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玲珑剔透呢,难怪能够拿捏住刘邦,让刘邦想法子将自己抬到明面上来。
吕雉看着她跪着,心里泛起了冷笑,这个戚媚不是简单的绝色,她也不满足给刘邦做个暖床的小妾。
“戚妹妹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要跪来跪去的。”吕雉话这般说,可却没有亲自去扶,她背上的骨虽然接了回来,也敷了药,可到底是痛得厉害,她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后背更是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媚儿,起来吧,娘子不是这么计较的人。”刘邦见戚媚眼角带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了,上前就将她扶了起来。
吕雉只觉得自己背上的断骨隐隐作痛,痛得她直将指甲掐在了手心里。
“夫君,实不相瞒,妾身也知道今日找上姐姐实在唐突,可是妾身——妾身已然有孕两月了,实在不想在外面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了——”她怕刘邦事后会怪罪于他,先摊开来说,顺势哭着倒进了刘邦的怀里。
“真的?”刘邦欢喜之极,摸了摸戚媚的肚子,眉开眼笑。
吕雉心里像是扎了一根细细的针,正旋转着轻轻地刺进了她的心脏深处,慢慢有血溢了出来——
她心里是不爱刘邦,可是她也为他生了刘盈,当初她怀着刘盈的时候,身处险境,进退不得,刘邦除了叫她将孩子留下,也并没有关心她分毫。
不像戚媚,她如今怀孕,时局稳定,刘邦的身份也水涨船高,锦衣玉食自是不必说了,还有刘邦在身侧嘘寒问暖。
吕雉纵然不爱他,可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一丝妒忌。
她妒忌戚媚,在女人最痛苦难熬的时光,有心爱的人陪伴身侧。
她没有。她两次怀孩子,都像是灭顶之灾一般。
“既然有孕,那更要办个体面的婚礼了,夫君,我身子有伤,不能事事操劳,你找人先看日子吧。”吕雉眉目淡静地对着刘邦道,“可有我休息的房间?我累了。”
刘邦还没有作声,倒是吕泽先上来,一把搀扶住她痛得不行的腰身,声音克制道:“我昨晚就命人收拾了房间,就在我的房间旁边,我先带你过去。”
吕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邦看着吕泽扶吕雉走了,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吕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媳妇回来,不跟他住在一起,倒是先给她收拾了个房间,这是什么意思?
吕雉虽然对戚媚的事情没有任何怨言,可是她看自己的目光,却叫他心底发冷,他只是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己的娘子了。
她在楚营两年多,自然是受了很多苦的,可是却不曾对他哭诉一句,反倒是像打胜仗的将军,负着荣耀班师回朝一般。
他心里觉得甚是别扭,却又说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对,正纠结着,戚媚却拽了拽他的袖子,一脸梨花带雨道:“夫君,你许久不来看我,我很想你,怀了孩子胃口也不好,吐得厉害——”
怀孩子还会胃口不好?刘邦从前不甚在意这些事情,只知道生孩子会痛,如今听戚媚这般一撒娇,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倒是真的清瘦了许多。
“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吩咐人找个厨子给你。”刘邦心里动了一丝恻隐,只觉得人家貌美如花的一个姑娘,愿意为他这个糟老头生孩子,还受苦受累,当真是情深意重了。
吕泽扶着吕雉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不过走了几步,吕雉就痛得受不了,晕倒在他怀里。
“雉儿,雉儿——”吕泽心痛如绞,抱着吕雉就往房间大步走去,并且吩咐了吕东去将钟大夫请来。
钟大夫给吕雉开了药,吕泽虽然是哥哥,到底是不便给她敷药,只好将香儿叫了过来。
香儿便是从前吕雉带过去的丫头,如今也嫁了军中的人,就在军中做饭。
香儿许久不见吕雉,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模样,当即没有忍住眼泪,哭丧着一张脸,给吕雉换了药,又换了衣裳。
这般一折腾,吕雉倒是醒了过来,她是趴在床上的,抬起眼看见泪水涟涟的香儿,有些惊讶,又有些迷蒙道:“香儿?你不是留在沛县吗?我这不是做梦吧?”
