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府自从来了沛县,便一直都在办喜事,先是嫁了吕雉,随后又是嫁吕媭,现在刚刚过了年,便又开始操办小公子的满月酒了。
然而,就在小公子办喜事这日,那新上任的陈县令,便带着一众官差,团团围了上来。
吕雉和刘邦对视一眼,双方的眼底都是忧心不已。
“县老爷,这是——”吕泽本来是高兴之极的,满脸都是喜色,已有些微醉意,突地被他这么围上来,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吕大公子,今日好大的排场啊。”陈兴冷嗤一声,扫了一下席下,樊哙吕媭,刘邦吕雉,还有萧何,曹参,夏侯婴等人都来了。
虽说那吕泽也是给他递了帖子的,是他自己故作姿态不来,可看着他们这么一群贱民和乐融融的样子,他心里又很是不忿。
“今日新接了上头下的命令,皇帝陛下要修长城,所有适龄的男子壮丁都要参加,随军队前往北方修长城!现在念了名字的,统统跟我到县衙登记!”
陈兴声音不大,可是落下来后,整个厅堂都没了一丝声音。
“吕泽!吕释之!樊哙!夏侯婴!曹参!萧何——”陈兴目光阴冷地盯着下面的一众人等,逐个逐个地念出名字来。
最后,除了刘邦,其余相熟的人无一幸免。
吕雉正惊讶着,他却不疾不徐地迈动了脚步来到了脸色青白的吕雉和刘邦跟前,对着刘邦笑了笑,声音阴冷道:“这全部的民夫,除了随行的官差外,还需要一个监管押解,这行差事,就交给刘亭长了。”
让刘邦去押解民夫,若是押到了,这些兄弟对他尽失心意。若是押不到,刘邦除了自己自身难保,还要连累家眷。
当真是狠毒之极!
刘邦本就是个聪明人,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缓缓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道:“县令大人,这次朝廷征的是民夫,可萧何先生与曹参都是入过官职的,并非白身,这好像不合规矩?”
陈县令冷嗤了一声,抬手招了身边的县尉来问,才知道确有其事,萧何这人办事妥当,曹参捉拿犯人或者审讯也很有一手,他此行也就是为了报复刘邦樊哙以及吕家,留下他们倒也无妨。
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将他们两个的名字划掉。”
刘邦这才微微缓了一口气,有萧何和曹参留下来,怎么说还能照料家中一二,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
“大人,我还有一事要禀告。”吕泽自知此劫难逃,可还是沉着面色站了出来。
“什么事?难道你也不是白身?”那陈公子嗤笑了一声,声音冷讽道。
“并不是,只是名单上有我弟弟吕释之的名号,可前些日子我收到商队的来信,说他随行的商队遭到了土匪洗劫,掉进了江中,现在生死不明,恐怕不能及时赶回来了。”吕泽说罢,还让吕喜奉上了书信。
本来这便是吕雉和吕泽早有安排的,那吕公子看了,也不疑有他,冷声道:“那便把这个死人的名字划掉罢了,晦气!”
吕夫人和吕公都眼睁睁地看着好好地喜宴被搅得一团糟,吕夫人更是哀嚎出声,当场落泪:“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作了什么孽,我就两个儿子——我就那么两个儿子——”
“都带走!”陈兴可没有心思听这老妇人鬼哭狼嚎,当即命令了官差,将点了名的人都悉数带走。
月娘抱着孩子,与吕泽一句话都说不上,差点晕了过去,吕雉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强自镇定道:“嫂子你莫怕,你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小姑,你一定要想办法!我听说那北方的秦军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干活稍有怠慢,便出手狠辣,打到民夫都是伤!活活打死的不在少数!若是没被打死,那干活也是能累死的!我的孩儿还这么小,我不能没了阿泽哥!孩子也不能没有爹啊!”
