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绕床弄青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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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中国象棋的棋盘中间,常有一方空隙,“楚河汉界”的醒目字样划分两方阵营,作为红方和黑方的分界线。而在真正的历史上,这是西楚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刘邦之间的一场楚汉相争。

明岱川在教明h象棋之时,就同她说了这么一段来历,是剑拔弩张、流血漂橹的战争。

教室里很安静,夏末的阳光鎏金一样镀在周自恒的黑发上,他懒懒散散坐在座位上,垂着眼眸,明h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墨黑的睫毛浸入了光影中。

周自恒的三八线画的笔直,不偏不倚,在座位的正中心。

白色的粉笔印记像是刀刻的划痕。

年轻的语文老师在教诗词,声音圆润有韵味。

明h从来是个乖巧上进的学生,成绩中游,却不拉下一节课,但此时此刻,她全然没了心思上课。

随着年龄渐长,以及江双鲤回国,明h的教育问题回到正轨,抄周自恒作业这样的事情再没有发生,她已经不需要周自恒的照顾,但依旧和他同桌。

周自恒生的高大,明h跟着他坐在最后。

明h又看了周自恒一眼,他的坐姿很不端正,没戴红领巾,也没穿校服,一身黑色的运动衫,但没有老师会指责他,成绩好的学生永远有特权。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蓝白格子的手帕,再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覆盖在三八线上,一点一点开始擦。

“别擦了。”周自恒开口,没看她。

明h闻声微滞,继续擦拭。

“诶,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周自恒板着脸,终于转过头注视她,“叫你别擦。”

明h手像是被针扎,极快地收回来,拿着手帕攥得紧紧的。

她向来是个特别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年龄小,却已经很懂得体贴。江双鲤出国两年里,明h从不会在电话里和她诉苦,只会说些开心的事情;明岱川出差,明h也从不哭闹。

她几乎总是笑着,小开心果一个,但现下却咬着唇,情绪低沉。

周自恒看她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半边小脸,很有为她扎起来的冲动,可转念想到,她的妈妈已经回国,再不需要他来梳发。

她已经渐渐长大,已然不是小时候抱着他一条大腿才能睡着的小考拉。

她有一张极其好看的心形脸,小酒窝长睫毛,皮肤像雪一般。

【老大,明h要和隔壁班那个小白脸演《白雪公主与七矮人》。】

【哪个小白脸?】

【明h去年晚会不是还给他送花吗?就弹钢琴的那个。】

周自恒想到和小弟的对话,蓦地又是沉下脸,眉头蹙起。

明月是小学里真正漂亮的小公主,跟童话里一样,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一样。

但周自恒不演王子。

他突然用力,踢了前头同学的凳子,前座差点没有被他踢翻,但碍于周自恒在学校的霸道,前座不敢出声。

周自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头总是一团火焰在烧,让他烦躁压抑。

他本来脾气不好,如此更是见谁都不爽。

要在晚会上演童话剧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不和他说一声,当他,当他是……

是什么?

周自恒闷气在胸口,喘不出来。

一起长大的哥哥?同桌?还是邻居?

周自恒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只知道,对他来说,明h和其他的小女生都不一样。

但他再怎么说,也没有立场搀和她的事情。

借着怒气,周自恒就画了三八线,免得他老是想着她,心里火气愈烧愈旺。

明h听到周自恒踢前座凳子的声音,很响,语文老师的声音都因此停顿了一下。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周自恒。

这一眼被周自恒逮到。

他见她眼睛里似乎有水珠。

周自恒是很少看见明h哭的,她总是笑,跟向日葵一样,周自恒格外喜欢看她圆溜溜的酒窝。

她像是受了委屈。

周自恒叹了口气,扯扯唇角,有些拉不下面子,但还是道:“你要演和白雪公主?和隔壁班那个小白脸?”

明h怔怔看他。

不说话?周自恒又极生气,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来,就已经极为给面子了!

“小白脸会弹钢琴啊,你会跳舞,演员选的不错啊。”他刀锋似的浓眉几乎立起来,语气带着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讥诮。

他去学吉他,小白脸就会弹钢琴,不是成心跟他做对吗?

明h看着他横眉冷对的模样,呆了一会,扑哧笑出来。

还叫人家小白脸,他才是真正的小白脸啊。但他拳头太硬,没谁敢说罢了。

“还笑!”周自恒一瞬间挺直了背,剑拔弩张。

明h摇摇头:“我不演白雪公主。”

啊咧?