香儿紧紧攥住了吕雉的手,哭着道:“不是做梦,大娘子,真的是我,我嫁到了军中,随军做厨娘做饭,你这伤要换药,大公子才将我叫了过来。”
大哥一向对她无微不至,吕雉心中了然,微微勾出了一丝苦笑,安慰道:“不要哭了,我没事,很快就好了。”
想不到香儿却哭得更凶了,呜咽道:“姑爷大过分了,你为了救他,受了这么大的苦,他却到处给那小妾找厨子,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
吕雉倒是希望他不来,他若来了,她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露出情绪来。
沈食其为她遭此大难,她如今心绪仍未平复,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没事,戚姑娘怀孕了,他老来得子,应当高兴的。”吕雉缓声道。
“他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凭什么那个狐媚子能生儿子!”香儿向来看不惯刘邦,哭着骂道。
“香儿!”吕雉沉下了面色,对着语气也重了几分,“现在刘邦今非昔比,你这种话不可再说!”
“大娘子——”香儿委屈,“他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是我们吕家给他铺的路,他怎可忘恩负义,这般给娘子难堪?”
“香儿!”吕雉见说不动她,冷声呵斥道,“若是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你出去吧。”
她是真的生气了,吕雉在吕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香儿心里虽然不忿,却还是顺从地退了出去,抽抽噎噎道:“我就候在门口,大娘子有事便唤我——”
吕雉头痛地闭上了眼睛,将下巴靠在了床上。
刘邦如今身份不同,他定然最是忌讳别人提起他的出身和过往,彩礼钱和办酒席的钱都拿不出来,说出来只会令他难堪。
人心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穷苦的时候,他对你感恩戴德,飞黄腾达了,却不会记得你的恩情,只会觉得你提起了他穷困的过往,令他难堪。
吕雉心里难受,她筹备造反,不是为了谋取天下,她是被陈兴逼得无奈,又想为张良报仇。
可是如今看来,她却是做错了。
刘邦变了,她安稳的日子一去不返,而她心心念念,要为他报仇的人,他没有死。
这人生,就像是给她开了一场荒谬的玩笑一般,将她耍得团团转。
她躺在床上,心情难以平复,香儿送饭过来,也只是草草用了一些汤水。
“沈大哥如今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吕雉放下汤碗,问道。
香儿的神色闪过一丝担忧,道:“无碍了,不过钟大夫说你这个身子最好不要离床,不然会落下病根的,公子会好好照顾沈先生的,你不要担忧。”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如今姑爷还纳了妾,你若是再与沈先生过于亲近,未免会惹得他更为不快,愈发宠爱那小妾,这对你和小公子小娘子都很是不利。”
吕雉扬起了一抹苦笑,目光冷凝地顿在香儿的脸上,声音冷沉道:“日后不可再去找他了。”
香儿知道自家娘子素来聪慧,却不想她只听一句话,便知道自己去找了张先生,惊得不行,忙低垂下眉眼道:“娘子,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下去吧。”吕雉心里顿觉累得万念俱灰,哑声道。
香儿点头,收拾东西退下了。
吕雉合上眼睛休养,想起香儿方才说的话,微微勾出了一丝苦笑。
睡前,吕泽来看过她一次,两兄妹相对无言,眼里都是担忧。】
“雉儿,你这是何苦呢?”沉默了许久,吕泽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戚媚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你大将旗鼓将她纳进来,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吕雉神色已然冷静,也不想吕泽过于担忧自己,轻声道:“大哥,你不了解刘邦,若是我不将她纳进来,刘邦日夜惦念着,又觉得愧疚于她,我的处境不是更糟吗?”
吕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吕家的男人,素来就没有这样纳妾的,何况吕雉当日还是下嫁刘邦,又这般掏心掏肺,对他的家人,还牺牲自己救他性命,他却这般回报吕雉!
这可是他一家人从小捧着宠着的人,如今却让刘邦这般羞辱!
“雉儿,要不,你跟先生走吧,离开这里。”鬼使神差的,吕泽在戚媚的刺激下,竟将自己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吕雉却还是瞬间就变了面色,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吕泽,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却先下来了。
“大哥,你要这般逼我吗?”她哑着嗓子道,“我如今,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儿子女儿,还有兄弟嫂妹,你们的一切都捏在我手里,你要我舍弃了你们,只顾自己心里那点微博的念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