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睡塔拉

斯嘉丽回到塔拉已经大半年了。

自从瑞特在亚特兰大的家中说出分手的话之后，伤心的斯嘉丽就回到了塔拉。瑞特依照他们临走时的约定，每半个月回亚特兰大看一回斯嘉丽，次数多得刚还好不叫人说闲话。

在那一次近乎永久的分别之后，男人的眼神永远是那么平静，这种彬彬有礼的平静让斯嘉丽感到从未有过的灰心，对着他那样的眼神她几乎不能呼吸。但是斯嘉丽依然看不够似的望着他，默默在心里恳求能得到他的慰藉。

“噢，斯嘉丽。很高兴看见你一切都好的样子。”这次的离开，瑞特以一种近于残忍的温柔姿态亲吻了斯嘉丽的手，几乎叫她整条手臂都战栗起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穿过我的身体望着一片沙漠，那上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真的不再爱我了！”

绝望撕扯着她四分五裂的心脏，亚特兰大的铁路仿佛永远都通不到希望的彼岸，塔拉庄园的土地在雨后的霞光中红得滴血，一路有知更鸟时高时低第地鸣叫。

斯嘉丽失魂落魄地穿过院子走到大厅，迎接她的却是倒在天鹅绒地毯上的黑妈妈。

“我的老天……”

斯嘉丽的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了，恐惧像洪水一样漫上心脏，平生第一回，她希望自己能和其他姑娘一样随时把嗅盐瓶子带在身边，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晕倒了。

“我要去天国见埃伦小姐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我的小羊羔。”

黑妈妈攥着斯嘉丽早已恢复柔嫩的手，轻柔地抚摸，喃喃自语着：“天哪，这粗糙的茧子，埃伦小姐一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粗糙的茧子，是黑妈妈自己长久操劳下留在手心的宝物，黑妈妈自己却没有感觉。粗糙的大手在斯嘉丽早已恢复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摩挲，让斯嘉丽好不容易拼合起来的心又一点点碎开来了。

她美丽的嘴唇开始绝望地颤抖，两手也冰凉，门廊上刺眼的灯光照着她苍白迷惑的面容。

黑妈妈的大手垂在斯嘉丽柔软的手心里。

那双笨拙的大手再也不会为她系紧身衣的带子，再也不会把她拢在肥大的怀抱里哼乡间小调，再也不会抱起像邦妮一样可爱的孩子站在她的旁边。

她最后的亲人走了，从这片她最爱的土地上离开了她。

斯嘉丽对着空荡荡的塔拉，渐渐感觉倒浑身发冷，现在她多么想见一见家人，得到一个抚慰的眼神啊。哪怕是苏艾伦一句带着恨意的嘲讽也好啊！可是在她拍电报回来后，苏艾伦就跟着威尔去新奥尔良旅行了。

塔拉的白房子还和以前一样，园子里的篱笆也翻修的更加结实牢固，高大的雪松就像最英俊忠诚的仆从，等待着主人从暮色中骑马归来。

“……奥哈拉夫人，看我跳过这道篱笆！”

斯嘉丽跌跌撞撞冲到围栏跟前，她多么希望能听到杰拉尔德越过篱笆时的豪言壮语啊。

现在的塔拉，没有杰拉尔德爱尔兰大嗓门的塔拉，没有埃伦温柔语声和繁忙身影的塔拉，马上又要失去黑妈妈的塔拉——冷冰冰的塔拉。

斯嘉丽感到自己的力气在一分分流失，终于慢慢闭起了眼睛，沉入了一片望不见底的黑暗中。

“雾真大，瑞特。我不要乱跑了，快，带我出去……”

沉睡过去的瞬间，斯嘉丽在恍惚中又看见了瑞特戏谑的眼神，彬彬有礼而又充满讽刺的表情，满脸笑意看她时生动的小胡子，和强壮到令人害怕的结实肌肉。

“我要你，瑞特。”

斯嘉丽慢慢滑倒在了地上，红土地泥土的芳香再一次吻上她的鼻端，塔拉黄昏的暮色慢慢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