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吕雉话音落下的时候,张韩便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形势所迫,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了他啊,我跟他说,让他放张贤回家报个信,告诉我爹,就说我跟那李公子情投意合,在他家里宿下了。”吕雉也不遮不掩地抬起眼,对上了张韩的目光。
张韩喉头紧张地滑动了几下,咬了咬微颤的唇瓣,最终还是没有开声。
吕雉却淡淡地勾起了一个笑意,竟还颇为自得道:“像我这般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主动送上门了,那李公子又不似先生品行高洁,自然是答应了我,并将我带回了后院。”
“娥姁!”张韩忽然猛地出声打断了她的叙述。
吕雉抬起眉,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只见张韩本来有些青白的脸色竟浮起了深深的怒意,他竭力压制着情绪,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缓缓开口道:“别说了,是我对你不住,你受苦了。”
吕雉知他误会,心底乐翻,面上却装出了一副愁苦的模样。
她低垂下眉目,声音也低了两分:“那李公子将我带回房后,便动手动脚,我想等张贤回去搬救兵,于是便强颜欢笑着拖延时间。”
吕雉的声音渐说渐低,更是难得的眉目低垂,在张韩眼里,自是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
他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发紧,既干涩又生硬,双手紧攥,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吕雉暗戳戳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又是愧疚又是愤怒,还要拼命压抑的模样,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神色,几乎要笑出来。
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微微咬了咬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还好你这个弟弟,他也不是蠢到家,就在那李公子将我扑在床上的时候,他又在外面点了火,将李记布庄的库房给烧着了,因为之前闹了那么一出,这次李记的人放松了警惕,他才纵火成功了,李记的人都赶着救火,我就趁乱逃了出来。”
她自然是自动自觉地略去了自己提示张贤再次纵火,以及痛揍了那李公子一身的事情。
张韩因为此事,更觉得对她不住,就连看她的目光,也从平日的刻意疏离,变得柔情**,就差直接对吕雉说出让她不要在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愿意去娶她的话了。
大仇未报,他有何资格娶她?
张韩心烦意乱,一路上便无话了,一直纠结着到了庄子上。
那陈县令家里的马车,仍然停在庄子门口,看来月娘,还留在庄子上。
吕雉微微勾起了一个笑意,心想,既然这次都如此劳师动众了,不若趁热打铁,让吕泽跟月娘把这婚事早日完了。
她率先下车,随后再与韩成两人将张韩扶了下来。
吕兴正从田里回来,见了吕雉,赶紧上前来:“大娘子,你怎么来了?张先生也来了?”
吕雉点了点头,扶着张韩往庄子里走,问道:“我大哥呢?”
提到吕泽,吕兴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不可描述的笑意,往庄子里瞥了一眼,低声道:“在里面呢。”
在里面正好,还省得到处去找他。
吕雉对着吕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后伏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吕兴神色诡异地扫了吕雉几下,但这事毕竟关系到自家主子的终生幸福,吕兴也没有多话,点了点头,下去了。
张韩一见吕兴那神色,就知道吕雉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微微皱了皱眉,眼底却荡漾出些微笑意。
“娥姁,你又捉弄瑾珩?”张韩声音仍有些微沙哑。
“怎么会呢?”吕雉扶着他进门,声音愉悦,“吕瑾珩可是我嫡亲的大哥,我怎么舍得捉弄他呢?”
张韩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也是关心则乱,明知道她聪慧过人,又怎么会被那区区李公子算计倒,自己刚才,居然还心痛得不能自抑,心里反复地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张贤狠狠地揍一顿!
吕雉人已经进了院子,吕泽果然就在庄子的大堂里,连月娘也在。
只是,吕泽那模样,有些惨不忍睹就是了。
“大哥,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吕雉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身是泥的吕泽,要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朝夕相处二十几年,她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个泥猴就是她俊朗的大哥了!
