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忧伤如熄火之炉,能使心烧成灰烬。
——莎士比亚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草草地洗漱一番,就扑到软软的床上成大字状躺好。很快小兰和小鬼也都各自打理完毕上床睡觉,整个事务所就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略带酒气的平稳呼吸,我渐渐沉入梦乡。
黑色,红色。蔓延开来,望不见尽头。
脚步声。
只是一个人的。
“嘶!”
脖子一片冰凉,冷汗湿透了紧贴的衣物。我深深呼出气,支起身,半倚在床头。
月光透过十字交错的窗棂铺泄了一地皓白。原本规则的平行四边形被半掩的帘幕分割得支离破碎,影影绰绰地散乱在地上。
光处被一室的黑暗衬得愈发皎洁,白茫茫地晃花了人的眼。
影处被满地的流光映得更加暗淡,黑蒙蒙地挡住了物的形。
凌乱不堪的房间在这光与影浪漫的挥写下,竟显得整齐宽敞。
因为光下更深沉的黑埋葬了一切。
我望着光暗交界处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有些怔忪地伸出手。
月下,光线不是很清晰。手上的粗糙被淡去后,凸显了手指修长。指尖被抹上了一层银蓝,手背却牢牢地浸没在漆黑中。微微屈起的手,看上去竟是异常的美,完全不似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该有的沧桑。
我虚空一握,将手放回胸前,缓缓张开。
没有……一丝光。
烦躁感突兀地涌现,缠绕在心头,缓缓收紧。我急促地喘息,拽住凌乱的发丝。近乎凌虐的力度,传出渐强的刺痛。我就像快要溺死的落水者,不停地吸入氧气。
良久,双手才脱力般下垂。
这样的心境注定不可能再睡着,我索性跳下床,披上外衣,出门走走。
夜凉如水。
晚风钻进衣襟,带着秋的寒气,我轻轻哈了口气,将手缩进衣袖插在兜里,弓着身子沿着空荡的街漫无目的地行走。
事务所所在的这条街并不偏远,却也不算繁华,所以此刻四周只有点点昏黄。
萧瑟,孤寂,冷清。
路上见不到任何人,只有我一个独自行走,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就好像在梦中,不停地走,心愈加荒芜。
我甩了甩头,埋进大衣领口。
挥不去那种若有若无的压抑。
我寻了路边一处干净的长椅上,拭去薄薄的水汽,蜷缩着坐在上面。
然后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直到天色微熹。
手和脚早已冻得僵硬,嘴唇也已经发紫。寒冷让我的头脑冷静下来。我拖着迟滞的身体返回家中。
借着微弱的晨光看了看手表,不到5点半,小兰还没起床准备早餐。
一路走向浴室,脱下衣物,打开阀门,站在莲蓬头下,任由热水冲刷全身。温暖洗去了所有的疲惫和思虑。我发出长长的喟叹,躺倒在积了不少水的浴缸里,在蒸腾而上的水汽里低低地嗤笑。
那一瓶瓶地窖里贮存的美酒被精心放置于人前,令人迷醉的色泽和酒香里蕴含着致命的剧毒,强行注入平静如水的生活。
我不在乎金钱,荣耀,权利或者地位,只是试图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找到了,小兰还有这个小小的家。
所以几乎病态地迷恋着这种平静颓废的生活,贪婪地享受这份从前可望不可及的温暖,即使心中有些空洞永远也填不上也不愿放弃,憎恨着所有些许的改变。
所以我想,我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带来麻烦的工藤新一的。
可是厌恶改变不了什么,我无法阻止他和gin、vodka的相遇,无法阻止他一心彻查组织的决心。
他在拼劲全力的接近那个黑暗的深渊,无意识间也将身边的人带到的悬崖上。我清醒地明白,他自以为完美的伪装在有心人的眼里什么也不是。迟早,或者说一开始,就已经被黑暗里的那些人盯上。
这会带来什么一目了然,也许是怕夜长梦多,选择直接绞杀,也许会假装节节败退,潜藏于最后,予以致命一击。
无论是什么,对于隐藏在黑暗里的人来说,这是一场实力极不均等可有可无的游戏,他们将棋子玩弄于股掌间,看棋子的悲欢离合,直到厌倦弃而杀之。
对于工藤新一,这是一场注定了失败的困兽之斗,而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更是如履薄冰,处处艰险,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旅途,他们是掌控者用来嬉戏的重要道具,是牵动棋子情绪的砝码所在,小兰的存在早就已是不可卸掉的关键一环。
情形是如此的尴尬,小兰对他的重视和思念和他带给小兰甚至我的危机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然而我解不开,也不能去解。
所能做的,仅是扮演好一快颓废的可供随意站立的基石,努力降低存在感而已。
我不想失去那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幸福。
“爸爸?你怎么大清早在浴室洗澡啊?”小兰带着睡意的询问声穿过水声进入我的耳朵。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皮肤都被水泡的发皱。
匆匆擦洗了一下,我裹上浴袍走出来。
“啊,昨晚一身酒气,夜里又热得出了一身臭汗,早上黏黏的睡得很不舒服,所以就跑出来洗澡了。”我嘿嘿傻笑。
“都叫你不要喝酒了。”她白了我一眼,没再斥责:“我去做早饭了,你声音轻点,别吵醒柯南。”
“不会不会,我现在又觉得有点困,再去睡会儿,饭可以吃了再叫我啊。”
“真是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小兰埋怨着,倒也没阻止。
我裹紧浴袍,深深地望了眼她忙碌的背影,转身离开。
没什么可紧张的,如果真的有危险,走投无路之时,为了女儿放弃一些东西,一些执念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