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到宿舍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齐娜也才回没多久,刚洗了澡正拿黄瓜敷脸,一见她回来就问:“怎么样,死了吗?”
赵惜月看她的眼神就很无奈:“没有,救回来了。她爸妈来了,我就回来了。”
“可惜了”
“别这样,到底朋友一场。”
“朋友?”齐娜夹在黄瓜片里的两根眉毛竖了起来,“当初坑你害你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朋友。你还不知道吧,娄丽丽为什么这么闹?就是她在搅浑水,要是杀人不犯法我就宰了她,这叫我为祖国除四害。”
“行了,越说越来劲儿,黄瓜都要掉下来了。”
齐娜白她一眼,一边揭黄瓜片一边感慨:“我有时候真觉得你不适合吃这碗饭。光有脸蛋没有心计怎么行,傻得跟个二百五似的。这个圈子人这么多,但凡有鼻子有眼的都能来分一杯羹。可机会就这么多,你不争不抢就会吃亏。明明叉开腿就能来钱的事儿,偏偏要卖脸。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啊就继续高冷去吧,总有一天把自个儿活活累死。”
以往她这么说,赵惜月总是笑笑,要不就借故走开。
但今天她没有,反倒安静地站在那里,片刻后抬起头来冲她道:“齐娜,把你的生意,介绍给我吧。”
齐娜整整三分钟没说出话来,黄瓜片掉了一地儿。回过神来后她重重拍了下赵惜月的背,差点把她拍吐血。
“亲爱的,你终于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是屈服了。”
“怎么了,你妈又不好了?”
赵惜月就把配型成功对方要十万的事儿同她说了,听得齐娜直咂嘴:“趁火打劫啊。”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有个病人,每天流水似的花钱,总得要点好处。她姐姐得照顾生病的妹妹,若给我妈捐髓,短期内身体会受影响,可能得花钱雇人帮忙。他们要钱我能理解,可我掏光口袋,实在没有。”
她干这一行有几年了,认真说起来也赚到过一些钱。她平日是个极节俭的人,可架不住母亲得的那个病太凶险。挣的钱都拿去付药费了,哪里来十万块的积蓄给别人。
齐娜点头:“也有道理。不过惜月,你要不想做的话不要勉强,十万块我也能帮你凑一凑……”
“不用了,靠人不如靠己,我们家的无底洞太大,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的债。还有我妈手术后的治疗费用也不小,十万块只是开始,我不能永远靠你帮忙。”
这话有理,齐娜便不再坚持,转而开始半开玩笑给她分析:“其实也不算很亏,女人那一张膜,卖谁不是卖。你说你找个男朋友跟他好,一分得不到也就给他了。他要有良心回头娶你就算了,没良心的转身拍拍屁股走人,跟娄丽丽似的,有什么意思。”
赵惜月就笑:“也不是人人都是秦轩。”
“是,就算这样,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女人那一层膜能得到什么?现在咱们市的房价当真吓死人,运气好的找到个能出首付将来和你一起供房子的就不错了。运气不好的一穷二白,两人租房住,赚不到还得往里贴钱,一层膜,一钱不值。还不如像我这样,痛痛快快卖出去,明码标价,起码钱到了手里,夜里睡觉也踏实。”
四人间的宿舍如今只住她们两个,另两个出去跟男朋友租房住了,所以齐娜说起话来永远这么无所顾忌。
赵惜月却没她这么豪放:“瞧你说的,婚姻又不是做买卖,都跟你这么算,还有谁真心结婚。”
“有啊,傻瓜女人多得是。贴钱贴人生孩子养孩子,到最后让人一脚踹开,这种例子还少吗?不少了!”
说完齐娜冲她眨眨眼,转身洗脸去了。等收拾妥当出来后,她又冲赵惜月道:“过两天香港有个展会,是个好机会。你到时候跟我去,肯定有活儿。我挑好的介绍给你。”
真决定走出这一步,赵惜月反倒没了踌躇,就像齐娜说的,得不到别的,得到真金白银也是好的,毕竟能拿来救命。
她有点好奇:“什么展会,又是富二代们的聚会?”
“什么啊,不是小屁孩玩的,真正的豪门大聚会。海南那什么破盛筵拍马也比不上。相信我,没钱没势的绝对走不进那里,随便拎一个出来,身上拔根毛下来都够你吃一辈子的。”
说完她在赵惜月身上拧了一把:“瞧这一身嫩嫩的小肉,肯定有人吃了忘不了。”
“去你的,我这都卖身救母了,你就不能滴两滴同情的眼泪?”