周自恒撮了撮牙花子,等回过神来,表情变换极快。

他的眉毛舒展开来,唇角翘起,下巴都扬起来,头上一撮小呆毛晃来晃去。

像是从寒冬一下走入春日,和煦又昂扬。

“那你演什么?”周自恒好整以暇,坐姿又懒散起来。

明h期期艾艾,害羞地红了脸:“我演白雪公主她那个才出场就死了的妈妈。”

周自恒终于忍不住笑了,明h害怕被老师发现,头都缩了起来,怒瞪周自恒。

周自恒收住笑意,一本正经安慰她:“没事,好歹白雪公主她妈妈也是个美人。”就是死的早了点,短命。

明h知道他是在笑话她的,但也接下安慰,道:“能参加及已经很好了。”

他心情好转,明h顺着杆子往上爬,拿着手帕问他:“我们能不能……”她停顿一下,“不要三八线啊。”

“嗯?”周自恒应一声。

他语气很轻松,明h只当他是答应了,小酒窝荡漾,喜滋滋地拿着手帕擦粉笔痕迹。

周自恒一把按住她的手,挑高眉头:“我还没消气。”

他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一点不像。

明h手被他按住,动弹不了,蓝白的帕子铺展开来。

他天生力气大,蛮横冲动,明h只能顺着他来,道:“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莫名其妙画了三八线,莫名其妙对她生气,又莫名其妙让她消气,明h很有些委屈,语气带了撒娇的软糯。

周自恒心里不知怎么,慌慌张张的,只好转过头去,不看她,才稍微安心。

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明h误解。

从小,他就会用半边脸对着她,骄矜地让她亲一下。

亲一下,给吃糖;亲一下,给梳头发;亲一下,给抄作业;亲一下……

明h再猫着腰看一眼正夸夸而谈的语文老师,把课本立起来,捂着脸,她本来就矮,只是因为周自恒的关系坐在最后一排,此时小动作就算不断,讲台上的老师也看不出来。

她凑近了周自恒,轻轻亲在他侧过来的脸颊上。

“别生气了。”她小声说。

周自恒只觉得脸上有软软甜甜的味道,一点一点,浸入皮肤,渗入血液。

他心里有些痒痒的,像是有一颗种子在发芽,努力钻开地表。

明h的手还被他按着。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她的手小小的,还嫩嫩的。

周自恒下意识地摩挲她的手,然后触电一样放开。

他心思百转,但脸上依旧骄矜,大少爷模样,好叫人看不出心慌。

明h凑过来问他:“能擦掉了吗?”

周自恒嗯了一声。

明h欢天喜地擦着痕迹,从周自恒的角度,能看到她的脸融进夏日的阳光里,下巴尖尖,酒窝甜甜,一双桃花眼泛着笑意。

周自恒心里啪的一声响——

种子发芽了。

明h擦完,把帕子叠好放进书包里,正是下课铃声响起。

她有些懊恼,为没有听课而愧疚。

周自恒想起什么,招呼她说话:“我过两天要和我老爹去香港,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他有些不自在,手摩挲钢笔。

明h却没有说话,开心的情绪一下低落。

“保证在你生日之前回来。”周自恒斩钉截铁。她的生日在九月底,尚来得及。

明h展颜,同他道:“都可以。”

周自恒看她笑容,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她比以往时候都要好看一些。

他有些僵硬,随意找话题聊天:“那你教我几句英语吧,听说香港那边用英语比较多。”

明h应下:“那我回去问问我妈妈。”

南城小学还未普及英语教育,五年级才启蒙,明h同周自恒一般,都不会说英语。

周自恒是因为不想学,明h则是小脑袋装不下太多知识。

下午,明岱川接两人回家,周冲愈发忙,公司是南城龙头企业,已经扩展他省。

江双鲤正在做饭菜,她围一块蓝色的围裙,头发送送挽起,眉目温柔清丽。从英国回来后,她进入南城大学,从英语讲师开始做起。

明岱川回来,就接下了炒菜的任务。

江双鲤则一边洗菜,一边同拿着牛奶喝的明h说:“老师不是让你演白雪公主吗?妈妈明天带你去买一身新裙子。”

明h有一柜子的漂亮衣裙,但江双鲤总觉亏欠女儿良多,疼她入心坎。

“不用了。”明h脚尖不断画着小圈,“我和老师说不演公主了。”她有些害羞,“公主要亲嘴的。”

江双鲤看女儿明媚的小脸,觉得可惜,倒是明岱川严肃开口:“你做的很对。”

“那也买漂亮裙子。”江双鲤道,“我女儿不用演,也是漂亮小公主。”

明h嗯了一声,极其脸红地抱住江双鲤的腰。

她想了想,甜甜问:“妈妈,你能教我一句很常用的英语吗?”

江双鲤笑起来,柔声说:“想学英语了?”她是个英语老师,但不苛求年幼的女儿启蒙过早,明h成绩中游,夫妻俩也没有拔苗助长。

“嗯。”明h一双眼眯起来,月牙一样,“妈妈你说一句。”

明岱川一直炒菜,毫无缘由,忽而打破沉默:“i love you.”

他说话时看着江双鲤,眼神温柔,和他以往的严肃不符。他下班归来,不做太多应酬,脱下西装,衬衫袖子挽到袖口,眉目俊朗,像是青松劲柏。

江双鲤一时愣住,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几年前还在大学里,青涩的小女孩,轻声回:“i love you,too.”

爱老虎油。

明h默念几遍,悄悄从厨房跑出去。

翌日清晨,周自恒来敲明h家门。

明h笑盈盈同他说:“我教你一句英文。”

“是什么?”周自恒靠着门框。

明h踮脚到他耳边,慢慢说:“爱老虎油。”

周自恒学她言语:“爱老虎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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