 好歹有老太太照拂, 最多不过有些闲言碎语,何时受过这等羞辱?苏良辰心里憋着火,但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便深深将这团火压了下去, 重新端起新茶盏, 给严氏敬茶。
这番举止,落在严氏的眼里,倒是对她高看了几分。小小年纪,就知道忍耐,怕是一个不好拿捏的。可严氏也不怕。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妾室罢了,玩不出什么花样儿,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 日后处理起来,兴许会有些麻烦。可老太太是讲理的,总归不会太偏袒她。严氏打算去接,目光落在苏良辰的手背上,见这双白皙纤手此刻手背红肿不堪,登时柳眉一蹙,觉得倒胃口。
姜禄瞧着也心烦,挥手道:“没见夫人不想喝茶吗?滚吧。”
苏良辰觉得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之味,几欲当场同姜禄撕破脸,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之后被身旁的丹桂扶起,退了出去。
严氏细细打量姜禄脸上的表情,知晓自己不能把他当傻子看。姜禄此人,其实看得比谁都通透。先前他对苏良辰有多心心念念,她也打听了一二,听了之后心中酸涩,却也庆幸苏良辰自作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男人的性子她还不懂?爱你的时候满口甜言蜜语,就算是将心剜出来都乐呵呵的答应;可一旦失望了、收回了爱,那心肠硬起来,便是付出再多都极难挽回。可若要挽回,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曾经心动过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感情。
这么一想,严氏心下立马有了决定。
严氏将屋内的丫鬟退了出去,对姜禄道:“夫君,方才的确是妾身将茶盏打翻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妾身是故意的。请夫君责罚。”
这倒是令姜禄有些诧异,看严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这个妻子虽不是他自己挑选的,可他还算满意。
他听着,这才意味深长的“哦?”的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严氏抬眼,缓缓开口,说道:“妾身只是……只是有些嫉妒苏妹妹,下回不敢了。”
姜禄知道她方才是故意的,可碍于她是正妻的面儿上,加之想给苏良辰一个下马威,这才顺着她的戏演下去。如今听她直言不讳,非但没有令姜禄气恼,反而对她高看了几分。女人嫉妒不是错事儿,新婚不久夫君便纳妾,若是妻子一点嫉妒都没有,那才说不过去。此刻她坦荡荡的承认,便是突显出自己这个夫君在她心里的位置。
妻子亲口承认在意自己,哪个男人听了心里会不开心?
女人需要甜言蜜语哄,男人有时候也一样。
姜禄听了之后,脸色好了一些,又想着这几日和严氏的恩爱缠绵及昨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爱,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姜禄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他低头吻着她的耳垂,双手不规矩的在她柔软处狠狠揉了几下,柔声道:“没关系,为夫允许你嫉妒。”
有些小心思的女人才最可爱。
况且,她愿意和自己坦诚。
严氏听了登时松了一口气,乖顺的依偎在姜禄的怀里。话虽如此,可下回,她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苏良辰被丹桂搀扶着回了风荷居。
丹桂小心翼翼的,用针将苏良辰手背上的水泡挑破,瞧着苏良辰吃痛的表情,忙安慰道:“姑娘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苏良辰疼得满眼泪花,等上完了药,这手背才舒服一些。之后任由丹桂替她解了衣衫,露出白皙无瑕的娇躯,而此刻原是雪白的心口处,一团淤青甚是明显。足见姜禄那一脚踹得狠。一时苏良辰自是恨极了姜禄。
收拾好了,苏良辰才决定去找姜令蕙。
姜令蕙住在西院的潋滟居,先前二人交好,苏良辰几乎每日都去看她。这会儿主仆二人到了潋滟居外,守在外头的丫鬟们恭恭敬敬朝着她行礼,唤了一声:“苏姨娘。”却将人拦住了。
苏良辰蹙眉,不大喜欢这个称呼,可如今她只能适应。她看向这俩丫鬟,说道:“我来见三姑娘。”
说着话,里头走来一个穿着浅绿色短袄的小姑娘,正是姜令蕙的贴身丫鬟雪盏。雪盏生得容貌端正,是潋滟居管事的大丫鬟,一见着苏良辰,赶忙屈膝行了礼,说道:“苏姨娘,我家姑娘这会儿有功课要做,怕是没工夫见苏姨娘。”
苏良辰的脸色僵了僵,断断没想到连姜令蕙这个蠢货都不肯见她。只是她不想见她,她也没法逼着她,这才微微一笑道:“那成,我下回再来找她。”说着,便是落落大方,施施然离开。
雪盏看着苏良辰远去的背影,这才转身走了进去,看着坐在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旁的姜令蕙,回禀道:“三姑娘,奴婢已经让苏姨娘回去了。”
“嗯。”姜令蕙点点头,之后慢慢垂眼。
