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总要经历无数的选择。
很多时候在分岔口彷惶犹豫, 在看不到终点的情况下,就懵懵懂懂的给出答案。
当收获小于预期, 便免不了失望。当坎坷超出负荷,更少不了后悔。
后悔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陌生的是会有那么多机会品尝。
逆向健忘。
这是风户京介给出的结论。
不存在脑淤血等外伤可能,诱因自然落在受到重大刺激上。
或许是觉得,毛利小五郎这个身份面对女儿失忆可以肆无忌惮的消沉、情绪过激,而不被人怀疑。
那一瞬间,仿佛是心底的毛利小五郎活过来附在身上一样。我看着他暴跳如雷,我用他的嘴巴咒骂。
自清醒以来所有积压在心口的阴郁当着目暮的面彻底的发泄出来。
直到得到他饱含愧疚的道歉,以及来自于警界内部的犯罪资料。
得到‘毛利小五郎’渴望的情报时, 我却冷静的坐在椅子上, 与英理的欢喜截然不同。
【“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想起的回忆就不该勉强她想起来!”】
【“我是不会让她受任何折磨的!”】
我站在医院走廊,透过透明的玻璃向花园里女儿坐着的地方眺望。
“你的妻子,反应很激烈。”
“嗯。”我垂下眼。
“假如是催眠的话……”
我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平和地,不刺激她的催眠……你认为, 我们适合吗?”
“你比我想象的要在意她。”
“英理说的其实没错。”我苦笑, “有时候我在想,假如她失忆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在逃避。”他尖锐的指出问题,“你变得懦弱了。”
“懦弱么……也许。人在失去之后,总是更容易患得患失。”
我的视线落在长势极好的青草地上,午后温暖的阳光为这些绿色添了生机。此时无风,站在玻璃后都仿佛能听到停驻在枝干上的鸟清脆的鸣啼。
“长谷川, 我曾经以为,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真心实意的想要实现这个愿望。然而当我回忆起从前之后才发觉,这不过是变相的忏悔。”
“到了如今我才明白,这愿望太奢侈。”
他安静的和我站在一起,从高处望着来探望小兰的少年侦探团。他们有着孩子们特有的朝气。
“倘若,我真的只是毛利小五郎的话……”我没有说下去,而是自嘲的摇摇头,“竟然都开始说出这种胡话了。”
“你本来就是毛利小五郎,没有人质疑这一点。”他沉默许久,突然出声,“就像你是小兰的父亲。”
“假如老头子见到你现在的模样大约会拿棍子敲你的脑门。”他说着说着,却是笑出声了,“不过见到你以前的模样,他会抡着太刀直接帮你剖腹。”
他拍着我的肩:“无论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你这个父亲当得不赖。”
“性格再怎么变,你也是她父亲。那孩子不也是吗?就算失去了记忆,她也依然没有拒绝接受你。”
“伙计,往下走下去,就算是个糟糕的结局也比没有结局好。”
也许是感应到我的目光,坐在长椅上的小兰转过头向我的方向张望。
远远地,看不清模样,但我好似可以清楚的分辨她嘴角扬起的温柔笑意。
“假如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会到达终点。看不见未来的话,那就直接走到未来面前。”
长谷川空听了,狭促的取笑:“哟,真看不出你是这么积极向上。”
“jumper上的励志漫画可不少。”福灵心至,我抓了个无厘头的落脚点。
“什么?”长谷川空疑惑地望着我,满眼问号。
我低头笑笑,并不解释。
“走吧,小兰回来了。”
“保重。”
他覆住脸,稍一摆弄,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就出现在眼前。他把身上双面穿的外套里外一换,立刻就像变了个人。
他竖起衣领,沿着墙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则向反方向走去,到楼下去接散心回来的小兰。
与小兰一道来的是有人暗中偷窥的消息。
那个拥有极强直觉的茶发少女在英理安置好小兰后,双手背在身后,对着方才人影一闪而逝的转角说出自己的猜测:“小兰姐姐会不会看到了凶手的脸?”
英理一惊,她猛地睁大眼,显然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你是指……会有人来杀小兰?!”