月娘紧紧揪住了吕雉的手,都将吕雉手上的皮抓破了。
“嫂子你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只有我们保护好自己,那他们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刘邦绝不会将他们送到北方去的。”吕雉稳了稳心神,随后伏在了月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去找刘邦了。
因为刘邦不是民夫,而是属于押解民夫的监管,所以他有了些富余的时间出来收拾衣衫,吕雉得赶紧跟他说清楚。
“娘子!”刘邦正让香儿收拾行李,见吕雉脚步匆匆地回来,赶紧上前,一把执起了她的手,“你现今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我若走了,你怎生是好?大舅哥也不在,樊哙也不在,我实在是忧心。”
“你别担忧我,你且听我说,这么一路上,你们都要尽量拖延时间,而且要及时让官差回信给那陈兴,让他相信你们是北上了,然后好好筹谋一番如何脱身,再不济,你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意外,全部假死,躲起来,知道吗?不管如何,万万不能北上,若果北上了,到了那地方,只有死路一条,你听明白了吗?”吕雉紧紧揪住了刘邦的衣衫,“我哥,我夫君,我妹夫,你们全都在此一列,若是全部北上,那我们整个吕家,都没有盼头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性命!”
刘邦想不到吕雉竟会劝他脱身,甚至能够想出假死这样的办法,有些惊愕道:“娘子,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欺君又如何?山高皇帝远,皇帝难不成还会专门来找你们几个民夫不成?反正你路上多与我哥商量,无论如何,尽量拖延时间,让自己脱身,脱身后,无论是为匪为寇也好,总好过丢了性命,我便不信那陈兴能安享百年,只要他一倒,你们便能继续回来过日子。”吕雉现在是火烧眉毛了,急得不行,紧紧拧了刘邦一下,让他吃痛。
“你记住我说的话没有?”吕雉紧了紧神色,严肃道。
“我记住了,你在家中万事要小心,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萧先生和曹参,知道了吗?”刘邦看着吕雉,眼中满是不舍。
“你也要小心。”吕雉看刘邦眼底湿润,喉间也有些哽咽。
虽然对他并没有什么爱意,可毕竟也是夫妻,如此凶险的一别,也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的官差又开始催促了,刘邦狠了狠心,别过头去,大踏步地往外走。
吕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时才觉得浑身瘫软,直出了一身冷汗。
县衙中,此时更是一片哀嚎哭声,只有那陈兴嘴角噙着笑,一脸得瑟地看着堂中的人生离死别。
各家人得了消息,都纷纷卷了行李来送行,有向那县令陈兴行贿的,被扔了出来还打了几棍,以儆效尤,这次皇帝征民夫,那是下了死命令的,完成不了指标,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兴虽然贪钱,但是他却更看重自己头上的官帽。
那些家属见没了法子,只能塞给刘邦一些钱粮,托他照顾,刘邦也无法,这个职务,实在是陈兴故意报复他的,绕是他平日在沛县小有名气,此番一去,都成了沛县人民口中的坏人了。
便是他的家人,也不能有好日子过。
他若是偏袒民夫,让那些人走失一二,那便是脖子上的人头不保,就连家人也会受牵连。
真真是进退两难,为今之计,只能依着吕雉所言,尽量争取时间,与众人商议个好的法子,如何脱身才是,若真的去的那天寒地冻的北方,又听说那秦军都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哪里还有活路。
“好了,好了,赶紧上路吧!”陈兴一声令下,几个官差都拿着佩剑走了过来,将家属驱赶开,将十几个名单中的壮汉赶上路了。
“刘亭长,这可是个要紧差事,你可要好好干,干好了,加官进爵,干不好,可是要祸及九族的。”陈兴见刘邦面色如纸,更是忍不住出声刺了他两句。
“属下知道了。”刘邦默默攥紧了拳头,低声回道。
那陈兴哈哈大笑了两声,意有所指道:“既然刘亭长知道,那便与你的兄弟们,上路吧!”
上路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刘邦听了,更是差点将一口牙都咬出血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若他刘邦还有命回来,一定要手刃了这个畜生!
“走吧,走吧,别看了,赶紧出发!”几个郡上来的官兵出声催促道。
他们这是从沛县直接往郡上走,到了郡上,自然还有上面派来的官兵一路护送,脱身,实在是难上加难,特别是出了沛县的地头,外面的地势更是一无所知。
刘邦跟在最后面,眉心一直紧皱着。
一行人赶路,不多时,便到了深夜,那几个官差将他们全部都用绳子绑起来,只留一个人守值,其余的都呼呼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刘邦偷偷摸摸地蹭到了吕泽身侧,将临行前吕雉说的那一番话与吕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