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来信

三天之后, 苏艾伦·奥哈拉在塔拉庄园举行了婚礼，终于圆了自己的新娘梦。新郎官弗兰克大发请帖, 把亚特兰大和佐治亚沾亲带故的熟人们都请了个遍。

好容易有一次还算大的聚会，前来赴宴的宾客们乐得直嚷, 平时人缘算不上好的苏艾伦也显得格外可爱了，她们拥抱她亲吻她，满怀热情地祝愿他们幸福。在众星拱月的围绕下，苏艾伦平淡的脸庞上也泛起了幸福的红晕，倒让她显出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甜美气质。

就连瑞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恭维话，彬彬有礼地问候了新娘。他说的话让苏艾伦高兴得眉开眼笑，暂时忘记了对他的厌恶态度。

“苏艾伦小姐, 你真美, 新娘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的脸颊如蔷薇绽放，眼睛里盛着海洋的波光。”

斯嘉丽看着他从苏艾伦那边笑着走过来，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没有说谎, 通常来说, 婚礼是一个女人最幸福最美丽的时刻。等到我们结婚时，说不定我也会这样称赞你呢——只要我们圣洁的情感不曾变质。”

斯嘉丽有意要损他：“那你可得把那个贝尔·沃特林安顿好，我可不希望以后在家里收到莫名其妙的账单。”

瑞特笑了，拉着斯嘉丽的胳膊绕过客厅里那张布满划痕的红木餐桌，把她拽到后院。

“你是个直爽的姑娘，斯嘉丽，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你在意的是‘情妇’之类的问题的话, 那大可不必担忧了，对你自己的魅力有信心一点儿嘛。至于贝尔，妓女也是人嘛，她比你可怜，品性却不见得比你坏呢。”

“你的意思是——”斯嘉丽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如果你能理解的话，我仍想把酒吧和妓院给贝尔经营，直到她赚到足够的钱从我手里买断股权，我知道她一直想拥有自己的产业。”瑞特注意到了斯嘉丽快要喷火的眼神，连忙停下来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这才柔声说下去，“希望你不至于生气，亲爱的。排除掉情妇这一个特殊因素，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对贝尔或者她经营的妓院表示出敌视和排斥，因为如果说妓女和妓院的存在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么这个错不在女人，而在男人身上。是的，我说的是实话——而且这个错误甚至已经成为了某种习性。”

一旦瑞特把事件扩大开来，由一个点扯到一个面，斯嘉丽开始感到无所适从了。他的观点太奇怪，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常常把她从本来坚定的立场扭向另一个方向，弄得她开始犯糊涂，相应地，也总会让她忘记谈话最初的内容和目的。

这次斯嘉丽又给他绕了进去，等到她们结束谈话之后，她居然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瑞特，如果他不再成日和贝尔鬼混的话，就不对贝尔·沃特林经营那家酒吧再发表什么看法。

男人笑眯眯地倒了两杯黑莓酒：“那么我们达成一个友好的协定了？来吧，亲爱的，我们干一杯，下面就剩下你那一对组合奇特的父母了。哦，别拿酒泼我，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他主动把自己的杯子伸过去和她碰了碰，眉毛飞扬起来，眼睛里装着满满的笑。

第二天早上，斯嘉丽吃过早餐出来，就看见瑞特和阿希礼并肩坐在回廊上，侧着身子讨论着些什么。两个男人都锁着眉头，脸色有些沉着，就连一向和阿希礼形影不离的玫兰妮这会子也远远坐在餐厅那边，和卡丽恩一起陪小那桑玩游戏。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个人居然会一起商量事情？”她记得瑞特一向鄙视阿希礼的懦弱，对他看清了整个社会生存法则的改变，却依旧无所适从的态度和行为表示耻笑。

然而这两个男人的聊天持续了好一会儿，阿希礼的样子看上去比瑞特还沉重。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近一点儿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不过瑞特很快就看见了她，他匆匆和阿希礼说了一句什么，就冲她走了过来。

“敌情不太明朗呢，斯嘉丽，这回你可是将大卫家的钥匙放在我肩头上了。”瑞特说着，脸上露出一贯的雅痞笑容。

斯嘉丽的注意力被吸引，很快从两人奇怪的行为转到了瑞特话里特殊的短语上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钥匙？”

“意思就是‘压力很大’，我无知的小美人儿。”瑞特冲她摊了摊手，“你那位好心的韦尔克斯先生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已经给我挥过彩旗了，看来接下去的几天我得认真考虑考虑，怎么把自己好好宣传包装一番，再端去你母亲的显微镜下。”

由于战后的佐治亚有很长一阵子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塔拉的事务也忙得不可开交，埃伦对瑞特的总体印象还不算坏到彻底，跟据阿希礼的反馈，奥哈拉太太还提起过自己伤寒期间瑞特提供的药材和建议。埃伦找阿希礼谈话就是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关于巴特勒船长的客观评价，因为她认为自己长期处在乡下农场中，对战后大城市里人们的行为和做法也失去了准确鉴定的可能。

“他是一位有着自知之明和识人之智的绅士，”瑞特难得用的这样话来评价阿希礼，“他或许讨厌我的粗鲁狂妄，但却不会因此抹杀我的良好品格。我们其实是相类的一种人，只可惜阿希礼只能待在原地，清醒而无奈地等着被时代淘汰，而我呢，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我的脚步。”

按照瑞特的计划，他将在这几天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主动和奥哈拉夫人就斯嘉丽的问题坐下来详细谈谈。然而事情总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顺遂。就在当天下午，因为有事耽搁而迟了一天赶过来的亨利伯伯找到了斯嘉丽，表示他从居住的亚特兰大旅馆给瑞特捎来了一封信。

信是从新奥尔良寄过来的，指明给瑞特·巴特勒，署名是辛蒂·莱丝。南方人有着很强的家族和姓氏观念，从莱丝这个姓氏来看，寄信的女人并非出身于有名的南方家族，甚至于她究竟是个南方人还是北佬，也一下子无从推断。

斯嘉丽拿着这封信满头雾水，然而等她满腹疑虑地把信交给瑞特时，后者不过扫了半眼，脸上的表情便出现了一丝松动和异样，由吃惊逐渐过渡到……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