茶发少女微不可查的点头。
我沉下脸:“也就是,无论小兰是否恢复记忆,那个凶手为了以防万一都会来杀小兰。”
“……怎么会。”英理捂住嘴,满脸酸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让小兰自然恢复记忆。”我沉声道,“我去联系目暮,让他派人手保护小兰。医院人多眼杂,小兰身体没问题,那么我们明天就办理出院手续。熟悉的环境有助于她恢复。”
英理听了,也赞同我的说法:“我搬去和你们一起住。”
“你搬去和我们一起住……嗯?”我止住话,忽觉这番话是她提出的建议。
“有我在,小兰一定能记起更多。”
我动了动唇,最终没有拒绝。
如此,便订下了行程。
第二日,目暮派了警车接我们,与他同时下车的,除了高木白鸟千叶外,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小鬼——江户川柯南。
警局到米花药师野医院的确会经过米花综合医院。只是这不能解释他来到这里。
“你怎么出院了?”我语气很不好的呵斥。
他方才一直盯着小兰神色黯然,乍闻我的话忙讪讪解释:“啊,博士帮我办了出院手续。出门的时候刚巧碰到目暮警官他们,就拜托他送我回家了。”
“我不是问这个,你不是还要五天才能出院么?”
“啊哈?我没问题……”
我皱了皱眉,不再问。
“小弟弟,你是?”站在英理身边的小兰突然好奇出声。
我怔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别人。
被问话的小鬼忙答道:“我叫江户川柯南。”
“柯南吗?”她莞尔,“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我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心中涌现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猜测。
既然对小鬼有特别……那么……那么……工藤新一呢?
“老公,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我回过神,坐上副驾驶座。
“毛利老弟,我让千叶开另一辆车跟在你们后面,晚上帮忙监视。”
“好的,辛苦你了。”
车一路平稳的行至五丁目,期间我数次指着道路两旁平常较长去的店铺,询问小兰是否有印象。
英理和小鬼也附和着不着痕迹的谈些过去她的事。
“那边就是我们的家——毛利侦探事务所了。”我指着窗户上贴着醒目标志的楼房道。
她跟着重复:“毛利——侦探——事物——所?”
“是的,这是你的家。”
“我的家……”她茫然的跟着念,接着,脸上渐渐露出温柔和些许期待。
英理先一步走下汽车为她打开门。
下着雨,雨水积在地上,湿淋淋的难受。
小兰才踏出一只脚,就发出一声尖叫缩了回去。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时刻注意她举动的我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打量过去——是英理手里的伞。
雨伞?
在心理学上,雨伞是男性和父亲的象征。但显然,小兰的情况不属于此范畴……也就是雨伞极可能是她所目睹的情景中重要的道具?
“高木,把车子开得近一点吧。”
“哦,好的。”虽然不明白我的意思,高木涉还是很尽职的完成任务。
我带着小兰上楼,一边介绍着房子构造和摆设。
在二楼事务所办公地点停留时,她满眼的好奇,并没有露出丝毫熟悉怀念的神情。
看来普通的居所无法起到作用。
“来,我带你去你房间看看吧。你小时候胆子不大,但却很早就吵着要单独睡一间房,说是不能比工藤新一那小鬼差。”
“工藤……新一?”她上楼的脚步微顿。
我敏感的察觉到这个细节:“怎么,你对那小子有印象吗?”
“不。”她忙摇头,“只是昨天,那几个孩子也提到过他的名字。”
她说的轻巧,我却暗自记在心中。
不动声色的推开她房间的门。
不大的小房间却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除了英理刚走时她哭着找过我,就一直在这个地方度过夜晚。
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她和工藤新一在热带乐园的合影。照片里,两个年轻人都笑得极灿烂。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拿起那相框。
“这上面的是……?”
第二次主动发问。
我的猜测再一次得到印证。
果然……对工藤新一,她有印象。
“那是新一哥哥,小兰姐姐记得吗?”小鬼忙出声。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她用手指摩挲着玻璃,“工藤……新一……原来就是长这样的么?”
她脸上露出了我期待已久的怀念神情。
我垂下眼,寻了个借口离开。
走到无人的房间阳台,我对着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天空发呆。直到飘摇的雨丝濡湿了发。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我没再犹豫,拨通了一个电话。
“啊拉,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