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轻皱,似乎梦里也不安稳,吕雉忍不住苦笑一声,动作轻缓而柔和地,又抚了一遍。
他长得极好,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明明是温润淡雅的一个人,却因为那压抑的仇恨,将自己逼得疏离清冷,拒人千里。
“张韩,张子房——”吕雉微微低喃出声,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忍了一天的眼泪,忽然汹涌而至。
“你怎可如此待我?”吕雉真是委屈极了,她活了这么大,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有碰过这么痛的钉子。
她微微贴近了张韩的胸口,抓起了他的手掌,低声哭诉:“你不娶我,也不要我等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我以身犯险?”
张韩的手掌微微动了动,似乎抗拒她的动作,吕雉抬眼扫去,只见他手心中仍紧紧攥着那只荷包。
她简直哭笑不得,气恼地捏了张韩俊美的脸一下,忍不住娇嗔了一声:“呆子!你这个该死的呆子!当真气死我了!”
她只当是张韩一心惦记着要将荷包送到辜公子手里,好将她嫁出去。
“雉儿——雉儿——别——”她气恼得想抬脚离开,张韩却暗哑地呢喃出声,又将她的心神拉扯了回来。
吕雉一时进退不得,纠结异常,却还是僵住脚步,又重新坐回了床边,执起他的手。
张韩的手异常冰凉,吕雉摩裟了几下,又为他添了一层被子。
吕雉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睡眼,忽然信念一动,轻轻俯下身去,凑近了他的唇瓣。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被张贤关上的门却啪的一下被撞开了。
韩成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一把拽住了吕雉:“吕娘子,张贤他,他去找李公子报仇了!”
“什么!”吕雉大吃一惊,不由得攥紧了手心。她来回踱了两步,当即决断道:“公子,你留在这里照顾张大哥,我去把张贤追回来!”
吕雉话毕,当即推门回到吕家,从后院里牵来一匹马,翻身上门,直奔李记布庄。
可惜,她还是去晚了,李记布庄此时只剩一些零落火光,来往的小厮奔走救火,而张贤,正被人押着跪在地上。
放个火没放成也罢了,居然还被人发现,捉了起来。
吕雉驭停了马儿,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走近了李记。
虽然火光微暗,但那李公子却一眼认出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吕娘子半夜三更的来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吕雉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讲,淡漠地扫了一眼张贤,冷冷开口道:“放了他。”
李公子此时已经全无了白日跪地求饶的怂样,反而不怕死地凑上来,极其**地在吕雉身侧嗅了几下,答非所问道:“吕娘子你,问起来真香……”
“放肆!”吕雉本来就不好看的面色此时更是冷厉,她蓦地板起脸,自有一股凛然气势。
那李公子却恍若未闻,目光紧紧地锁着她清婉秀丽的侧脸,微微勾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他上前两步,忽然提起脚,狠狠地踩上了张贤的脸上。
张贤被三个小厮死死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依然未果。
“姓李的!你别太过分了!”吕雉微微咬了咬牙,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
“我过分了吗?这个贼人半夜三更,意图烧我的铺子,若不是我有家仆值夜,我这布庄现在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李公子边说话,脚上的力度更加了几分,将张贤踩得嗷嗷叫。
“你设圈套伏击我家先生,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就算你家铺子烧成灰,也是你罪有应得!”吕雉一想到张韩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气得发抖!
“吕娘子可别信口雌黄,我何时伏击你家先生?说话可得凭证据。”李公子摊了摊手,露出一抹阴寒笑意。
“你!”吕雉咬了咬牙,眸光更冷了几分,如刀子一般钉在李公子脸上,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吕娘子果然是明白人。”李公子笑了笑,凑近身子,忽然出其不意地摸了一把吕雉的脸。
“你……”吕雉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眉目冷厉了三分,阴沉地盯着那李公子,声音夹带着寒意警告道,“我吕雉不是任人鱼肉的人,你别欺人太甚了!”
“我便是要欺你,你奈我何?”李公子步步逼近,轻挑地抬起吕雉的下巴,势在必得道,“你若点头嫁我,此间事就算了了,若你不答应,就等着去牢里替他收尸吧!”