不是她不想见她,只是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二姐姐弄成这般田地,就是因为同姜令菀作对。而她不能再傻乎乎的得罪姜令菀。这卫国公府,是姜令菀的天下,她一个没娘的,怎么斗得过她?姜令蕙想着先前苏良辰对自己的好,事事为她着想,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可她如今只能安安心心等着嫁人,等出了府,她就在也不用惧怕姜令菀了。
姜令菀在崔姨娘的清荷居,同姜令荑一道做绣活儿。姜令荑见六妹妹生得聪慧,一点就通,不禁赞道:“六妹妹学得真快,当初娘教我的时候,我总是学不会,娘还说我笨。那会儿我还觉得委屈,可眼下瞧着六妹妹,才知娘说的没错。”
姜令菀笑笑,听了这夸赞的话自然欢喜。
她看向姜令荑,见她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张小脸明媚红润,丝毫没有幼时病怏怏的羸弱模样。上辈子她这位四姐姐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终究还是太过唯唯诺诺,颜色自是稍减几分,而如今受嫡母喜欢,这些年又被教养的极好,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大方得体。不过只要一紧张,还是会结结巴巴的。可性子却是活泼了些。
姜令菀歪着脑袋道:“是四姐姐这个先生教得好才是。”
姜令荑同她说说笑笑,之后忽然说到了苏良辰。
这卫国公府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府中但凡有什么新鲜事儿,很快便传遍了。譬如昨日二公子纳了苏良辰为妾,却留宿在严氏房里,显然不像之前传言那般——二公子对苏良辰一片痴心。不过二公子性子随其父姜二爷,是个风流的,严氏生得美貌又聪明,二公子当然喜欢,自然而然便将苏良辰这个旧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令菀淡淡道:“良辰表姐同二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是一桩美事……”若不是她主动在姜禄面前晃来晃去,将姜禄当成傻子,这会儿也不会这般凄惨。
为妾者,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这个教训,够她吃一辈子的了。
姜令菀担心苏良辰和姜令蕙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对着姜令荑叮嘱道:“四姐姐这段日子要格外留心,切莫招惹她们二人。”
姜令荑点头,说道:“六妹妹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掺和这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姜令蕙说到底不算太坏,可苏良辰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保不准看谁不顺眼,使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姜令菀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握着姜令荑的手道:“四姐姐就安心待嫁吧。”
说起嫁人,姜令荑耳根子通红。
同姜令荑定亲的男子正是谢家长房庶出二公子,谢致沣。谢致沣虽不像谢致清那般名满晋城,却也是个谦谦君子,只是谢致清是嫡子,自小又是个神童,家中的其他公子,难免被掩盖了光芒。
姜令荑同这位谢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回谢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姚氏专程把她叫出来,让她看看中不中意。按理说,谢家庶子同姜令荑也是门当户对了,可姚氏的意思,若是她不喜欢,便推了这门亲事,反正好姑娘不愁嫁。姚氏把姜令荑当成亲闺女,自然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特别是婚姻大事上,最是马虎不得。先前姜令荑对谢致清多多少少存着一点朦朦胧胧的爱慕,是以见谢致沣来提亲,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可那日她躲在帘子后头,远远看着,见谢致沣在姜二爷面前卓然而立,对答如流,令姜二爷频频满意点头。到底是出身书香世家,这番落落大方的举止仪态,半点都不像个庶出的。姜令荑看了一会儿,见谢致沣忽然抬起头朝着她这便看过来,二人的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姜令荑是个胆小的,一时呆呆的忘了反应,之后才回神,耳根子烫得不成样子。再看谢致沣,眼底含笑,温温和和,越发看得她羞赧不已,跟见着洪水猛兽似的,转身就跑。
姜二爷对谢致沣却极满意,让姚氏问问姜令荑的意思。姜令荑同崔姨娘说了对谢二公子的印象,之后崔姨娘同姚氏一商量,便将这亲事给定了下来。
只是如今想起来,姜令荑便觉得脸颊发烫。这辈子,她还未在哪个男子面前如此窘迫过。
姜令荑赶忙道:“六妹妹就别再取笑我了。”
瞧着姜令荑那样儿,羞答答的低着脑袋,看得人越发想去欺负她。姜令菀是过来人,晓得四姐姐这般娇态,最是会激起男子的怜爱之心。等姜令蕙出阁后,便轮到她四姐姐了。
这辈子,能看着四姐姐嫁人,她比谁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