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回报

“我不管你怎么想, 你要是对他有些感情，就不该让他成天为你担忧, 自己置身事外。”

斯嘉丽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贝尔的那些话在她脑袋里生根发芽, 争夺掉大半氧气，几乎要让她产生窒息的幻觉。胸口有些闷闷地疼，她下意识地端起身边的碟子来润了润喉。

香醇的大麦茶顺着喉咙灌进心窝子里去，她却觉得有些烫的慌。贝尔还坐在沙发上，她刚才一口气说了很多，现在这样停下来，应该是想要听到她表个态。

斯嘉丽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她再次平淡地开了口：“这是我和瑞特两个人的事情。”

虽然这样说, 她的内心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震动了。她想起了瑞特黑黝黝的脸庞，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在全力弥补当年感情的错失，已经为瑞特做了许多。现在看来, 和瑞特的关照和付出相比, 她也不过是站在自私的帷幕后面爱着他而已。

而瑞特，始终站在她身后，理解她，亲近她，随时准备身体力行地帮助她，最后，让她安稳地靠在他为她筑起的爱之墙上, 毫不知情地和外在的腥风血雨隔绝。

这个男人的付出和得到的回报常年以来不成正比，斯嘉丽现在有些明白他上辈子说过的话了：“我的爱已经被消磨光了……上帝作证，我觉得压根不需要解释什么，事实就摆在那里。”

事实就是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所有的风平浪静和大风大浪他都站在她身边，不遗余力地对她冷嘲热讽，却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她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对他好点儿。

贝尔还在看着她，眼光里带着一点逼视的意味。可斯嘉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必须得和她解释明白，她和贝尔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共同话题，那个男人是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她不想和贝尔讨论瑞特。

“我就是这样想的。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让瑞特有机会后悔。”

斯嘉丽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走了，接下来的两天之中都没有再和贝尔说话。她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怎么讨厌她了，但绝对说不上喜欢，便也懒得去招惹她。她们走的时候埃蒙德已经有了烧退的迹象，瑞特在他的小床边陪了一夜，又在商店里买了新鲜玩具放在埃蒙德的床头，就把孩子交给那个白胡子的老医生了，看样子他们挺相熟。

“埃蒙德一直是一个人住在那幢房子了吗？”回去的路上，斯嘉丽问了一句，她竭力不让自己显示出过分好奇的模样。

“家里有两个尽心尽职的保姆和厨娘，还有一个黑男仆。”瑞特应了一声， “贝尔隔三差五就去看他，等她的‘事业’稳定下来之后，那孩子会有更多时候见到母亲的。”

斯嘉丽本来心里有些吃味，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瑞特的话让她一下子又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情形来。生下美蓝之后没多久，她就全心全意扑在锯木厂的工作里去了，三个孩子一个没来得及顾上，全部丢给黑妈妈和瑞特来哄。

“小孩子们又调皮有麻烦……不过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我可得疼上个双份儿的。”自然而然地，斯嘉丽说出了这句话。

瑞特愣了愣，很快拊掌而笑：“看不出来嘛，巴特勒太太，你简直比我还着急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他说话时两只黑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像是在考量她这句话的真实程度。

斯嘉丽觉得自己耳朵背有些痒，伸手一摸才觉得烫。她想起来自己决定要对他好些，于是眨着眼给了他一对迷人的酒窝，想蒙混过关。

“噢！”瑞特笑了，“我亲爱的小猫咪，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那双绿眼睛简直能引诱人犯罪。”

“尽胡说。”斯嘉丽似笑非笑地一眼睨过去，“我看是巴特勒船长自己定力不足，难做个正人君子吧！”

“亲爱的，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明白我。”男人一本正经地大点其头，“说实话，长期禁欲容易让人失去对生活的激情。”

“你真是个该死的无赖，大家说的一点都没错。”斯嘉丽匆匆把这次苗头不对的谈话收了尾，她低下头去搅拌碟子里的咖啡，掩饰住脸上一点儿要发笑的苗头。

是的，这就是瑞特·巴特勒的本性，无赖，可恶和流氓。他做事从不拐弯抹角，说起话来肆无忌惮，脸皮厚得赛堵墙，根本不讲廉耻……可是她爱他，那就让那些该死的名誉道德暂时见鬼去吧……左不过相互戏弄而已，实际上她也没亏嘛！

塔拉没有传出一丝一毫不对劲的风声，她们很快和阿希礼一家回到了亚特兰大。城市里的局面总是不如乡村中平和稳定，不过有着威尔的鼎力相助和瑞特的保驾护航，斯嘉丽的锯木厂没有收到什么影响。这两家锯木厂是她的心头宝，是这大半年来不可动摇的业绩和骄傲。

在锯木厂的经营进入稳定状态之后，斯嘉丽也乐得放手让威尔帮忙料理大半事务，威尔实在是一个能干的人，在一些具体的管理事项上面，他往往能采取些更加温和的方式和手段来服众，就连那个狡猾的威尔逊也钻不了他的空子。

这样一来，斯嘉丽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和瑞特的未来。上次贝尔和她提到了瑞特家中的情形，老巴特勒是个顽固而有地位的老绅士，不过在战后成了个穷光蛋，带着一家人住在两间简陋的房子里，拒绝接受长子的任何接济。

斯嘉丽觉得这样的情形简直难以想象，就她的认知而言，就算自己做错了再大的事情，父母亲的怀抱也总是最后的避难所。现在瑞特的名誉有了相当程度的修复，虽然还存在着斑斑劣迹，不过总起来说还是蛮让人欣慰的。这种糟糕的现状为什么不能修补呢？

她有一回和瑞特提起来，后者完全是满不在乎的态度，目光中流露出悲哀，以及一种近于冷酷的冷静。

“我的父亲？我猜他迟早要饿死在他那个上等人大的架子上。不，宝贝儿，我一点儿也不会难过，相反，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斯嘉丽故意撅起了红唇：“可是瑞特，我还希望你的家人能够写信来祝福我们呢！上次你那个求婚太简单了，得好好补个仪式才行呀。”

“亲爱的，你不会是想要我在查尔斯顿给你补订婚仪式吧？”瑞特失笑，“你该动用你的小脑瓜子想想，查尔斯顿人多么无趣和乏味啊！”

“你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查尔斯顿人呢。”斯嘉丽口是心非地说。她一边装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想：“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我才懒得去什么查尔斯顿找不痛快呢！”

她当然知道查尔斯顿人有多乏味，那里的传统古板，十分注重门庭地位，斯嘉丽上辈子在尤拉莉姨妈家住过一阵子，对他们拖沓的口音感到很不耐烦。他们甚至质疑杰拉尔德和埃伦的额婚姻，这让她大为光火，从此敬而远之。

瑞特显然不知道这些，他在当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哼起歌来。这首调子的旋律斯嘉丽极其熟悉，是他以前教过她的查尔斯顿小调，轻快而跳脱，让人神经放松。如果不是唱起来要带些查尔斯顿人特有的拖腔的话，那欢乐的调子甚至让人联想到马儿在马圈里撒着欢儿蹦q的样子。

斯嘉丽忍不住跟着调子哼了起来，轻柔的女声混入好听的男中音之中，融汇成一种奇妙的和谐。转过尾调的一个低音，曲子堪堪唱完，瑞特忽然有些好笑地转过脸来瞅了一眼斯嘉丽，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把脑袋凑了过来。

“哎，我说，宝贝儿，”他的中指和食指弯曲，轻扣着桌面，“我忍不住问问，你知道这首小曲的歌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