“不就是嫁你吗?这有何难?”吕雉竭力压抑住心中怒意,对着那李公子绽开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笑意,“你明日便带聘礼上门提亲。”
“不要!吕娘子!”张贤急得脸色苍白,几乎要吐血!吕雉可是他内定的嫂子,怎么能嫁给这斯文败类!
“你给我闭嘴!”李公子恼怒地用力踢了几脚张贤,直将张贤踢得嚎不成声。
吕雉眉心紧皱,冷冷地看着李公子,声音冷酷道:“李公子,我已答应嫁你,你的诚意呢?”
“吕娘子,口说无凭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若你明天反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李公子仍然不饶人,但虐待张贤的动作,到底是顿住了。
“也对。”吕雉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公子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美眸流光,绯色薄唇竟还勾出一个魅惑的笑意来,徐徐开口道:“那公子觉得,娥姁应当如何呢?”
正中下怀,那李公子颇为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毫不客气道:“依我之见,吕娘子不若今晚留下来,李某便放这个小厮回去报个信,就说娘子在我这宿下了。”
“你无耻!你这个败类!无耻!”刚刚被小厮从地上揪起来的张贤一听,顿时气得冒烟,红着眼冲上来,就要踢他。
奈何他被人制肘,不然他非得打得这个败类满地找牙。
吕雉却没有对李公子动怒,反而上前一步,冷冷地扬起巴掌,狠狠扇了张贤一个耳光。
“这巴掌是打你无脑莽撞,擅自做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不然,我吕家便没有你这号人!”
“吕娘子!他就是个混球!你不能答应他!”张贤嘴角出血,脸上也是血迹斑斑,声音又悔又痛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送我去见官!”
吕雉气得发抖,真想不通一个娘怎能生出张韩那样清醒冷持的人,也能生出张贤这种,不知道脑子为何物的莽夫来!
她挛缩的手掌微微颤了一下,不过一瞬,便又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张贤另一边脸。
“这一巴掌,打你不看形势,胡言乱语!我既已答应李公子的求亲,他日后便是我吕家姑爷,岂容你大呼小叫?”
吕雉一通斥责下来,气息已渐渐不稳,她自然而然地靠到了李公子身侧,叹了一口气:“罢了,李朗,放他回去吧,我今夜便在你这宿下了。”
李公子喜不自胜,扬了扬手,示意小厮放了张贤。
“吕娘子!”张贤被松开钳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拽住了吕雉的手,哀求道,“我错了,你不能这样,我大哥不会放过我的!”
吕雉狠狠地摔开他的手,目光冷凝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再啰里啰嗦,信不信我让我大哥马上将你弄走!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再打扰我与李公子!”
吕雉狠话摞下,转身就挽起了李公子的手,神色淡然道:“我吕家向来信奉诚信,我吕雉既答应的事,便没有反悔的道理,李朗请安排吧。”
李公子大概也料想不到会如此顺利,那日被吕雉推拒了婚事,他跟道长都不信那吕泽信口胡诌的话,私下却按耐不住再找了十个八个的算命先生去批了吕雉的命格。
这一批可了不得,这吕娘子当真旺夫益子,贵不可言。他这才想出打油诗这一茬来。
原想是败坏她名声,再去求娶,却不想被那先生率先发现了,还与布庄的家仆打了起来。
他心下不忿,故意伏击了那位坏事的先生,怕他报复,故才安排了人值夜,想不到却有意外之喜。
他眉开眼笑,客气地将吕雉迎进了门,弯腰作揖,端进了虚伪做派:“吕娘子,请。”
吕雉倒是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个回眸也不给张贤,抬起脚就进了李记。
布庄后面有宅子,李公子平常忙于生意,一般都歇在后院。
吕雉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张贤急得不行,还想冲上前去将吕雉拽回来,却被那小厮狠狠推到在地,还啪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完了完了……吕娘子完了,他也完了,大哥也完了……
张贤恨得顿胸垂足,就差痛哭出声了!
他神色颓废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无意掠到了他带来的灯油罐子上。
虽然被打翻,但也还剩下不少。
“你再啰里啰嗦,信不信我让我大哥马上将你弄走!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再打扰我与李公子!”
张贤忽然开了窍,猛地想起吕雉刚才警告他的那一番话来!