吕泽随手拿过了月娘递过来的手帕,就开始抹自己脸上的泥水,见吕雉来了,还有些难为情,声音闷闷道:“别说了,在田里摔了一跤,栽田里去了。”
“哎哟喂,这个满身泥水的农夫,还是我英明俊朗的大哥吗?”吕泽啧啧称奇,“果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月娘嫂子,你看你都把我哥逼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公子哥,居然还栽田里去了。”
吕泽闻言冷冷地瞥了一眼吕雉,目光里满是警告的意味,但对着吕雉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得苦口婆心道:“雉儿,月娘跟你性子不一样,你别吓着她了,她哪里逼我了,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她,要娶她,做些努力也是应当的。”
这番话说得,站在一边的月娘又是脸色一红,默默地将打湿水的毛巾递了上去。
一举一动中,有意无意地相视一笑,就连空气都似乎带着一股甜蜜的腻味。
吕雉见这两个人竟完全视他们于无物,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概。
她咳咳了两声,仍然嬉皮笑脸道:“哟哟,这嫂子还没有过门,就开始埋汰妹妹了,哎,果然是男大不中留。”
她这哀怨的模样惹得吕泽和月娘都是一番轻笑,吕泽居然反常地没有跟她抬杠,反而眉目含笑地看着月娘,温声道:“她就这样,整日不着调,都二十多的姑娘家了,还嫁不出去。你别放在心上。”
我的天啊,这是**裸的伤害!这个吕瑾珩,这是在往她的心口放毒箭!
吕雉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吐两口血。
失宠了,失宠了,她生无可恋地睨着吕泽,哀怨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妹,我这孤身一人到牢里将先生捞出来,也不问我害怕不,辛苦否——哎,一手**大的哥哥竟是给她人作好郎君——”
吕泽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言语有些羞赫:“雉儿,你能不能着点调?”
“遵命,遵命!那个吕瑾珩,吕公子,先生有点要事跟你相商,能否将月娘嫂子借给小妹解解闷——哦,不不,说说话,说说话。”吕雉感受到吕泽杀人般的目光,及时转了口风。
吕泽这才点了点头,低声对月娘说道:“月娘,你跟雉儿说会话罢。我跟先生谈点儿事。”
月娘脸色有些绯红,乖顺地点了点头。
吕泽本来要往内堂走的,走了两步却又折返回来,狠狠地瞪了吕雉一眼,一本正经地警告道:“吕娥姁,我警告你,不准开月娘玩笑,不准欺负她。”
吕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脸的受伤,她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装出气息微弱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吕瑾珩,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子,我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喂过我吃饭,给我换过尿布,带着我像个假小子一样走南闯北,你这么对我,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难道你娶了媳妇,就一点也不疼我了吗?”
吕雉演得活灵活现,吕泽和张韩等人早已司空见惯,对她免疫了,她这么一出,倒把月娘吓着了。
她惶恐地瞪大了杏眼,眼眶里居然还涌出了几滴泪珠,紧张不已地拉着吕雉的衣袖,急忙撇清道:“不会的,雉儿妹妹,我保证成亲后,阿泽哥还是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对你好的,你莫伤心。”
这——
怎么还把小嫂子弄哭了呢?这就尴尬了啊。
吕雉面色讪讪地看了一眼吕泽,吕泽此刻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给剐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月娘,你别哭,娥姁她开玩笑的。”吕泽上前声音温柔地安抚着月娘,想伸手替她拭掉眼泪,手掌顿在半道,却又顿住,满面犹豫。
吕雉恨铁不成钢,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上前掏出了帕子,递给了月娘,细声安慰着将月娘拉走了。
吕泽的手僵在半道,神思仍有些恍惚。
“娥姁从小胡闹惯了,瑾珩你莫介怀。”全程都没有出声的张韩这才淡淡地开口,顺带将自己眼底的笑意隐匿了去。
吕泽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和韩成一起搀扶着张韩,回道:“自己的妹子,怎么介怀?她就是把这庄子拆了,我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这丫头越发无法无天了,不行,须得将她早日嫁出去,找个人治治她才是。”
吕泽既无奈又气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咳咳咳——”张韩身子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张先生,你没事吧?”吕泽将他扶到了席上。
“没事,没事。”张韩一手扶着案桌,缓缓舒出一口气道,“瑾珩,给我倒碗水。”
吕泽不疑有他,当即端了水过来,给张韩喝了。
张韩只饮了一口,便将水碗搁到了案桌上,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压低声音道:“张贤现在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