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塔拉的宝地

托付给瑞特的事情一向是让人放心的。船长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午，当斯嘉丽的护理工作结束时，他的马车就安安静静等在医院前面的路口。男人眯着眼斜靠在座位上，穿了一件白波纹绸衬衫和一条深棕色裤子。他的背心裁剪得很精致，上面还绣着嫩黄色的小花蕊。

他毫不客气地把她拉上车，又把包着金币的手帕递给她。

斯嘉丽赶紧接过来，感觉手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她试探着问身边挥着马鞭的悠闲男人。

“瑞特，一千五百块值这么多金币吗？”

“这个问题可太直接啦，绿眼睛的小守财奴。”瑞特笑了，“你贵重的小脑瓜已经超过了它们的价值。”

斯嘉丽不知道现在纸币和金币的汇率是多少，也不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是不是真的多给了，只好把手帕和金币一起塞进钱包里，对他道了谢。瑞特看上去心情挺不错，嘴里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调。

她趁机提起他的棉花生意，想要探听到些□□，却被毫不留情地挡了回来。“毫无疑问棉花生意很赚钱，所以奥哈拉小姐要来分一杯羹么？”她不敢马上承认，也不敢贸然否认，要是他因此真的不帮她了，那可亏大了。

“我可没这么说。”她含糊应答，“明天我得回塔拉一趟。”埃伦来信说塔尔顿家的孪生兄弟回来休假了，在塔拉闹着要见她。他们都负了伤，但也因为作战英勇受到通报表彰，布伦特现在已经是个中尉了。她赶着要回去看看昔日的伙伴，顺便把换来的金币藏好。

“顺便从爸爸那探探风声。”她虽然这样盘算着，心里却是势在必得，准备向财源滚滚的棉花事业进军了。

瑞特为她赶着马，不发一言。他过几天也要去查尔斯顿，再出海一趟，为亚特兰大运进更多的丝缎和花边，当然，还有一部分药品和火药。他再次哼起那首不知名的曲子，不时回头打量一下若有所思的斯嘉丽，仿佛很享受当下这样的相处。

到了第二天上午，斯嘉丽的鞋子就又踏在了塔拉的红土地上，几个小时的火车并没有让她感到疲倦。她眼神晶亮，兴致勃勃，全身上下充满爱尔兰人的活力。布伦特和斯图尔特在火车站接她，他们亲热地拉着她的小手，兴高采烈地拥抱她，争着和她说话，一路陪着她来到塔拉。

这样的相处方式像极了战前的岁月，斯嘉丽·奥哈拉是县里有名的美人，被身边的小伙子们围着团团转。斯嘉丽不由自主红了眼眶，兄弟俩以为她是再为他们的受伤感到难过，就双双围坐在她身边不住安慰。

“看着吧，卡丽恩，我们准能打败北佬。”布伦特伸手拍了拍站在门边的卡丽恩，转脸对着斯嘉丽说，“北佬都是胆小鬼。”他和斯图尔特一起说着类似的话，大喊大叫，讲述着战争中的趣闻和滑稽事，刻意夸大事实，仿佛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理。

战争给两兄弟带来的并不像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么美好，事实上斯图尔特的大脚趾上还有几处发炎的伤口没有愈合，不过他们把这说成是难得的礼物，争相吹嘘自己有多勇敢。斯嘉丽没有拆穿这个脆弱的谎言，她和他们一同欢笑，斗嘴，仿佛时光还像战前一样美好。

“小伙子们，干得很不赖嘛。”她学着杰拉尔德的口吻，冲着斯图尔特眨了眨眼，弯弯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忽扇忽扇，把布伦特醋了个不轻。

这次回家，斯嘉丽总是有意无意亲近斯图尔特，布伦特都看在眼里。她赞美他们的勇敢，声称自己为他们骄傲，可是上帝作证，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斯图尔特。布伦特不知道为什么斯嘉丽对自己总是淡淡的样子，好在他还可以时不时和卡丽恩聊聊，不至于太过气恼和尴尬——斯嘉丽还没回来之前，一直是乖巧的卡丽恩陪着他说话。

即便是现在，他们坐在台阶上闲扯的时候，卡丽恩多半也被斯嘉丽拉出来一起听些趣事，只是小姑娘总是娇怯地靠在门边，显得有些害羞。

“这么说，你一下子杀死了三个北佬？”卡丽恩望着布伦特，脸上表现出真诚的热切。

布伦特露出得意的神情，卡丽恩诚挚的注视让他觉得自己高大了很多。“当然啦，北佬想要绕到我们的后方搞破坏击，被老弗雷斯特识破，就派我们包抄过去……听我说，卡丽恩，老弗雷斯特拍着我的肩膀和我说‘勇敢的小伙子们，有你们在，南方邦联厚实得像一堵墙哩。’看着吧，下次休假回来我也许就是上尉了。 ”