“搞不好这是个新开始呢?人这一辈子就那样儿,眼睛一闭就过来了,想那么多干嘛。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倒霉,趁年轻多赚点,比什么都重要。”
赵惜月很了解齐娜的背景,从小父母双亡,讨饭捡垃圾长大的姑娘,幸好老天爷还算留情,给了她一张好皮囊,才有机会上大学,否则当真活不下去。
她是那种早就看破一切的人,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狗屎,唯有金钱才是王道。
当然除了钱之外,对她也是很不错的。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哪天我要是挂了,我的财产就全留给你。”
赵惜月听了笑笑,笑过后又替她难过。一个人活在世上无依无靠,连接收遗产的亲人都没有。相比之下她幸运许多。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留住母亲,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也是为了留住一个这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
活着总是好的,像今天孟雪那样,一只脚都跨进棺材里了,要不是有许医生帮忙,搞不好……
头一回亲眼见证与死神搏斗,赵惜月还有点心有余悸。然后又想搅了人家的饭局,也不知他下班没有,还是留着继续加班?
许哲也没那么拼命,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走了。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要他回家一趟。
电话里没说什么事儿,他进门后佣人带他去了书房,刚走进去父亲霍子就拿了张邀请函给他。
“过两天香港有个活动,你替我去参加一下。”
“那您呢?”许哲不想去,他本能地排斥这种活动。
“我有更重要的事,陪你妈去法国购物。”
许哲无语。父亲是爱妻狂魔,他又是孝子,两个男人每次博弈都把最重要的这个女人抬出来,几年来互有胜负。
“活动您去吧,我陪妈妈去法国。我对那里比较熟。”
“熟什么,四岁前你就回中国了,装什么海外侨胞。再说你陪跟我陪一样吗?你妈需要的是我这个丈夫,不是你这个已经长大的拖油瓶。”
“爸……”
霍子看一眼儿子,觉得逗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小就古板的孩子,只有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时,才有那么一点年轻人的味道。
“许哲,”霍子换了副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也长大了,该为家族考虑一二。弘逸终究要传到你手里,这种活动你需要去见识见识。爸爸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应付周全。”
“我不这么认为。”
“你妈对你很有信心,不要让她失望。再说,偶尔放松一下也好。你不是在找人吗?离开本市去其他的城市,也许更有收获也未必。”
“医院很忙,我……”
“就三天,我给你们院长打电话,请他通融一下。今年过去大半年了,你自己数数你加班多少天休息多少天?再好的兵也得养着用,要劳逸结合。”
许哲无语,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他收起邀请函,回家收拾行李。
快忙完的时候无意间想起头一回去香港的情景。那时他大概五岁,和她一起去。两家父母带他们去香港旅游。她别的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落地后能吃什么。
五岁的她因为好吃长得珠圆玉润,在去往香港的飞机上不停地和他介绍那里的美食:“要吃烧鹅、乳鸽、虾蛟、肠粉和海鲜。还要喝奶茶柠檬茶吃刨冰……”
说到最后竟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她是许哲生命里碰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那么好吃的人。
赵惜月第二天去医院看妈妈的时候也说起这个:“听说香港那边好吃的东西不少,烧鹅、乳鸽、虾蛟什么的。回对我给您带点回来?”
赵母苍白凹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不用了,这里也都买得到。再说我现在也吃不下,没胃口。”
“等病好了就能吃了。要不这样,到时候我带您去趟香港,咱们吃最正宗的。”
“小月啊。”
“怎么了妈?”赵惜月看母亲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你去香港干什么,真的是工作吗?”
“对啊,有个杂志要拍。”
“怎么去香港那么远。”
“不远啊,坐飞机不到三个小时,很快的。是香港的杂志,所以得在那边取景。”
“你去几天啊?”
“不超过一个星期,你要想我我每天给你打电话。”
“那倒不用,我就是担心你。再说你不还有个钟点工的工作,走这么久不要紧?”
“我请假了,没事儿。”这事让她有点意外,她打电话过去请假,是许医生的那个朋友接的。对方一听之后给许医生去了个电话,后来回话同她说没问题,只要求她一回来就去许医生家一趟,给他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好像每个人都在给她行便利,推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既然注定如此,索性不必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