卡丽恩对他嘴里喋喋不休的战争一头雾水，不过她很愿意和他交谈，认真倾听他说的话。她的目光专注，仿佛听他说话是世界上最让人愉快的事情。

温暖的太阳慢慢躲入高大的雪松林背后，在门廊上聊天的几个人耳边传来了马蹄声，马具链子碰撞发出的叮当声，收工的时候到了。大个子山姆吹起浑厚的螺号，地里的黑人们吆喝着，成群结队赶着骡马回来了。这是塔拉最新一批的牲口，等今晚弗兰克带着军需队的人过来，就要都被牵走。苏艾伦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下午都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斯嘉丽想她一准是忙着装扮自己去了。

斯嘉丽不喜欢弗兰克，更不喜欢他带来的军需队，她一见到他们就厌烦。每次他们来了之后，塔拉就空了大半，她们又得忙活好一阵子，拼命提高庄园的产量，好供给邦联的战争。她明知道这场战争一定会输掉，所以怎么算都觉得真是不划算。

“苏艾伦还在做梦呢，弗兰克早点把她娶走就好了。”她上楼的时候看了一眼苏艾伦的房间，刻薄地在心里想着。

住在塔拉的斯嘉丽并没有多少时间和两兄弟调情，除了刚回来的那个下午，他们坐在台阶上亲密地说了会儿话，其余的几天，两兄弟都只能看见她匆匆来去的身影和摇摆的裙裾。斯嘉丽简直太忙了，说得更恰当些，她太能到处找事情让自己忙了。

斯嘉丽一回来，就接手了埃伦的账本和接待客人的工作，当然，还有园子里黑人伤病的照料。“亲爱的。在地位比你差的人，尤其是黑人面前，说话要坚定且柔和。”埃伦教导时柔声细语，温和的嗓音带着些罗比亚尔家的海滨调子。

随着战争的加紧，南方的一切就在慢慢偏离它的轨道。埃伦也看到了周围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她柔韧而坚强地承受了一切，就像当初战后的玫兰妮一样，用娇柔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勇敢地面对将要到来的暴风雨，张开羽翼翼庇着她的子女和家园。她养育女儿时的社会文明正在走向解体，她的家庭和她的家人们将在新旧文明的碰撞间经历生死存亡。而她的女儿已经完整地经历过这场灾难，灵魂已经不再追随上帝，也不再相信平和和温柔可以拯救一切。

埃伦在斯嘉丽耳边提醒，导致的结果就是斯嘉丽只有在她的面前听话乖巧一些，回头照样我行我素。斯嘉丽指使起人来可毫不含糊，那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透着精明，从不允许别人拖泥带水。

趁着回家一趟，斯嘉丽打算好好施展拳脚。她每天在屋子里打转，跟在埃伦身后处理塔拉的内务，苦思冥想该怎么动动手脚而不被发现。塔拉的食物和物资还算充足，不过她得想办法让它们躲过军需队那伙人定期的征收。

“简直和扫荡差不多。”斯嘉丽在心里给这伙人下了定义，在母亲的注视下，强打起笑脸和他们问好，再端上几杯咖啡。

在斯嘉丽心口不一地招待着客人们的时候，妹妹苏艾伦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她的情人弗兰克·肯尼迪还没有过来，他们起哄说他在路上耽搁了。

“老弗兰克的马前儿伤了蹄子，今天借来的那头畜生不太驯服，走到半路把他甩下来，自己撅着蹄子跑到小树林里去了。”

军需队的小伙子们把这件事当成一件笑话来和她们说，斯嘉丽挑了挑眉无动于衷，卡丽恩看上去有些害怕，苏艾伦可就生气了。她不能允许别人把她的情人称作“老弗兰克”，好像他活不长了似的！

她忿忿地和他们说，“你们应该带着肯尼迪先生一起过来，他可是你们的队长。”

“噢，小姐。那匹马是要还给人家的，老弗兰克可不能把它扔在沼泽地里不管啦。”

沼泽地，小树林深处的沼泽地。

一旁的斯嘉丽被点醒了，一双眼睛放射出碧绿的光芒。她本来正在百无聊赖地扭着裙摆上一个歪了的蝴蝶结，没精打采的，不过现在她可马上精神了——她终于想到了有什么地方能够储备物资而不被埃伦知道了。

“对，就是那片小树林，还有那块宝贝的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